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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规则 ...
“欸,二哥,”朱甲咬开瓶塞,把威士忌倒进加好冰块的杯子,放进寸头——
啊不。
是纪楷言手里。
“衣服怎么湿了?”
“这个,”他抿口酒,随意答,“游回古巴的时候不小心溅湿了。”
“古巴?”
他懒得解释,环视包厢一周,目光终究锁定到江棹月身上。
她又往钟翎那边缩了缩。
纪楷言喝光威士忌,玻璃杯拿在手里玩弄,突然杯口对准她,做个开枪的动作。
隔着空气中弥散的烟雾,他分明是在用口型无声地说。
接着跑啊。
江棹月拉起围巾,挡住脸。
要死。
她都干了些什么啊。
没认出未来金主爸爸就算了,还泼人一脸假冒伪劣卸妆水。
可能还若有若无暗示过,他长得挺像黑//老大。
要不回组里当吉祥物吧,她不想努力了。
玻璃杯被倒扣在音响顶,融化的冰水混合残余酒液缓慢流出缝隙。音响旋钮向右,音量逐渐增大,纪楷言踩上茶几,随节奏抬手打拍子,指挥所有人律动起来。
“你。”
全屋十六个音响同时传出他的声音,3D立体环绕,盖过音乐。
江棹月抬头。
“对,就是你。站起来,为什么不陪我一起happy?”
“钟翎带来的,就那个天才。”
朱甲上桌,对他耳语几句。纪楷言拖着长音,“哦”了声,“棠大的,我学妹呢。怪不得看起来这么——”
他磨着后槽牙,硬从嗓子里挤出来两个字。
“亲切。”
钟翎拉她手站起来。
旁边立刻有机灵人倒酒,七手八脚扒拉开茶几上的酒瓶、话筒,腾出位,拉来酒箱。
正好落在纪楷言坐下的位置。
“记得我经常跟你提的吗,繁森集团二少爷。月儿可以叫学长,或者跟我叫二哥也可以。”
江棹月乖乖点头。
其实钟翎一次都没说过他还有这么个朋友。
“记得。”她冲高高在上俯视他的男人甜甜笑了下,“学长好。”
很乖。
可惜掩盖不住他衬衣领口的黄色印记,就说这的卸妆水假冒伪劣吧。
刚才怎么光顾着看纹身,没注意袖口翻出来的阿玛尼logo刺绣。
失策失策。
纪楷言并不接话。
手肘撑在膝上托腮看她,把身后的破酒箱坐成王座。一点高度,足以掌握众生,低眉浅笑间决定座下蝼蚁的生杀大权。
他开口。
显然是刚决定了让她死。
“别这么客气。咱俩啥关系,我不amigo吗。”
说罢兀自笑了下,伸出右手。
豪门公子再怎么说还是有豪门风度,江棹月感恩戴德握上去。
手背肌肤相蹭,完美错过。
他的手精准落在她毛衣开衫胸前的蝴蝶结上。
两端扯开,交叠,重新系好,抚平丝带。
“怎么怕成这样。这种地方,不会是你男朋友非要带你来的吧?”
