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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竹笛 ...

  •   曙雀初升,天光大亮,一派光明。
      温无霜缓步行走,刚才出观的喜悦劲消散的三三两两。兴许是昨日清心诀威力太大,她如今思绪极易平淡下来。
      但她也有压不住的躁动——临行前师父扔来的包裹。裴观南当时扔的潇洒,却用了好几层麻布包着,直到露出最后一层细软布。温无霜便有些近乡情怯,她没再打开那层布,将它用麻布包好放进包袱里。
      但到底,没忍住。
      温无霜三下五除二打开外面那几层布,又来到最后一个关卡:细软布。她没有犹豫了,伸手挑开软布,露出铜色细长圆柱状的一角,上面还有个小孔。温无霜满脑乱飞,不是说武器吗,看这样子倒是像棍子,可她想要剑啊!再拨开遮掩,赫然是一支竹笛。是了,竹笛不也是细长圆柱体样式么?
      温无霜脑子“轰”一下炸了,面色有些诡异:这老头子,给她准备了个竹笛!?这是武器?
      刚接到这包裹,她可是感动得要死,心想裴观南算是找回来不少良知。不过,她可是要做“无愧于天地的大善人”,自然得用良心揣测人事物,那这竹笛定然有妙处不可言说。她仔细搜刮那几匹收在一旁的麻布,抖落出几张熟宣。定睛一瞧,什么繁琐的东西,看久了脑子涨得慌。也不做什么批注,边缘留白众多。好吧,约等于没什么发现。温无霜凝视手里的竹笛,又看看手里的熟宣,最后敲定:这应当是乐谱。她看不懂,但又得和竹笛有关系,那不是乐谱是什么?看来,只能下山去找人辨认了。
      说来,这霜观地处位置还挺高,天刚浮白就动身下山,到现在好像才走到山腰。她滴水未进,此时还是多少有些渴了。风声路过,清清凉凉,这附近应当有河流。
      有希望,就有动力。温无霜脚下步子轻快起来,方才的口干简直是错觉。
      不到一刻,果然听见河水潺潺声,这下舌头又躁动起来,全然是对水的渴望。
      再走近,温无霜有点奇怪,这水声有问题。哪有水流中夹杂着咕噜咕噜响,还沸腾呢?这就是不带脑子的玩笑话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失足掉水里了。温无霜想了想,还是踏步上前查看。
      溪流婉转清冽,可直视湖底,只一处不可,被一黑色不明物体挡着。温无霜皱皱眉,这也不像人形。
      刹那间,那物体抬起头,露出一张圆润,黑的出奇也丑的出奇的脸。就温无霜来论评,这根本不是脸,还不如黑麻布好看。有着一双三白眼,还一大一小。鼻子更是宽大,上面还有两个红痘。嘴巴就不像人了,毕竟他有两张嘴。
      注意到温无霜的注视,那怪物还热情地眨眨眼,居然没有出来袭击人的表现。但那个眨眼可把温无霜恶心坏了,直拍胸腔顺气。冷静下来后,她自然也没有杀怪物的打算。毕竟他也就能恶心她的样子了,好像连水都不能出来。就是杀了,她也是喝不下这里的水了。只能看看能不能沟通下,问些消息。
      “你在这多长了,这附近有山村吗?”她问。
      那怪物没回答。可能是知道自己被嫌弃过,不想理温无霜。
      温无霜拿起一个鹅卵石丢过去:“生气了?”
      那黑坨坨稍稍起伏一下,估摸着是在点头。
      温无霜不再停留,起身走了。

