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著花未》宴瓷

58、第 58 章

　　“所以，姑娘想要我怎么谢你？”

　　还在病中的傅瑾之比起先前多了几分苍白，但病气在身反倒为他添了三分执拗在身，明明清清楚楚的一句玩笑话生生叫钟绮听出了一种若是不回答他便要等下去的执着 。

　　“呵、 呵呵，开玩笑，我方才不过是同广白开了一个玩笑，公子莫要同我计较。”钟绮看着眼前这双含笑的桃花眼，明明理直气壮的话磕磕巴巴带着几分心虚从嘴里蹦了出来。

　　“今日天气虽好，但公子身体不好，还是该在院中静养的。”钟绮心思活络过来，移开眼睛转身朝锦云居的门口慢慢跺着，边走边提着建议，就像是知道傅瑾之回跟上来。

　　“身边一个两个都是劝我闭门养病的，原以为姑娘善医术，见地同别人是不一样的，今日看来倒是我想错了。今日听了姑娘的建议，我在想是不是明天就该向老栈主辞行。”傅瑾之跟在钟绮身后慢慢地走着，两个人一个悠悠漫步，一个像是不为什么只是出来走走，一样闲散，十分自在。

　　“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如此突然？”钟绮听到“辞行”两个字，回身去看傅瑾之，没想到这人不声不响地赶上了她，走在她身后，眼下回身已是来不及。

　　钟绮就这么直直的撞进了傅瑾之的怀里。

　　静女在怀，傅瑾之倒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扶稳了钟绮后，他看着眼前女子那张灿若桃花的脸徐徐道：“不是姑娘劝我静养吗？既然如此，我还在栈中叨扰，实在是不知死活。”

　　“你……”钟绮本来还在为方才的事情不好意思，没想到傅瑾之这人一点都不解风情，还能一本正经的给她解释话外之意。

　　“我那不是关心作为盟友关心你嘛！”钟绮含羞带恼的解释完，也不想再管傅瑾之怎么看她了，提步欲走，傅瑾之见把人惹急了，才收起那副淡淡的模样，笑着说：“我方才见姑娘能笑着同广白开玩笑，还以为姑娘也愿意同傅某开玩笑，是我想错了，方才若言语有失，还请姑娘见谅。”

　　“我怎么会大大咧咧同你开玩笑，您以为自己是那种随便就能坐在街头就能同人攀谈的小二哥吗？”钟绮笑着摇了摇头，心里一个劲儿的腹诽。

　　“方才多有得罪，为了赔罪，傅某邀姑娘去锦云居品茶，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傅瑾之本来就生的更好看，他若这样温柔小意的同人提议，怕是很难有人能推拒，钟绮自诩清醒自制，也不能免俗。

　　“方才在墙外看花总是隔着青瓦花窗，美则美矣，总觉得不够真切，正想进去看个清楚，既然公子相请，那我就不推辞了。”说完钟绮大大方方进了锦云居。

　　院中寂静，落花簌簌，似坠地有声，为院中更添了几分清冷的美人香。

　　“从前大翁同我说什么人住什么屋子，我还觉得未免将话说的太满，此刻倒是觉得大翁的话倒是像为你说的。”钟绮说着话抿唇笑看着傅瑾之，心下当时就给他判了七个字清冷公子美人院，实配，实配！

　　傅瑾之先前还以为钟绮纵然有医术在身，家中长辈也没有用那些教养女儿的规训来约束她，但钟绮并没有恃宠而骄，身上并无傲气和娇小姐的坏脾气。

　　原先觉得她待人温和有礼，只当也是乖驯的闺阁小姐。

　　人不就是这样吗？长成的样貌大多仰赖父母相貌的美丑，脾气秉性的养成却并非父母刻意就能养就的。

　　那高门贵府，烈火烹油，花团锦簇里阖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儿孙，也出混不吝的东西，轻则结交纨绔，整日价不是耍银钱喝花酒便是做那些个以势欺人的勾当，重则下狱害民甚至还要 搭进去合族性命，将世代积攒的声誉和名望败的个干干净净。

　　傅瑾之在来烟州之前虽然身边并没有什么年纪小的婢女在身边伺候，他也没有什么堂妹表妹往来交际，但之前听广白在他耳边叨叨了不少出去办事时遇到的市井琐事。

　　“公子，你不知道那王家小姐有多凶悍！当街纵马撞到了人不说，还怪别人挡了她的道。”

　　“这话本子老板诓我银钱！下次去要同他理论理论，把多拿的钱还回来。”

