《曙至》呆呆小杜

4、出观

　　岁月变迁，温无霜将要15岁了。
　　温无霜自己不甚在意，这些年来她跟师父关系不咸不淡，又不能出观，哪知道什么规矩。再说了，小时候那次入道仪式算是被她憎恶许久，她不想再被什么规矩束缚。

　　她不在意，裴观南可是愁坏了。
　　女子15岁，是要行及笄礼的。这意味着她可以出嫁成家了。对裴观南来说，她也不是以前肉乎的小团子了，她是大姑娘了。也不知留不留的住……

　　裴观南看着树下挥舞木剑的温无霜，心里平添几分怅然。温无霜察觉到目光，三两下收尾霜观剑法第二十一式。外挽花，扣腕，内挽花，以身带手，这便是一个普通的剑花。凛冽的剑风掀起一摊落叶，温无霜随手一抓，融入丝丝内力一射，堪堪擦过裴观南的脸颊。裴观南也不躲，干站着，脸上浮现出被叶片边缘刺的红印，有些酥麻：“好好的剑法怎么练得这样急躁，还挽起剑花来了？花里胡哨。”
　　温无霜眸光闪闪，倒是停下动作，面对师父站立着，但并未开腔。
　　裴观南见她垂在一旁的手无意识地摩擦布料便知她在发呆，早就神游四方了。他挥挥手把温无霜打发了：“赶紧走吧走吧，要练剑就好好练。”温无霜颔首表示弟子明白，拉直唇线继续练剑了。
　　裴观南没走，他又静静看了温无霜练了一会儿剑。出剑极快，可就是太快了。十分刚硬，遇上个四两拨千斤的对手，基本上是必输无疑了。他眉头微皱，走去折了一枝树枝：“我来和你对练。”
　　温无霜眼睛亮了亮，她已经快两年没有和师父对打过了。
　　温无霜一个箭步逼近裴观南，剑突地一刺，直逼裴观南脖颈。来势汹汹，裴观南忙用树枝横挡，发出“碰”的一声。趁这个档口，温无霜手腕一翻，把剑收回。再提剑时，温无霜默念心法引出澄澈透白的真气赋予木剑上，使出裴氏剑法第一式道蕴破雾。说的高尚，就是最狠的那一招。真气加持，怎么着也能划条口子出来吧。
　　裴观南咧开嘴，暗暗赞叹了一波温无霜这狠劲。也往树枝里注入他的道家真气，就直愣地擦着温无霜的木剑进行反方向运动。
　　温无霜内心荡起波澜，这老头子，年纪大了老糊涂了？难不成还以为两边同时进攻，他那个短树枝能先威胁到她？
　　却见裴观南手中那树枝散发柔柔荧光，温无霜刚刚那一招道蕴破雾也没落到他身上。温无霜心里打起鼓，后背一凉。握在剑柄上的手迅速收紧，却没把剑扯回。原是被裴观南手中树枝缠上了。温无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淡无波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待细看，也不能说是树枝缠绕上木剑了，仅是挨得极近。而那柔柔荧光环绕着俩“武器”，将其缠绕，弯曲，甚至重合。裴观南手指中指齐平竖直放在嘴前，嘴里念道：“收！”那树枝便“啪”的一声碎了。温无霜眼里添了几分笑意，接着“咔嚓”一声，她的木剑也断了。温无霜脸上不由平添几分尴尬。
　　裴观南拍拍温无霜肩头，豪爽笑道：“你还得多练练，”他话锋一转，“道姑道姑，最重要的还是道法，剑招不过是防身之术，瞧你刚刚那副样子，跟屠夫有什么区别。木剑断了，近来也别练剑了，好生反思下你的道法吧。”
　　温无霜看着师父离去，心头那个思绪的骚动又扩大几分。她欲回屋思索，却发现动不了了。
　　裴观南的声音悠悠传来：“你也大了，为夫可不敢把你吊树上了，就定在这好好调节调节心法吧。”
　　温无霜不做言语，明白了师父下达的任务：提升心法。她放平呼吸，将自己调整至淡然的心态，念起清心诀。两柱香时间过去，她方才对练时的狠戾烟消云散，恢复了平日外表上清冷的样子。裴观南用的是中级定身咒，锁不了温无霜多久，没多久，温无霜便回房歇息了。
　　匍一坐下，温无霜脑海里又浮现刚刚跳脱的思绪：她要出观！
　　她想想这些年来裴观南的吊人上树行为，唇更是绷地笔直，脸上就差冒出一排黑线了。出观的想法坚定起来。可控制不住地，她心里又有一个小人小声哔哔：“就待在霜观不好吗？每日只练功就行了。你这一对金眸，别说下山了，就是青吾山上的村民也要大叫妖怪想办法把你沉塘淹死。”原本那个小人嚷嚷着：“这算什么，敢拦我，也不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这些年可不是白吊树上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就是要出观！凭什么我不能阅遍世间美好，我要肆意地活！”温无霜想地脑瓜子疼，但略一分析利害，还是敲定了想法：她要出观！
　　既然定了目的，她便起身收拾行装。带上三件通裁制道服，衣服算是够了；再塞上几个之前闲着没事干画的符，嗯应该不会忘记她其实学过画符；一个合格的道姑，武器总不能少，可惜了她那把小木剑，殒命了。温无霜满意地看了看满满的包袱，但其实，也就几件道服能装个样子，她根本没有什么能带的东西。
　　门外裴观南静立，里面的动静钻入耳。“大晚上，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他轻叩门，出声。
　　温无霜也直白：“师父，我要出观。”不是想，是要。真是一点拐弯抹角都不讲。
　　裴观南静默一瞬：“好。”
　　温无霜怀疑自己耳朵长茧子了，脸色狐疑起来，感觉有诈。一瞥裴观南，他倒是宁静得很，还慈祥地注视她。罢了，老头子知趣就好。
　　她有开口：“师父，此次下山，定有银财等接触，徒儿没银子，请您赠予。”端的是秉公办事的无私表情，眼神中的渴望却要溢出来了。裴观南手探进胸襟摸摸，还真拿出几块碎银递出来，看上去起码有五两银子。温无霜惊愕地挑起眉，伸手收在了包袱”里：“谢师傅囊助之恩。”
　　裴观南颔首：“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离观了。”
　　温无霜有些怔然，这是做什么，她还没搞定她眼珠子颜色的问题呢。转念一想，这语气，看来师父已经想好退路了，那她还是先歇下，养足精神明天早起，她一刻都不想在霜观多待了，外面的世界早就引起她浓厚的兴趣了！