才注意到浅蓝色蕾丝缎带,正因为心跳,一下一下震动。
钟翎一头雾水,感觉他俩第一次见就有点过节。
往前半步,把江棹月挡在身后。举杯和纪楷言手里的酒杯碰了下,自己先仰头喝下一半,算是替她赔了不是。
“二哥别生气。她胆子小,怕生。以后熟了就好了。”
纪楷言笑出声,歪头追上她的眼神,“你胆子小吗,小鬼。”
江棹月低头,“特别小。”
“那还麻烦。”
“我的合作搭档,胆子小可不行。”
他伸手,有人送上两只干净酒杯。终于从酒箱王座上站起来,走到架子前,选了摆在高处,最中间的龙舌兰,取下蓝宝石瓶塞随手扔在桌上。
“过来给我敬杯酒,以后就真的是朋友了。”
琥珀色酒液慷慨倾倒,几乎漫出杯壁。
倒第二杯前,钟翎快速用手掌盖住杯口。“二哥,”他语速极快,“月儿年纪还小,身体也不太好——”
“什么意思?”纪楷言的笑骤然冷下来。
周围躁动同时冰冻。
早就听人说过,繁森二少爷脑子里缺个阀,情绪极不稳定。
高兴了,就是纨绔里混不吝的极端,随手打赏几万小费不在话下。
可一言不合,打起架回回下死手。
这种疯子的瞳色都比常人更深,看似是表面无波,实则探不到底的深潭。靠近,盘踞在冰水里的毒蛇随时跃出,一击毙命。
“我倒的不能喝。”
“不是。”
塔一样的男人目测一米九,钟翎不得不抬点头才能对视。
江棹月拉拉他袖子,算了吧。
别跟疯子计较。
钟翎握住她的手,没有后退。
瓶口继续倾斜。
酒精滴落,成股,泻落在钟翎手背。陈年酿造混合金钱和精选木桶的气味弥漫,他触电般抽回手。
酒杯被强行塞进江棹月手里。
越靠近鼻子,洋酒怪异的味道越强烈,燥热想吐的感觉和胃酸一齐涌上。
她看了眼钟翎,他低头死攥住方巾。
碰上这种恶棍,只能无可奈何。
江棹月猛吸入最后一口新鲜空气,屏息要灌,手里再次一空,酒杯被抽走。
纪楷言蹙眉,重新上下打量她,“成年了吗?”
“二十一。”她如实答。
“听见没,”他转向刚才还围在身边恭维不停的人群,“才二十一就博士三年级了,真不错。是不是?”
刚还到处乱窜的人已经被吓成一排。
没人想缺胳膊少腿的出去,都挤在一截小沙发里,点头如捣蒜,随声附和“厉害厉害真厉害”。
像是这个反应合乎心意,纪楷言坐回他的酒箱,看着她,发自内心点头称赞:“以后别这么努力,显得我们多不愿意进步似的。”
江棹月:?
“看过你资料了,”他推远酒杯,摸到一瓶可乐,起开递给她,“研究,虫子疫苗的?”
“严格来说,昆虫细胞重组蛋白疫苗是我导师的成果,不是简单的用虫子做疫苗。”
“美女美女,嘘。”
“我们的目标是从分子生物学角度,解释昆虫怎么——”
纪楷言从果盘里抓起一小把葡萄,全塞她嘴里打断输出,“听不懂。你就说你要多少钱。”
钟翎接了清水给她,慢慢替她顺气。
合作是可以这么谈的吗?
难怪都说他败家。
江棹月用力吞下葡萄,顺便收起准备好的项目计划和未来收益。
开门见山的话,她也开门见山了,她想要的不是钱。
是繁森的实验室。
“作为回报,我可以帮您写毕业论文。我知道您本科和研究生期间缺课太多,学分不够毕业,但是你爸捐了图书馆所以可以补考,如果您补考需要辅导我也可以帮忙。”
他听完,沉默几秒。
咬了咬下唇,终于失声笑出来。
都挂科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离开她,再上哪去谈这么诚意的条件。帮他写论文,可是得承担被记过调查风险的。
甚至来之前还看过一遍经济学课本,防止问什么专业问题答不出来。
“我很擅长写论文,我有很多样本,想看可以发给你,”江棹月有些不快,“有什么风险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纪楷言揉揉脸强行止住笑,前倾身子,和她平视。
“小鬼,补考这事儿能这么水灵灵地当众说吗?”
“……”
还以为他们都知道。
不学无术还是他们等人那会说的原话。
气氛压抑许久,周围终于没忍住,偷偷跟着笑出来。
钟翎再次端起酒杯,“二哥,她——”
“开玩笑呢,”他这次倒是大度,摆手翻篇,从裤兜摸出手机,“有论文我就先看一眼。这么聪明,学校网站上应该有你。”
昆虫学网站点开。
从导师开始,一个一个向下划。
经过她的照片,滑动没有停顿,继续向下。
“这怎么没有。你不是说你叫汤尼·蒙大拿——”
脑子来不及制止,半瓶可乐已经泼在他衬衣上。
包厢里,时间仿佛凝固。
谈笑再次静音。
可乐顺领口滴落,吧嗒印在卸妆水刚留下的黄印上。
纪楷言一把推开拦路的钟翎,抬手捏住她下巴。
显然还没使劲,但江棹月似乎听到下颌关节轻微错位。
“二哥二哥,”
朱甲大着胆子,拿酒来劝,“算了吧。”
“这就是个穷学生,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没见过多少世面,您别——”
“你见过世面?”毫无征兆地,毒蛇突然调转獠牙。
朱甲显然也没料到这一问,赶紧找补,“我是说,她接触不到咱们圈子里的人。普通学生,跟,跟咱们不太一样。”
纪楷言轻“嗯”了声,表示同意,“是不太一样。”
抬起空的手,用拇指随意抹掉刚溅到她鼻尖的可乐,脏手擦在朱甲的衣服上。
“这是未来科学家,你们算什么东西。躺在信托基金上的——”
他停顿片刻。
带着点不确定,回头问她,“红毛,蕨麻猪吗?”