      “北。”想来那怪物心存仁善,发出嘶哑的一声,温无霜颔首表示感谢,提步走了。

      正午时,温无霜看到了远处的村庄影子,路边插着一个木板:迎春村。
      见她走过去,家养的守门犬叫起来,黄耳交织,很吵。村民刚要从田里回家,也有还在地里耕种的,女人在屋里烧饭,没人管这动静。只有一家犬吠声音最大的门房出来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女娃。
      她见温无霜这么漂亮却一个人孤零零站着,好奇问:“大姐姐,你一个人站在这么干嘛呀?”
      温无霜扭扭捏捏就是不说话。
      小女娃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啊。”
      温无霜故作犹豫,这才点点头。
      在将将九岁的小福玲心里,离家出走是很不对的,但是大姐姐看起来有些抑郁很难过的样子,肯定是她的家人欺负她了。她心一软,看着温无霜的眼神盈满了同情:“大姐姐,你是不是无处可居,我家房子大,你来我家吧。”
      温无霜眉毛上扬,半捂着嘴巴:“啊?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父母肯定会会因此斥责你的,你可不要因为我一个孤女破环与父母的关系。”
      小福玲瞪大双眼,孤女!?又听温无霜略带哭腔:“我父母都被妖怪杀死了,家本就破落,这下更是散完了,唯一的几亩耕地也被叔婶分得一干二净,还说我一个及笄女子待在家中有损清誉,把我嫁给一个老农夫做填房。呜呜呜……”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温无霜哭出声。
      小福玲小脸皱作一团,颇有几分可爱娇俏。温无霜巴巴地望着她,看起来十二分期待小福玲的看法。
      小福玲转转脑袋,容脑子好好消化温无霜刚刚一番话。无父无母,被妖怪袭击,被强迫嫁给老农夫。这岂止是可怜一词能概括住,简直是什么倒霉事都往她身上去了。小福玲眼睛一转瞥见温无霜的神情:眉梢微蹙,眼角闪着泪光,手微微捂着口鼻不愿让自己失态。楚楚可怜,叫人心生怜悯。
      小福玲拉住温无霜的手:“姐姐你跟我一道回去吧,等爷娘回来了,我担着!”
      温无霜定住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耳后染上红晕,极为不好意思:“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真是麻烦你。
      趁小福玲转过身羞涩地笑起来,温无霜嘴角也挂起一抹淡笑。

      几步路的时间,两人短暂地互换了姓名。
      “姐姐你可以叫我小福玲,那我该怎样称呼你呀?”
      “你叫我无双姐姐就好了。”
      “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吗?”
      “对的,小福玲。”

      小福玲:“无双姐姐,到了。”
      温无霜抬头,“王宅”二字用金色点染龙飞凤舞地处于牌匾内,门户大开,两边居然有石狮子,其中一个边上窝着一只狗,想必就是它引出小福玲来。外门看起来很气派,不像百姓的家,更像土地主的家。
      “无双姐姐,快进来啊。”小福玲走到前面去了,才发现温无霜没跟上来,眼神四处飘。
      温无霜应声:“这就来了。对不住,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敞亮大气的门户,一时有些失态。”可不是,霜观都穷成啥样了,她出观推门时,岂止是轻,差点没把门推坏,那木早就朽了。
      小福玲理解地点点头,心里又想着,无双姐姐居然这么穷,好可怜啊。

      温无霜最初只是想口渴想喝水,后面便是找地方歇脚,她有睡午觉的习惯。结果歪打正着,算是找上小福玲这一家。虽说青吾山不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但一直很普通,泯然众生的那种,结果居然有这样一个格外突出的王宅。温无霜心下疑虑,打算多赖在王宅几天。下山的出路,等出王宅再打算。

      小福玲把温无霜带到她闺房的偏房歇下,听温无霜说她有点困,留了一壶茶水就掩上房门出去了。
      这是一处六柱五檐满银雕花大床,棉絮铺的很厚,温无霜满意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睡下了。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闻到几分香甜的味道。
      这一觉温无霜睡得香极了,醒来已经酉时了。天边布着残阳,色彩瑰丽。
      正巧小福玲来敲门:“无双姐姐起了吗?我爷娘想见你。”
      温无霜边穿上道袍边出声:“起了起了,这就来!”

      温无霜推开门,发现小福玲在玩狗尾巴草,她把狗尾巴草夹在口鼻间,很滑稽。
      “无双姐姐,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啊?”这倒是也问出了温无霜内心的疑惑。虽说她今日离观早,加上第一次步行这么远,是很累。但以她以前被吊树上还能睡着呢,这体魄,不应该啊。那这么说,真的是累得慌的缘故咯?