　　裴观南回到房，才拾起地上散落的铜板，其上沾染点点血迹。
　　在对练后，裴观南就感受到了徒弟内心波动的浮躁。他有些担忧，拿出了藏在裴氏祠堂的卦卜板，就是刚刚地上散落的铜板。他以三年寿命起誓，才换得一个“温无霜的缘机在山下”的结果，且一问完身体便承受不住，直喷出一口血。是已，他没有阻止温无霜，这是天意，他一介凡人，不敢与之抗衡。
　　但是温无霜那一对金眸……裴观南摸摸自己稀疏的胡须，灵光乍现：蛟泪珠。
　　传说这是蛟龙王在其妻子殒命后落下的眼泪，化为拳头大小的珠子，有着向天发誓求万物的神威。通俗点，就是你可以向天索求一个东西，但是你也要付出代价，这就是誓言。不过神奇的是，这个誓言需由至亲代发。
　　这下好了，危害最大的金眸一事算是了却了，裴氏第十任家主曾替王室消灭厄运妖，事后被赐予鲛泪珠，风光一时，多年未用，尚保存完好，也放在祠堂供奉着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裴观南转转眼珠，看向床尾底下一个落了灰，陈旧粗糙的木盒。

　　次日卯时。
　　温无霜外面套着一件压箱底的新道袍，虽只刚过膝盖，却胜在干净整洁。她把包袱斜背在身后，只叩师父的门：“老头子，起来没有。我可要走了。”
　　一阵静默，哪有什么声响。
　　“嗞，嗞。”脚步声响起，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还能比你这猪仔子起的晚？”
　　转头果然瞧见是师父裴观南。他眼底布着淡淡血丝，眼睑满是青黑。手里跟抱宝贝似的抱着一个木盒。
　　“行了，别磨磨唧唧的，我倒是问你，你这眼睛怎么办？”裴观南瞟见温无霜手里捏着的白布条，：“怎么还想着作盲人行径，把眼睛遮着？”内里长吁短叹一番，裴观南扯着温无霜走到一处空地。
　　“我知道个让你眼睛变为普通颜色的法子，你只需跟我进行个仪式，”温无霜抬头看向他，“知道你不喜欢这些，等会儿你应声就行了。”温无霜手无意识地摩挲道袍，是不知所措的表现，亦是感激的表现。
　　温无霜放空思绪，幻想着下山后漫步在乡野小巷的惬意，身处热闹集市的欣喜，击杀妖魔鬼怪的爽快……
　　同时，裴观南开始念誓词：“蛟龙王大人在上，道姑温无霜父亲失踪，母亲离世，由其师父裴观南代为主誓词：吾温无霜期许拥有一双与正常人无异的黑眸，愿以下山后替百姓们斩除各类妖魔鬼怪为代价，使一方百姓无虞。且立誓作一个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的大善人！”一段话铿锵有力，语毕，裴观南眼神示意温无霜滴血立誓。
　　温无霜听着裴观南念到“愿以……为代价”就回过神了，又听到后面熟悉的话语“……无愧于天地的大善人……”合着这老头子一心想要她作大善人啊。
　　血滴露在地，誓言起效。一团金光从鲛泪珠中弹出，触上她的双眼。带着些许温热，温无霜闭上了眼。一炷香过后，金光散去，温无霜睁开眼。裴观南满意点点头：“效果不错。”
　　温无霜跪地一拜：“师父大恩大德，无霜没齿难忘，师父座下弟子唯徒儿一人，此去下山，又不知何时再相见，只能用这礼节堪堪回赠。”她跪地一拜，接连磕了数十个头，边磕边说，徒儿不孝。

　　一阵收拾后，温无霜站在霜观大门口。这次，真的要离别了。
　　她手虚虚抚上门锁，一用力，就打开了门。这扇门轻轻的，很好打开，但温无霜用了15年来推开。
　　包袱背于她的身后，她潇洒一甩头：“师父，我走啦！”
　　裴观南不愿出观，止步于此。
　　温无霜走了。
　　突然，裴观南扔过来一个布包：“接着，这是为师为你费神了许久的武器，女孩子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温无霜接住了，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着。眼角却闪烁着泪光，手又开始摩挲道袍。

　　裴观南回去了，关上了霜观的大门，只一声：“师父保重！”回荡在山林，昭示着温无霜最后留在霜观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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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戏完了！
裴观南：菜就多练。
温无霜：……
（内心）老登你给我等着。
又改了一点，重新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