江棹月不敢看他。
手里落进件脏西装,衣服两边重量不平衡,她伸手去探,一侧口袋里装着她的手机。刚在卫生间被他抢走的,没来得及要回来。
“还不给我洗衣服去。”
少爷开口了,钟翎如蒙大赦,拉着她的手逃出包厢。
“我可能搞砸了。”
江棹月观察帮她系围巾男人的脸色。看到一如往常的温和神情,稍微放下心。
“对不起。”
湿衣服切实证明,她今天嘴上确实没有骂人
但每一个行为,都在真真切切、身体力行地骂人。
“什么对不起,”钟翎笑着亲亲她额头,“纪楷言这人就这样,一会阴一会晴,跟谁都不太对付。”
“不是说他家控制棠元半边天,我怕他影响你的公司。”
他耸肩,“繁森才看不上我这种小作坊。幸好纪楷言没有职位,纪总是讲道理的人,才不计较这些。”
“你比他好多了。”江棹月小声嘟囔。
“嗯。我可是有个小兔子。”
怕出去骤然吹冷风感冒,他买了加满水果的酸奶碗,让她坐在大厅休息一会,下下汗再出去。
如果让她自己觉得,她倒是想出去吹吹冷风。
脚步声乱七八糟从楼上下来。
“哎,阿翎在这呢。”
朱甲赶上来,“你说他是不有病?”
江棹月埋头吃水果。
这场社交耗尽了所有心力,再多说一个字大脑都会断电。
幸好他们也没打算带她,去了过厅抽烟。
可声音和烟雾一样,还是能隔着屏风,传到她这边。
“他以为他是谁。”
“给脸叫声少爷他还就地搭台子演起来了。咱们再孬也是正经学校毕业的,谁像他,打架飙车玩女人,这会跟我们装高尚。”
“少爷,笑柄吧。”
有人用力清嗓子,朝地上啐了口。
“要不是有个好爹,谁他妈愿意搭理他。等着新纪总上位吧,没爹地给擦屁股,到时候死到哪去都不知道。”
钟翎低声说了什么,朱甲立刻反驳,“绝没可能!”
“连那个杂种都比他得脸。”
碗里只剩下桃子切块,江棹月把他们挑出来,等屏风那边的批斗结束。
百无聊赖,她试着转动不锈钢勺子,找角度立住。
勺柄反光里,大厅角落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重新调整勺子,纪楷言鹰一样的眼神映出,盯住她。
江棹月惊慌起身,只撞到钟翎笑吟吟走过来,张开手臂抱住她。
离开前,她又回头看。
角落里没有人。
周六是他们的电影日,一般会看到午夜,然后一起走路回家。现在聚会结束也不算迟,还有一个小时才十二点,私人影院就在附近。
天时地利,不去看才不合适。
江棹月拿到平板,照自己平时的习惯点开悬疑惊悚分类。
iPad被钟翎抽走,“小孩子看这些会吓得长不高哦。”
她听话放手,没有反驳。
他在文艺片还是爱情片纠结太久,江棹月抱着腿,思绪开始乱飘。刚才最殷勤的朱甲,事后骂人也骂得最狠。
很神奇。
要不是身处批斗现场,只看聚会,还以为他们是世界上最知心的朋友。
“刚才拍纪楷言马屁那些人,是不是其实都不喜欢他?”
钟翎终于选到决赛圈。
手指拉两部电影来回对比,含糊道:“大概吧。”
“那你呢?”
