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81、景琪遇刺

　　萱若宫位于宫中西北处，是前朝宁郡王的母亲蓉太妃的居所。
　　据说，景德先帝的父亲景仁帝，在一次出宫狩猎时受了伤，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医女，治好了他的伤，后来他便把那医女带回了宫。
　　听闻彼时，已过不惑之年的景仁帝，对那年仅二十岁的医女异常宠爱。因为那女子喜静，景仁帝便在宫中最僻静的西北处，给她修整出了一座寝殿，就连所取的萱若二字，都是因为那女子字萱若。后来景仁帝又封她为蓉妃，甚至在萱若宫中修了一条人工湖，为她中了一湖心的水芙蓉，可谓是专宠无双。
　　可好景不长，蓉妃生下宁亲王不久后，宫中有一位妃子突然中毒暴毙，最后竟然查出那毒药出自萱若宫。后来，景仁帝便下令封了萱若宫，再后来就连宁亲王都被贬至郡王，贬出了圣都。
　　蓉妃死后，这萱若宫便无人问津，修葺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景琪移居此处后，发现宫殿虽然偏僻，可亭台楼阁都修得雅致，透过正殿的窗子便能看见那条波光粼粼的小湖，当真是一处避世的好地方。
　　可这深宫之中，又怎会有真正的避世之所呢？
　　肖琰被拥立之事传到西蒙国主耳中后，他即刻进了暗门，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知了密室中的妇人。
　　“我儿如今是炫赫的皇帝了吗？”
　　“是！哈哈……辞儿果然是我肖家的好孩儿！咳咳……”“不过，听闻他因为那个女储君，推迟了自己的登基大典，孤王总觉得留着那个女娃娃，是个祸患。”
　　“陛下想做什么？”
　　“自然是竭尽所能，替辞儿扫清天下之主的障碍！”“看来，放在炫赫二十年的钉子们，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而同样得到消息的李彦，则气到像是要徒手捏碎手中的杯子。经过潼关一战后，他知道肖琰此人，以后定当是他的一个劲敌，加上还有肖楚的缘故，他本就对肖琰又嫉又恨，如今肖琰竟然做了炫赫的皇帝，竟然比他先做了皇帝……他气着气着竟然笑了，笑着笑着，又笑出了一股子邪火。
　　想起今日议事时，肖楚的舅舅陈濯最后的那句“或许，一切都自有命数”，他总觉得那个老家伙意有所指，看来，肖琰就是肖辞一事，他也是知情的。
　　如此想来，他对国主和对自己都略有不屑的态度，也是来源于此了。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尚有一个可以承继西蒙国主的外甥。
　　可惜啊，他那个外甥如今做了别国的皇帝，怕是一辈子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转头就去了肖楚殿中。
　　“阿楚，那个肖琰谋逆篡位，如今是炫赫的皇帝了。”
　　他一边说，一边死盯着肖楚，不想放过她眼中任何波动的情绪。
　　果然，肖楚眼中好一番风起云涌，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一下，“奥？是吗。”
　　李彦故意不满道：“他倒是先做了皇帝，我都还没……”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点类似撒娇的意味。
　　话虽未说完，可肖楚清楚他的意思，抬眼正视他道：“想来伯父也……时日无多，王爷何必如此心急，该是王爷的，早晚都是。”
　　那确实。李彦提着嘴角笑了笑。
　　李彦喜欢肖楚看着自己，尽管那眼睛里已非从前的爱意。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又往自己身前带了带，“那我若都听你的，阿楚可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肖楚：“王爷想要什么？”
　　李彦：“当然是你。”
　　“阿楚……我好想你”
　　说着，他便忍不住似的，抱着她，强吻了上去，很快又转至榻上。
　　陈太傅这一场病，生得着实久了些，毕竟已年过七旬，一场病便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朝中之事，陈府上下都闭口不言，生怕把久病初愈的老太傅再给气出个好歹。
　　可奈何老太傅刚一好转，就换了朝服要进宫，可把陈若渊给急坏了，又是拦路又是言词阻挠的，一下就让老祖父看出了端倪，最后还是不得不和盘托出。
　　果然，陈太傅听罢，又是一阵令人揪心的巨咳，还一边咳一边忍不住骂道：“狼子野心！咳咳……他果然还是狼子野心！”
　　“咳咳咳咳……”
　　骂完，便抖着双手，回房写折子去了。
　　自从住进萱若宫，景琪便睡得不安稳，夜间总是断断续续地梦呓，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却醒不过来。
　　昨夜，恍惚之间，她总觉得似有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背在摩挲，还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替她擦掉脸上的泪。这熟悉的触感，让她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便更舍不得睁开眼睛。
　　她拼命闭着眼睛，想着既然是在梦里，那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些了……于是她反握住那只手，死死地抓住，隐忍着泪意叫了声哥哥。
　　扑面而来的气息像是一个吻落在了眉间，还有一滴滚烫滴在脸上，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景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巳时了，瑞姑姑走近，温声道：“醒了？刚煎好的药，趁热喝了吧。”
　　景琪很怕喝药，小时候每次生病喝药都要费一番周折，如今却一口就饮尽了那苦涩的药汁。瑞姑姑眨了眨眼睛，掩饰住了眼角的一抹水光。