      这王宅确实在迎春村是鹤立鸡群的,但论占地大小,还比不上霜观呢。温无霜自认没走两步,就看见一张圆桌立在一个半开放的亭子里,像是把民居的首尾切开,徒留中间那截,倒是新奇。
      圆桌处已有一个壮实的男人端坐着,脸色黝黑,跟经常下地的农夫没有分别。旁边一个紧挨的座位空着,底下的垫子还陷着,应该那人才离座不久。

      男人听见自家闺女和温无霜的脚步声,耳朵一动,眼神直白地打量着温无霜:“这就是小双?小福玲已经把你的事跟我说了,可怜的孩子,你就在王宅歇着吧。”
      身旁小福玲戳戳温无霜:“无双姐姐,这就是我阿爷,他人很好的,他同意你在我们家常住了!”
      温无霜状似不经意间抬头瞥了一眼小福玲阿爷的憨厚笑容,压下心里的异样:“这,这我也太为难你们了,你们也不过是农夫家景,我怎好多加叨扰,肯收留余几日就万分感激了,”中途瞧瞧男人脸色,没有半分不悦,甚至没有被温无霜的话激起波澜。温无霜没看出什么不对,但心里又不踏实,继续说道:“不过我祖上曾出过一个秀才,我儿时跟着家中几个长辈识字,也算是认得些字,愿意为小福玲启蒙,不知您可愿?”
      男人脸色稍稍变了一下,看起来心情甚好,笑意直达眼底:“果真?那咱家收留你可是天大福气了,小福玲,还不快谢谢你无双姐姐。”
      小福玲朝温无霜正正经经拱了拱手:“小福玲见过无双师父。”那认真乖巧的小模样引得男人只发笑。

      “哎呦,我来的不巧了。撞上幺儿拜师呢。”一个女人小步小步走来,频率却不慢。那女人是典型的圆脸,眼睛又略像丹凤眼,还有着鹰钩鼻,樱桃嘴,身量极高,显得不伦不类,偏神态活跃,五官四处飞。

      温无霜本心情凝重,一见着她来,鸡皮疙瘩都起了。
      女人还自来熟地拉起温无霜的手:“无双妹妹,你就安心在咱家待着吧,你跟小福玲有缘,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温无霜内心震撼,这家人,就一点不怀疑她的动机?

      女人又瞅见小福玲,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掂了掂:“幺儿怎么重了?”
      顷刻小福玲面上红润起来,把小嘴嘟起来。男人开口:“别逗小福玲了,快来吃饭吧。”
      女人笑笑:“是是是,再闹下去黄花菜都凉了,是我的错。”

      温无霜落座在小福玲左边,本意只是好奇他们吃什么瞧了一眼桌面,谁知这一瞧,眼睛就挪不住了。有一道开水白菜就在她面前,看起来普普通通,谁能想到底汤还是用鸡、鸭、排骨炖了七八个时辰的高汤。这还是裴观南以前跟她说的呢,吃不起总能了解了解!旁的就没什么突出的了,鱼香肉丝,黄瓜拌粉丝,素三鲜丝,真是和丝有缘啊!中间摆着一盆青菜酥肉汤,软软糯糯,香气扑鼻。温无霜此刻也有些饿了,拿起碗开始吃菜。
      一顿饭吃得安静,刚才热心的女人也不再开口,可能是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家规。温无霜可吃得爽。饭前和男子对聊时,她就用道气探了探,没毒。所以她也放开了吃,直挑酥肉吃,吃得有些急,把自己呛到了,小福玲在一旁都愣住了:“无双姐姐慢点吃,酥肉我们家有很多的。”在霜观温无霜一周都见不了几次肉沫,能吃得上饭也算是一件幸事了,好不容易吃点肉,可不是激动呢。小福玲声音不小,引起爷娘看过来。得亏温无霜吃是吃的有些急,面上没什么起伏,这下倒方便她施展演技。她硬挤几滴眼泪:“真是对不住啊,自从父母被妖怪杀死,我就没吃过几顿饱饭了。”然后放下筷子,匆匆用手掩住眼睛。
      夫妻俩对望一眼,不知道怎样安慰温无霜,便用眼神示意小福玲上。小福玲望望温无霜,又瞅瞅我温无霜置在桌上而空空如也的饭碗,开口:“无双姐姐,别伤心了,是我的错。正好你也吃完饭了,我们先回房聊聊天吧。”
      温无霜正等台阶下呢,况且她还有事询问小福玲,抹抹双眼旁残余的泪珠点点头应声下席了。

