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第 57 章 ...
-
清风徐徐,春日将尽,栈中早开的梨花已经凋落大半,但繁花落尽,绿叶渐生,在看惯了栈中雪白的人看来倒觉得眼前一亮,是新的一年和春可寻摸。
不过栈中处处梨树,并非全然一种,故而经过百折回廊转过九曲亭眼前的新绿渐次退开,入眼又是处处梨花。
钟绮小时候就很好奇:“也不知道大翁是从何处找来这许多种梨树?若是十数种倒也罢了,已经算得上是奇异难得,没想到我们栈中竟然有几十种。”
小钟绮每每问起钟兰这些树的由来,他只是笑笑看着远处云遮雾罩着的烟霞山眼里闪过些小钟绮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时候她只知道每当自己看到大翁那副样子的时候,心里会莫名难过,故而便也不问了。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渐次品得喜怒哀乐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大翁当时那副模样叫落寞,沾满遗憾与伤感。
虽不知道为何落寞,遗憾为何,伤感为谁,但总觉得背后应当也有一段故事。
钟绮胡思乱想间便已到了得音阁的门前,朱门深深,墙外梨花盛,母亲这里一年到头似乎都在落雪,也不知道终将白了谁的头。
念棠推开门,钟绮转过影壁,才知道什么内院寂寂,都是瞎想,院中的花开得灿烂。
“原来母亲今日唤我过来 ,名义上是为了吃午饭,其实是喊我赏花?”钟绮来时那颗不知何处安放的心瞬间雀跃了起来,虽然面上不显,但清衍还是注意到了姑娘那眼瞅着快要压不住的嘴角。
“夫人,小姐,用饭了!”姑娘高兴,主母今日看着气色也好了几分,清衍没有遮掩自己脸上的笑意,安排仆妇上菜的时候她语气都比平日里软和了几分。
“母亲院中的花开得好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吃过饭,钟绮这么多年来头一次没有急着离开,反倒落落大方的坐在堂前陪母亲喝着清衍沏的茶。
“金凤来。”钟青璃这么些年一直扮演着一个面冷心冷的母亲,头一次和女儿这么岁月静好地坐在一起喝茶赏花,一时之间反倒捏不准自己要不要继续做一回慈母像,于是干巴巴应道。
“果然是花如其名。更重要的是这花跟母亲的院子倒是很搭。”眼看着两个人都要无话可讲可说了,钟绮看着院中的话,难得多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话。
话虽并非全然出自本心,但并非虚伪矫饰,说实话,钟绮也不知道怎么同别的女子一样去跟母亲说那些女儿家的小心思和私/房话,她似乎从好多年前就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做那个母亲身边的可人儿。
正当钟绮犹豫无措不知道要同钟青璃讲些什么的时候,钟兰来了。
“爹爹来得这么着急,是怕我将您的外孙女吃了不是?”钟青璃看到钟兰过来,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气。
自从成婚以后这种感觉亦有恍然经世之感,倒是从前越来越是雾里看花,愈看愈看不真切。
羡哥在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羡哥离开以后,她便画地为牢,固步自封,那种遇到事情向爹爹求救的感觉和小心早已思暌违已久。
钟兰笑呵呵道:“倒是你们母女和乐,怕是早就嫌我这个老头子扰了你们自在。”
钟绮闻听大翁如此颠倒事实,撇撇嘴:“明明大翁和母亲是一伙的,如今倒是先赖了阿绮。”
“莫要在我这里耍贫嘴,你阿翁来了也不知道起身,往日栈中姑姑教你的规矩如今看来都吃了白食!”清衍早上啰里啰嗦在自家主母面前反反复复念叨着小姐来了不要动不动斥责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钟青璃在钟兰来之前都记得,同女儿说话的时候也时刻警醒着自己不要说那些讨人嫌的话,不料还是没忍住提就起规矩来。
清衍听夫人话头不对的时候再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她觑阿绮脸上神色并无不对。
钟绮难得同母亲安安稳稳吃一顿饭,又同大翁悄默声的闹了几天的别扭,今天得见大翁,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加之钟绮今日这番责怪中较之往日总感觉哪里不同,故而她笑着领受了母亲的苛怪,而后吩咐念棠:“劳烦姐姐帮我去给大翁搬张凳子过来。”
得音阁里的丫头个个都人精似的,早在钟兰踏进得音阁的时候,便有丫头子为钟兰沏了茶,这不,钟绮话音刚落,旁边便添了一张凳子。
“父亲怎么过来了?”钟青璃对女儿虽然并不很亲热,但却从来并不出格,钟兰也是知道事情始末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
叹息也罢,无奈也罢,他并没有过多干涉女儿和外孙女之间的事情。
“你音欢师叔过两天就要离开烟州了,为父想着早年你和音欢师叔关系深厚,不知道你要不要同她道个别,毕竟……”
钟青璃知道父亲没有说出口的话什么,毕竟有些人离开以后今生便再也同他无有来日。
从前便是。
“多谢阿父告诉阿璃,说起来这几日女儿都没能同音欢师叔好好说上几回话。”钟青璃想到跟往岁有牵扯的人和事渐渐都会离自己远去,比起骄纵恣意的少女时代她如今只愿怜惜眼前人。、
怜惜眼前人吗?