　　连下了几日的雨后，今日窗外的阳光洒了一地，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景琪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实在不想躺在这里做这些伤神的梦了，于是起身在窗边的案几上看了半晌的书。
　　昨日她在殿中的书阁内翻出了一本《花镜》，应当是前人留下的，幸而被压在几本册子下面，没有被风坏。她还是第一次看这种书，竟也看入了神，倒是免了小半日的思绪纷扰。
　　这萱若宫中有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子路，尽头是一处凉亭，景琪记得那石子路旁，似乎有一片长得不错的三角梅，便想移栽几株到殿中来，因为她今日刚好在那本书中看过了三角梅的移植之法。
　　瑞姑姑担心草木茂盛的地方蚊虫多，拿起一把团扇递给她，自己又寻了些移栽的工具，便陪她出了殿门。
　　临近九月，白日里还有些燥热，可晚间的风一吹，却已经有些凉了。采过三角梅后又出了不少汗，景琪说想去凉亭那边坐坐的时候，瑞姑姑自是都依她的，可又担心她着凉，便让她先独自前去，自己把三角梅送回殿中，顺便再给她带件披风来。
　　她前脚刚走，景琪就在一处枝丛间听见了有人谈话的声音，听声音并不熟悉。她疑心道，莫非这宫中住的还有旁人？
　　可平日里，萱若宫中，除了瑞姑姑就是几个照顾起居的宫女，肖琰的铁甲都在宫门口守着，无事不会入内，她并未见过什么旁的人啊，所以一时好奇便走近了去。
　　“你们，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是两个宫女，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二人见她来了，对视了一眼，“回殿下，我们二人是偷偷来祭奠已故的蓉太妃的，还望殿下恕罪！”一边说，一边上前一步，貌似紧张地跪在离景琪只一步之遥的地上。
　　“蓉太妃？”
　　“是。我们姐妹二人自小无父无母，曾受过蓉太妃的恩惠，故而每年的九月九日都会偷偷跑来这里，对着这几株太妃从前喜欢的梅树拜上一拜，以表哀思。但我二人年纪大了，过几日就要被放出宫去，所以今年不得不提了早。无意冲撞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原来如此，倒是知恩图报，景琪心想。她本就心善，一听是如此缘由，当即道：“无妨，快起来吧。如今外面有守卫，看你们这一身的泥土，想来此行不易，拜完就小心一些原路回去吧。”说着还不自觉地又上前了一步。
　　可能那两个宫女都未想到，会有如此良机，她们又暗自对视了一眼，均从彼此眼中坚定了那份决绝。
　　“对不起了殿下，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话音未落，一把短刀已没入了景琪的腰身。
　　“来年，我们若再来此处祭拜，定捎上殿下这一份！”
　　两人一人一句，说罢，便转身跑了。
　　景琪只觉一股尖锐的疼痛，从腰身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疼得她动弹不得，身体越来越冷，头脑也不清楚了，她最后的意识是听到了瑞姑姑的嘶喊，“来人！快来人！救殿下！快来人！”
　　肖琰带着御医赶来的时候，看着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景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昨夜，明明昨夜他才偷偷来看过，她还好好的……
　　看着几个御医七手八脚地给她止血，处理伤口，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也轻飘飘的，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越来越快地狂跳。
　　不知过了多久，就连霍逸什么时候来的，说了什么，他也完全不知道。
　　直到伤口被完全处理妥当，御医们开了口，他才缓过神来。
　　“陛下，殿下吉人天相，利器并未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殿下可能要昏迷一阵子。另外，伤口比较深，需细心照看，以防恶化。”
　　“臣等已给殿下开好了补血和养伤的方子……”
　　“按方抓药，快去！她不醒，你们谁都不许离开！”双目通红，嗓音沙哑，如此急切又愤怒的陛下，在场众人全都是头一次看到，包括霍逸。
　　御医们内心无不瑟瑟发抖，齐声道：“是！陛下！”
　　肖琰这才回过头来询问守卫，“人呢？”
　　铁甲自觉失职，紧张地回道，“抓到了，陛下！但是，都死了。”
　　肖琰顿时皱起了眉，被铁甲带着，去了萱若宫外墙的一角，看那两具尸体。
　　尸体旁有个似乎能容得下一个女子身量的洞口，洞口的杂草均被压塌，看来，她们就是通过此处进出的萱若宫。
　　血流了一地，一看就是自尽，两个女子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脖子上的刀口几乎旋转了半圈。肖琰一直盯着她们看，越看越是后怕……
　　铁甲们都是肖琰亲自带出来的，他们近身跟随多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肖琰。
　　不管是从前的肖将军，镇国将军还是如今的陛下，在他们心中和眼中都一样，近乎完美地自持稳重，且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肖琰带着一群御医进萱若宫时，面色苍白，疾行如风，经过宫门口时还差点被绊了一脚。
　　于是铁甲们个个也都跟着心惊肉跳，不等他开口问，便上前报道：“陛下，属下们听到宫内的喊声，当即分头行动，一队入了宫一队在宫外查看。这两人刚从洞口中爬出来，就被我们给围了，可惜属下们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她们就自尽了。”
　　“未及时发现此处有个洞口，还让刺客进去伤了殿下，是属下们失职，请陛下重罚！”
　　肖琰听罢，一言不发，而是走近那两具尸体，细细地查看她们的伤口。
　　情绪从愤怒到后怕，再到如今的冷静，他终于开始思考，是谁下的手，是谁，竟想要她的命？！
　　“去查，这两个宫女是哪个宫的，何时进的宫，与殿下有没有过接触，通通给我查清楚。”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