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78、霍家祖训

　　叛军被霍平侯集全部兵力，阻截在了圣都城外三十里的草坡。
　　两军对战之际，后方忽然又追来了五万精兵，为首的竟是庞直、肖群和霍瑛子。
　　霍关山、霍逸和肖琰见状，俱是一惊。砍杀的间隙，霍关山也不忘拉着女儿往自己身边拽，一边拽一边怒目滚滚地吼道：“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快给我回去！”
　　霍瑛子手持一把三星剑，英姿飒爽道：“爹，今日女儿就大逆不道一次，以后都听您的！小心！”说着，还一鞭子替她爹解决了一把欲砍她爹马腿的长刀。
　　时机不对，霍关山也不再废话，嘱咐她千万小心，便又杀入了敌阵。
　　本来是十万对十万的战场，转眼间就变成了十五万对十万。本来河北军无论是单独对上霍家军，还是单独对上肖家军，都毫无胜算的，更别提是两军合并了。所以，很快，蒋承风和撤退了一半仍然被活捉了的谢颂元，均双双被擒至阵中。
　　霍平侯当即打马立于高处，大喊了一声，“降军不杀！”
　　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迅速平息。
　　而与此同时，圣都的议政大殿中，也是一场大戏。
　　称病多日的太后，突然带着景璋上了殿，说储君殿下景琪突发疾病，恐命不久矣。恰逢叛军作乱的危机关头，必须紧急另立新君。
　　长公主景璋作为皇室唯一的血脉，手持先帝御赐金牌，身着紫色凤纹朝服，端得是有模有样，当然是舍她其谁啊？！
　　就这样，一转眼，叛臣和死囚犯成了新储君。
　　以至于大臣们都反应不及，一声殿下千岁，喊得是磕磕巴巴，参差不齐。
　　圣都的兵力倾巢而出，太后又有了新君，宫中现在完全就是她一人说了算，所以她连理由都懒得找了，直接就命章华雄放了蒋循。
　　皇命不可违，加上跟殿中大部分官员一样，甚至还处在状况之外，章华雄不得不先从命，静观其变。不过，命人将蒋循抬出大理寺，又抬入大殿之时，他还是气得简直要吐血。
　　偏那蒋循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威胁道：“你给老夫等着！”
　　气！好气！乱！好乱！景琪殿下莫非是已经被毒害了？若肖将军回来定然伤心，他想，但是他不能问。因为太后他们已经完全把持住了朝局，此时质疑他们，无疑是给他们送去“以儆效尤”的人头，这个道理，谁不懂呢？所以，满殿朝臣皆是静观之态。幸而，陈太傅近日缠绵病榻，并未能来议事。
　　还没完……蒋循刚入了殿，太后又下了一道令众人迷惑的旨意。她让人前去传信给霍侯爷，让他停战，说此战其实是误会一场，河北军来信报说，他们误以为有人谋反，是前来护驾的……
　　事情到这里章华雄算是看明白了，好一出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偷梁换柱之计！先是利用河北军，把唯一可能阻止此番计划的霍平侯调出城；然后，谋害了储君殿下，致使朝局紧张不得不另立新君，新君已立，局势已定，霍侯爷归来后，再怎么不满，也都晚了，只能效忠新君；最后再编个护驾的幌子，及时中止战乱，顺道还能以“将功折罪”之名，免了蒋承风的死罪……当真是一番好谋划！
　　可惜，他们费尽心机筹谋这一切，算尽了天时地利，却独独缺了人和。
　　蒋承风的出逃并非计划之内，给他安个救驾的名头，也属将计就计。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定然想不到河北军如此不堪一击，平乱结束得如此之快！还有，蒋承风此人，也另有机缘……
　　太后的旨意才刚出了炫赫门，就与带着“战利品”回朝的霍侯爷一干人等，碰了个正着，总之就是，晚了。蒋承风谁也救不了了，私自买卖兵器以及叛军之名，都被他坐实得死死的，且他最后的要求是，他要见蒋循最后一面。
　　霍平侯一杆人等押解着蒋承风和谢颂元进殿后，正要行礼禀实详情，却发现储君之位换了人，皆大为震惊，竟一时语顿……
　　“这……臣霍关山已捕获叛军，请太后定夺！”
　　他话音刚落，落后两步的肖琰，礼都未行，犀利地盯着景璋，冷声问道：“殿下呢？！”
　　“肖琰！你放肆！见了储君殿下，怎可如此无礼！”太后瞥了一眼浑身血迹，跪倒在地的蒋承风，心下大惊，当即转向肖琰责备道。
　　肖琰像是没听到一般，声音又冷了两分，重复道：“殿下呢？！”
　　景璋看着他，突然哼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于死牢中沁淫的幽森，缓缓开了口，“她呀，自然是死了。不然，又怎会把本宫请回这大殿上来呢？你说是吧？爱卿！”
　　肖琰与霍逸闻言，瞬间都目眦欲裂。
　　霍平侯左一眼右一眼，一手按住一个，感受到手心下的震颤，亦是心绪难平，毕竟那个景琪小殿下，他其实还是挺喜欢的。可他正准备开口询问时，肖琰突然拔剑而起，一跃而上，景璋的脖子上当即就被划了道口子！
　　“我再问一遍，殿下呢？！”
　　临座的太后大惊失色，当即大喊道：“来人啊！肖琰谋反，还不给我把他拿下！霍侯爷！”
　　霍关山刚反应过来似的，冲着肖琰劝道：“肖琰，想想肖家，想想你父亲，不要冲动！”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他儿子霍逸却也拔剑而起，护在了肖琰身前，紧接着，肖群、霍瑛子和庞直也都冲入了殿内。可怜霍侯爷，平生不可能再遇到比此时更大的变故了，彻底愣在当场。
　　“庞直！你怎么回圣都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未经允许，私自用兵？！你也是来谋反的？！”蒋循神情一凛，看见庞直时比看见他儿子还要震惊。