      走近房门后,温无霜“啪”地一声关上房门,对小福玲挤挤眼,示意她先进去。
      温无霜自己在门口贴了一张锁门符,形成一根无限长的铁链锁住外门,等锁链隐形后,才进里屋。
      “无双姐姐,你在干嘛啊,怎么还不进来。”小福玲疑惑。
      温无霜随口应付:“刚刚看见个虫子,我把它赶走了。”
      顿了顿,她又说:“小福玲,姐姐有事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回答。”她眨巴眨巴眼睛定定看小福玲脸上的神情。小福玲鼓着半边腮帮子,颔首同意了。
      温无霜:“你也知道的,姐姐家里人就是因为妖怪丧命,当初若不是我被叫去割猪草,只怕我已经在天上飘着了。虽说你家给了我庇护所,可是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我记得有种专门诛杀妖怪的人。叫什么来着,好像是道长。小福玲,青吾山上有道观吗?”
      小福玲摇摇头,温无霜心道不应该啊,又问到:“真的没有吗?会不会是因为落魄了?以前没有吗?”
      连着的三个问句把小福玲问懵了,沉思好好想了一会儿。
      “我想起来了!我阿爷以前提过一嘴山顶的霜观,”温无霜可算听到自己想听的了,嘴角带笑,尽显温婉。小福玲看温无霜好奇,就继续说下去:“阿爷说霜观在很多很多年前可出名了,简直是青吾山的“招牌”。以前青吾山上人烟稀少,都凑不出一个村子,后来霜观第一任家主发誓庇佑周遭百姓,才慢慢有人搬上山。后几任家主也一生坚持捉妖,经常下山历练把霜观发扬下去。”
      温无霜听得认真:“那霜观现在呢?”
      小福玲本想卖个关子,一看温无霜迷惑样大大满足:“霜观现在可破落呢,就是野狗也不去那。据说啊,”她压下声音,温无霜也配合地把头凑近。“那个现任观主裴观南喜欢他妹妹,这可是□□啊!这下哪家人还敢去霜观,生怕他影响人。再说了,现在可是太平年间,平时都很少看见妖怪了,道观自然没什么用了。”说完她想起来温无霜就算是遇到妖怪了,忙查看她反应,温无霜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还在纠结她师父怎么可能□□。听到后面太平年间,面色淡淡,直接在心里“嘁”一声。还太平,下山途中就碰到一个。
      温无霜打听完就没什么兴致了,打了几个哈欠,看起来困极了。

      小福玲会意:“既然无双姐姐困了,我就不打扰了,姐姐早点睡吧,我也困了。”
      温无霜:“那我也不留你了,小福玲早点睡,明早起来我教你认字。”
      小福玲走向里屋主卧,与温无霜的卧房用一屏风隔开,边走边连连应声。

      温无霜洗漱完将道袍脱下放在梨花凳上,身着素白里衣爬上床。睡前暗暗想着小福玲爷娘的反常,小福玲的不同于常人的灵性但又纯洁好骗。王宅静谧中透着丝丝缕缕的怪异。

      刚才是敷衍小福玲,现在温无霜确实是倦意来袭,吹灭蜡烛,躺下歇了。
      明月高挂,夜风徐来,早春的清凉透过窗户缝钻入屋内。天色被涂满了墨汁,乌黑中有点点星光。

  • 作者有话要说:  曙雀:太阳
    黄耳:狗叫
    师父不是真□□!后期会写一个他和温兰氏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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