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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再也不见 ...

  •   肖琰根本不想对江晏国动手,毕竟炫赫刚刚经历大战,他这两年作的都是休养生息之策。加之,江晏国虽给蒋承风提供了谋反的兵器,可毕竟是两国通商做生意,即便他们是存着挑拨纷争的心思,也并无足够动武的把柄,最多只能谴责一番。
      所以,为了应付身边的眼钉,他便命人取了一把收缴来的□□,以炫赫陛下之名送去了江晏国。
      只有一把出自江晏国的刀,不附一言。
      说是提醒也好,说是警告也罢。肖琰心想,让他们都去猜,慢慢猜,越慢越好。
      窗外的湖中央是浅淡破碎的月光,冷风一吹,皱成一团。
      室内的红泥小火炉,烧的却是汤药,且无人有温酒话别的心思。
      短短数月,太傅老了。景琪想起初见他时的样子,心中难忍伤神,“太傅,景琪知错了,都是我……无能......”
      “唉......罢了!咳咳……老臣已然年迈,怕是对殿下无用了,咳咳……”太傅鬓霜苍白,一手掩唇,竭力抑制胸中不适道。
      景琪抬手一拜,行了师礼,“我不日便要离开炫赫,万望太傅珍重!”
      “殿下!”老太傅红了双眼,言犹未尽地抬手回拜,“殿下可还记得,老臣最常对您说的那句话吗?!”
      景琪念及平日里老太傅的苦口婆心,满心哽咽道,“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
      “殿下!”老太傅听得不忍,国之易主的老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广袖拭泪间颤声打断了她,“老臣今日要说的不是这些。”
      景琪想着,是了,我已非储君,为君者之道,于今日的我而言,还有何意义呢?
      恍惚之间,只听太傅又说,“老臣受先帝垂青,忝列于三代君师,承蒙国恩,未曾一日敢忘,奈何天不佑我炫赫,皇脉竟凋零至此,”老太傅言及此,又忍不住悲切涕零,“若非殿下临危受命,恐怕这江山早就纷乱易主了。殿下虽为女儿身,却有为君者也难得的胸襟气度,和仁慈悲悯,若……咳咳……”
      “太傅,”景琪看老太傅越说越伤心悲愤的样子,实在心痛,便不忍心让他再讲下去,“是景琪无能,平日里未能尽听太傅教诲,如今才成了炫赫的罪人。此后山高水远,只求太傅安泰晚年!”
      可老太傅哀叹一声,仍是满心不甘。
      “殿下不可如此妄自菲薄,临危受命本就根基薄弱,哪能敌得虎狼之子......咳咳,处心积虑的阴谋!殿下切记,一定要保存自身,自古君者正统都承自名正言顺,谋逆篡权的贼子能强压一时,却压制不得我等老臣......咳咳,老臣的忠君之心,殿下何言没有明日呢?!”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殿下!”
      年过七旬的老太傅违背着新主禁令,求了霍统领的通融,漏夜而至,也一定要见小殿下一面,一片丹心,令景琪更觉无地自容。
      她理解也痛心老太傅的一腔悲愤与不甘。可事到如今,她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明日?但她不忍反驳,只得抬手再拜君师,颓然泪又下。
      深秋季节,寒风扫荡过窗几,室外皆是一片萧条。可这温室里四季盛放的三角梅,经过两个多月的栽培,倒是开得热烈。那一盆金心双色三角梅,上次仔细看它的时候还是桃红色,今日就变成了白色,景琪心想,倒是应了这更替的景象。
      她摩挲着袖中的匕首,很想一下戳进自己的心脏去,一了百了。
      可她身为一国储君,无能力握住王道的权柄,还一直受人胁迫,当着个傀儡储君。如今被废,更是失了皇室国祚,丢了皇家颜面,还殃及母妃被困,可以说是不忠不孝了……她有何资格求死?死后又有何颜面去见父王和皇室先祖呢?
      且令她内心挣扎,倍觉难堪的是,即便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想着肖琰,想他是否有什么苦衷?毕竟自己那么依赖他信任他,他到底为何一定要令自己难堪至此呢……
      “万一呢?万一肖崇哪天突然权欲熏心,而我们毫无准备,那岂不是人为刀俎,我等皆为鱼肉?”
      “肖家怎么可能忍得了所生孩儿冠他姓?”
      “肖家若有取而代之之心呢殿下?殿下要以何抵挡?”
      ......