　　庞直哼笑一声，咬牙道：“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蒋大人！不过大人看起来并非无恙，想来是当年向先帝举荐周骞的报应，终于来了！”
　　“不过大人说错了，本将不是来谋反的，而是来拥立新帝的！”说罢，便给霍瑛子递去了一个眼神。
　　霍瑛子反应极快，当即飞起，一剑没入了景璋胸口，快进快出，快到竟无一人察觉到她的意图，包括肖琰。
　　肖琰只愣了片刻，紧接着便扬声冲殿外的铁甲吩咐，“去找殿下，快！”
　　“是！”铁甲们听到肖琰的声音，当即分头四散开来。
　　霍瑛子不屑地瞥了一眼倒地的景璋，转而甩开袍子，单膝跪地，抬手行礼，冲着肖琰大声道：“炫赫无主，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令肖琰始料未及。
　　紧接着是肖群和庞直，又是殿外跟随庞直一道来的将士，“炫赫无主，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庞直看肖琰毫无反应，似乎也是一时间过于震惊，愣住了，便起身走近他，耳语道：“剑门关的两万驻军还有潼关的十六万将士，都同末将一般，誓死拥立将军！楚将军带着八万精兵，这会儿应该已经拿下雁门关了……少帅，就从了末将们这一次吧！只此一次，永无下次，以后必定唯命是从！”说罢，再次跪地行礼，表示臣服。
　　肖琰心想，原来肖群说的“求父亲原谅”是这个意思……
　　景璋就死在太后手边儿，死不瞑目。太后已经被吓懵了。
　　唯有蒋循，还在冲着满朝官员和霍关山大喊，“看看！你们看看，这些人才是谋逆的叛贼！霍关山，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点把叛贼全都拿下，守护皇城！”
　　霍关山看着一脸呆滞，明显在状况之外，却还在护着肖琰的儿子，和带头拥立新帝的女儿，心情复杂，一时只觉恍惚。
　　霍瑛子闭了闭眼，起身走近，也冲着她爹耳语道：“父亲，是女儿，女儿为肖武侯和肖家军不值，所以去了剑门关，拉拢肖家军拥立肖琰的。女儿对不起您，但是只此一次，求您成全！女儿知道父亲胸中大义，定知如今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霍关山眼皮颤动，抖动嘴角，心想，原来她之前说的“大逆不道”是这个意思……不禁叹息道：“你呀，太大胆了……”
　　随着一滴泪滑落眼角，霍侯爷竟然提着嘴角笑了一下，差点把霍瑛子给看恍惚了。
　　片刻后，他也甩开战袍，冲着肖琰跪地行礼道：“炫赫无主，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这一跪这一声之后，整个大殿外的霍家军全都跟着开了嗓，“炫赫无主，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喊声震天，整齐划一。
　　蒋循见状怒斥道：“霍关山！你！连你也要反！你如此大逆不道，不尊祖训，就不怕辱了你们霍家先祖？！”
　　霍关山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郑重道：“我霍家祖上乃是江湖中最具名望的剑客，向来以锄强扶弱为己任，一身正气。后机缘巧合结识了微服私巡的景睿帝，颇受睿帝赏识，便御赐一把七星剑，请我先祖入宫，守卫皇城，并承诺，此剑可正君过。”
　　“霍家世代感念这份信任和恩德，故而七星剑代代相传。”
　　“霍家确实是一把剑，但并非是谁家的，而是百姓家的。”
　　“因为，与七星剑并传的霍家祖训乃是：世拥百姓之君。”
　　好一个可正君过！好一个世拥百姓之君！
　　霍家的祖训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霍家竟然隐藏着如此大的权利，他们竟然是可以择主的！就连霍逸和霍瑛子也是第一次听说，毕竟他们也一直以为霍家效忠的是皇权。
　　确实，如果炫赫的皇帝之位一直是景氏的，那霍家祖训也确实派不上用场。
　　“炫赫无主，陛下众望所归，臣霍关山秉承祖训，请陛下即刻登基！”
　　霍关山言罢又是一拜，在场众人多半已诚服，未诚服的一时也无话可说。
　　直到章华雄、李伯衍和林鹤觉等人率先跟着跪地行礼，殿内的百官也终于跪下了大半。
　　“炫赫无主，请陛下即刻登基，以安民心！”
　　势成骑虎，肖琰除了应承，已别无他法。
　　也是，能废了内阁的只有王权。
　　能制衡王权的也只有王权本身。
　　暂且应下吧，他想，一来可以借机扫清内阁，二来他手握炫赫王权，也便于同西蒙国周旋。
　　他方才也想明白了，太后不可能让景璋杀景琪，因为她需要一个能操控的储君，多一个永远比少一个更保险。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景璋下狱时，她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原因了，或许当日就是存着“留以后用”的心思。可他仍然担心景琪的处境，怕她受伤。
　　铁甲尚未来报，他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终于沙哑着开口道：“都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一直跪地的蒋承风突然冲着蒋循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面色苍白，眉尾还带着一条血痕，一开口更是满含讽刺，诡异的讽刺，“中书大人，如今的形势，您定然恨不欲生吧？那您……可曾为自己做过的事，犯过的错，悔不当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