　　“哦，易墨轩老板怎么骗你了？”傅瑾之难得见到每次出门办事在市井间混摸地如鱼得水的广白还有吃瘪的时候，对事情的来龙去脉起了兴趣。

　　“他同我说书中自有美人计，可是依我看这书中只有高门贵女惹不得。”广白嫌这么说太笼统，索性把书中的故事给傅瑾之讲了一遍。

　　如今想起来，傅瑾之不禁哑然失笑，当时自己心情一定很好，想来也是眼前无事可做，不然他怎么会多嘴去问广白，按照他的性子老板开店本来就是为利而来，诓骗则个再正常不过，至于广白少了的银钱去找管家补上就可。

　　想了这么多，是因为话本子多讲这些出生优渥的女子写的要么凶悍无礼，要么恣意不拘，要么温柔端方，可今日来看，也许还有另一种样子。

　　那便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钟绮见傅瑾之半天不说话，一双眸子里似有风云翻涌眨眼又风平浪静，她被傅瑾之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声温声问他：“可是哪里不妥当？”

　　“并无，只是方才想起第一次见到姑娘的情形。”傅瑾之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礼，索性坦明所想，“原以为姑娘是大家闺秀，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钟绮听到大家闺秀的形容不屑的撇了撇嘴，想知道自己在傅瑾之眼里是什么模样。

　　“原来姑娘温和有礼是因为秉性纯良，是惹急了也会挠人的兔子。”傅瑾之眼中面带笑意眼中戏谑，反叫钟绮不知道他这话是真心还是故意惹恼她，索性挑起他话里的漏洞来。

　　“我只知道兔子急了会咬人，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的兔子会挠人！”

　　傅瑾之没有解释，只是笑着将钟绮请进了正厅。

　　毕竟有些事情来日方长，说的再多，不如亲身体验来得印象深刻。

　　广白方才跟在俩人身后，听了一路不该听的话，他突然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在被公子逮到的时候就告急离开，不知道一会儿钟姑娘离开后公子会怎么收拾自己，正忐忑着，就收到了傅瑾之凉凉的眼神：“看茶。”

　　“姑娘，这是我们从锦官城带了的茶，不知姑娘喝不喝得惯？”

　　“喝什么好东西？也不叫叫我这个老头子！”广白正殷勤着想要挽回些什么，一会儿好能叫公子将前面的事轻轻揭过，没想到今日不适合待在栈中，黄历上应当写着他今日宜出门，忌在家，登时被气到了。

　　但这一个两个的，他平日躲还来不及哪有上赶着往上碰到的道理，于是乖乖给寒山子也沏了一杯茶。

　　而后，看到扶桑进来，悄没声的退出了正厅。

　　“老先生，眼下为公子彻底清除病症的药材可否齐全了？”钟绮听说寒山子方才在后院收拾药材，便想起傅瑾之之前说治病还需几味药的事来。

　　“金蟾蜍已得，现在只差最后一味。”寒山子深深地谈了一口气。

　　“老先生因何叹气？”钟绮听师父和大翁谈起金蟾蜍这味药，知道这药在各大药铺百年难得一遇药材的清单名目上，既然金蟾蜍已得，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但见寒山子眉头依旧锁成汤城深谷，便知道那缺的一味药怕也是不易得。

　　寒山子闭了闭眼，眼神在傅瑾之和钟绮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差点儿把两个人先前的那份不自在又勾出来，钟绮觉得寒山子再看看自己，她都要怀疑她的心事是不是被这个一心扑在医书上的老头儿看穿了。

　　就在钟绮感觉热意要漫上耳朵之际，寒山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低声问道：“阿绮可上过烟霞山？”

　　“从未去过。”钟绮不解寒山子怎么会问她这个，但她牢牢记得母亲和大翁的嘱咐，不论什么人问起，都一口咬死，烟霞山无路可攀。

　　烟霞山是一座孤山，这是烟州城中人人皆知的。

　　说它是孤山是因为这座山远不靠海，近无前路。从烟州城出来坐车也好，骑马也行，走路也罢，走到梨花栈外的十字亭，再往前便是挥也挥不去的烟雾。

　　最初有那等豪侠和药镖局的人接了重金悬赏，摸索着继续往前走，但至今无一人回来。

　　后来种种关于烟霞山和消失在十里梨花栈外的那条路的说法便在烟州城中传开了：

　　“听说那些人都被藤花谷里的尸鬼带走了，死状极惨！”

　　“不要耸人听闻，哪有死人复生的道理，况且管你死鬼活鬼还是尸鬼，死了都要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况且藤花谷不是百毒攒集，被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吗？即便是有尸鬼，饿也饿死了！依我看呐，分明就是不知死活硬闯瘴气，左不过在里面失去知觉丢了性命。”

　　当时城中众说纷纭，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用身家性命开玩笑去走那黄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