      脑子里那些曾被她弃之不闻的声音,逐渐浮现。她也忍不住怀疑,莫非他真如旁人所言,心中竟是存着委屈,因此而谋反?莫非他一直喜欢的,真的另有他人?当初自己少年任性,一厢情愿地留下他,甚至都没敢问他一句愿不愿意……
      灵硕公主性情温婉,若非为了炫赫远嫁他国,他们本来也是要被赐婚的......如此想来,他内心深处,若是厌恶甚至怨恨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为何成婚两年有余,他都只为臣不为夫呢?
      可这两年多的相处,并非全无温情,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他是喜欢自己的。难道,都是他的隐忍和虚与委蛇?那,他忍得也该是辛苦的吧……
      这些疑问,揣测和后悔,自她被幽禁起,至今已三月有余,日日折磨于她,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平静,内心都从未有过一刻释怀。
      “殿下,夜深了,休息吧。”瑞姑姑熄了一盏白烛走近她,温声提醒道。
      景琪还在愣神,随口问道:“姑姑,你去过圣都以外的地方吗?”
      “奴婢自小就在王府中跟着王妃,跟殿下一样从未出过圣都,不过这次终于有机会陪着殿下看看外面的天地了。”瑞姑姑眸光闪烁,不知是自己对未来有期待,还是想让景琪对未来有一点期待。
      “母妃她……”想起她信中说自己无碍,让她一定好自珍重,她又不知该问些什么了。只是,此次一走,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心下实在不舍,也放不下。
      姐姐远嫁之时,曾嘱咐过她,要好好照顾父王和母妃。她不仅一个都没照顾到,如今自己的生死命运也朝夕难测。
      她自嘲地笑了笑,本来不想再徒增无用的伤怀,可离别伤怀这种情绪,总是无孔不入。就连看着那盆相处了三月的三角梅,她都想问一句,你会不会舍不得我呢?
      你定是不会的,她又想,毕竟你在外面的园子里也可以活得很好。
      是啊,一个无用之人而已,谁会舍不得她呢?
      思绪至此,不觉早已泪痕满面。
      瑞姑姑看着她,本就泛红的眼角亦是再也抑制不住。
      可她一落泪,景琪又慌了,“姑姑莫哭,我不问就是了。”
      闪烁的烛光下,瑞姑姑拿出锦帕,替她擦拭面颊。主仆二人都拼命把无声的眼泪往肚子里吞,未来如何,生死如何,且由天命罢。
      霍逸得了景琪的准话后,便开始做准备,可以说是做足了谋划。
      这一日,他趁着萱若宫守卫换防之际,安排他的亲卫军接替了守卫,用的是偷天换日之计。
      翌日卯时,景琪与一车一马随从三人,便依计安稳地出了皇都炫赫门。待过了皇城卫的最后一道关卡,便是离开了这令她伤心的权欲之地。
      景琪裹了裹身上的锦裘大氅,双臂抱紧自己。路过炫赫门时,她忍不住透过帘子又看了一眼,这个四年来自己从未离开过的地方。
      巍峨高大的炫赫楼,朱蓝相应,飞檐重重的炫赫门,随着疾行的车马渐行渐远,从此怕是也只能留在梦里了。而自己此后的命运呢?应该就如这辆疾驰的马车一般,不知会流向何处吧?
      忍了许久她还是哭了,她本以为该流的泪早就流光了,可到了此刻,努力维持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从隐忍到啜泣,情绪一旦开了个口子,便像是破堤的洪流,完全不能自已。
      她天生就是一个管不住眼泪的哭包啊,她有什么办法?
      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敢再随性流泪了呢?大概数月前?她也记不清了。
      但是,她为什么会不敢,她却记得很清楚。因为肖琰突然有一日就生气了,他说,“殿下以为眼泪有什么用?是能博得同情还是可用来退敌?”
      他还说,“殿下,只会哭,是没用的。”
      从那以后,她便学会了隐忍。
      只是今日,也不必再忍了!
      出了皇城东门,车马一路向北,是更北的北面。两个护卫都是霍统领的嫡系亲卫,扮作家丁,出了城便让乔装成喜婆,便于出城的瑞姑姑上了马车,一行疾驰而去。
      没想到入冬的第一日,路面就已经洋洋洒洒地落下了一层积雪。
      景琪一直很喜欢雪,也喜欢下雪天,她说雪是温柔的,因为下雪的时候不会冷。只是今日的雪似乎不够温柔,裹挟在凉风里,随着吹开的车帐飘进来,让人倍感冰凉。
      冰凉的雪花,冰凉的回忆,景琪最后又放任自己沉溺了片刻,便收回了思绪。
      她擦干净泪痕,心道,算了,都结束了。
      肖琰,那就天涯路远,再也不见吧。
      本来霍逸的计划是让她们渡江的,眼看着江面提前结了薄冰无船可渡,只能绕路而行。护卫说要周折些,得多耽误十天才能到。景琪心想,这下够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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