钟青璃不动声色地看向女儿阿绮,没想到恰好撞进女儿那一眸半含愁绪半带好奇的盈盈秋水中。
太猝不及防,来不及收拾心情,钟青璃头一次慌不择路地移开眼睛。
想来等到梨花落尽,烟州城中烟雾散开,往事怕是要层层揭幕。
前尘,身世,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剥去她和阿父还有阿羡哥哥用尽心思裹上的外衣的时候,她的阿绮该怎么办?
她不怕十里梨花栈成为第二个藤花谷,但她一定不要她们的阿绮重蹈她和阿羡哥哥的覆辙。
一定不会!
祖孙母女三人各心怀心事,等一壶茶堪堪喝尽的时候,今日的聚便也散了。
钟绮从得音阁出来一路慢慢往听风轩走,回想着今天在得音阁母亲待自己的态度不同于往日,虽然只是细微差别,但血脉相连,母女亲情,她就是感受到了。
母亲和清衍姐姐之间的小动作自以为很小心,但她偏偏就是瞧见了:好几次母亲不知道要同自己说什么的时候,她看到清衍给母亲使眼色了。
这便够了,对她来说已然是母女温情了。
小的时候不懂,渐渐长大了,尤其自己便是女子,怎么会不懂母亲寡居多年的辛酸?
在烟州城中这么久,有时候遇到同大翁阿舅熟悉的长辈,他们虽然没有当着自己的面明明白白说明对母亲这么多年固守在栈中的惋惜,但言语之中的叹息和吞吐含糊她如今渐渐都能领会几分了。
母亲怕是真的有什么隐衷……
凡事皆有迹可循,往事不是不可寻摸,只是这些年来自己和母亲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冷到了极点,最温和的时候便是同今日这样的不冷不热……
钟绮想事情想的渐渐入了神,等抬眼看路才发觉自己已经走过了听风轩,再往前走两步便是锦云居了。
“不知道他的病情如何了?”钟绮自言自语着看向从青瓦花墙,院中也还有梨花在开。
开落无章,花开为序,花落作笺,这锦云居倒是别有诗趣。
钟绮正隔着花墙赏花,突然被一个倒吊下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啊……”钟绮疾呼一声急忙捂住未出口的惊恐,因为很快她就看清了那个人影的面容,是傅瑾之的侍从广白。
说来这一惊吓也是真不凑巧,傅瑾之用过午饭就把广白和扶桑从屋中支了出来,扶桑去后院帮寒山子晒药了,广白被寒山子嫌弃毛手毛脚会弄混了草药,所以才闲到在屋顶上挂尸,好巧不巧惊扰了栈中主人。
广白这小子向来惹祸容易,认错快,忙不迭地从花墙上闪身一跃,就到了钟绮面前。
“广白,你这是在做什么?”虽然已经稳住心神,但刚才那一下还是给钟绮造成了不少的恐慌,要不是及时看清了广白的脸,她那一声尖叫怕是都能传到随园那边儿去。
到那时怕是明霜和明思兄妹不知道又要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好险好险!
“好险好险!”钟绮看到站在与她相隔不过五六步的广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禁失笑。
这人确实憨直!
“虽未至伏暑,但烟州一向湿热,想来比不得你们在锦官城来的习惯,这大中午的天,你怎么不在屋中,反倒在这里……”
“并非我有意在这里吓人,都怪寒山子那老芋头嫌我办事不牢靠。哼!我可是公子最信赖的干将。”
钟绮看广白一副恨不得要喊傅瑾之来给自己作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姑娘可是笑了,我刚刚真怕姑娘被我吓到了。”广白说着悄悄朝院里看了一眼。
钟绮只做不察。
“你家公子可好些了?”
“多谢姑娘记挂,前两天公子醒来听说姑娘差阿落姑娘过来探望,还说要谢过姑娘。”广白见钟绮没事,这才说话大胆了些。
却没想到钟绮也是个擅长戏弄人的:“也不知道你家公子打算如何谢我?”
“想到小姐这么在意在下的谢礼。”
不知道傅瑾之是什么时候从锦云居出来的,钟绮和广白两人这个时候倒都只有一个念头。
钟绮:不知道自己和广白的话他听去了多少?也不知道被他误会了什么去?
广白:不知道自己和钟姑娘的话被公子听去了多少?完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