“我?”他放下平板,淡淡陈述,“我初中就认识他,同学这么多年,说不出那么难听的话。”
“但是?”
“没有但是。我可以忍受他。”
电影开场。
北海道的大雪映入眼帘。
日本导演拍爱情,怎么看怎么忧伤。
钟翎突然按了暂停。
“月儿,刚才的事情你可能不太理解,但社会就是这样。”
“我比你多工作几年,接触到的社会规则更多一点。其实学校和社会很像,规则就是改变不了必须先适应。”
他欲言又止,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可能,和一群富二代商量换实验室不是最优解。我还是觉得,导师才是你的人脉,如果你想拉近关系的话,我可以帮你订餐厅,给他好好选份礼物。”
江棹月垂着脑袋没说话。
他偏头去看。
柔软的齐刘海轻轻垂下,略遮住双眼。小脸软乎乎鼓着,肯定是偷偷用力咬着牙。
这是生气了。
不过她自己应该不知道,这样子没有任何威慑力,倒是可爱得要死。
娇嫩白皙的玉团子,初雪般柔弱易碎,嘟着嘴,生起气来脸颊也只是微微泛点嫩粉色。
她纯净无辜,钟翎只能屈服,“好了好了,咱们不说了。”
“你答应过要帮我找新实验室的!”
长睫颤动,圆润的浅栗色杏眼,日常看人就带点羞怯的水光,此刻更似蒙上了层水雾。
“答应了,答应了。咱们再看看,嗯?”他把人揉进怀里,低声轻哄,“我错了,不该说这个。”
有东西在两人间震动。
钟翎尴尬从卫衣口袋里掏出手机。
刚才包厢里太吵,已经积累了好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他母亲打来的。
父亲生病过世才不久,家里担子突然落到钟翎身上。家里只剩妈妈和妹妹在,难免没有安全感,总是想问清他什么时候到家才放心。
江棹月:“那你回去吧。”
“但是,”他犹豫,“今天是我们的电影日。”
她点亮手机屏幕。
已经是周天了。
“一会还可以一起吃饭嘛。毕竟周天应该是brunch日。”
钟翎亲亲她额头,起身披上大衣,让电影继续播放。
“我爱你,小兔子。”
已经叫好车结束送她回学校,周末晚点睡也不碍事。
【有时候爱情比时间还残忍,有人变得盲目而奋不顾身。
忘了爱要两个同样用心的人。*】
他们爱得无病呻吟,江棹月早就不想再看,电影院也闷热得难受。也穿好衣服,摸到座位上毛绒绒的围巾,思考了几秒,还是气不过。
把钟翎送的围巾塞到座位下面,用脚尖踢进深处。
取消他预约的网约车订单,走出去。
刚下过一场小雨。
午夜街道偶有车只压着积水驶过,路面湿漉漉反射车灯光点。她抹掉门边水珠,二十四小时干洗店门铃叮咚响,欢迎光临。趁店员开票间隙,去便利店买了包烟和最便宜的打火机。
便利店大爷举着扫码枪盯她的脸看。
江棹月娴熟掏身份证,“成年了。”
无视便利店门口禁止吸烟标志,咬开爆珠,点火。
薄荷凉意沁入呼吸,顺着血液冰凉到底。
初春尚带寒意湿润空气的味道。
是她今晚第一口真正的呼吸。
这一刻价值连城,连暗处混混对她吹口哨都打扰不到分毫。
“哟,小兔砸。”
混混插着兜从黑暗里晃出来,又对她吹声口哨,“一个人躲这抽胡萝卜呢。”
换身皮夹克,也认的出又是纪楷言。
快乐消失得如此轻易。
她贴紧墙壁,只要男人有异动,随时准备跑进便利店按报警铃。
纪楷言毫无察觉,也靠在墙边,自然接过她手里刚抽一口的香烟。
烟头一明一灭,白雾缓缓呼出。
他用食指中指夹着烟杆查看,评价了句,“这烟可真次”,再次送到唇边。
滤嘴上,还残留着江棹月口红留下的桃粉色唇印。
*是《情书》里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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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听说隔壁出现了预收)周三、周天晚九点更新,可以点个收藏养肥再看~~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