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77、风盈渡

　　蒋循占据着上风，继续发难，抬手一拜道：“太后，殿下，臣以为此次清除叛将之责，不如就交给肖将军吧？肖将军需要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也权当戴罪立功了。”
　　罪？他有什么罪？不过是欲加之罪！景琪闻言恨得牙痒痒，可此刻，却无可辩之词了。
　　林鹤觉内心唏嘘，他有一个幼时关系挺好的远房表弟，也在军中任职，他虽为文官，可向来艳羡军中将士的生死情谊。一想到让肖琰亲自去处理自己的生死兄弟，他便觉寒心。
　　于是，开口做了最后的挽救，“太后，殿下，臣以为蒋中书所言，不妥。”
　　“肖武侯殉国后，楚孝宽如今是潼关第一守将，手握重兵且身居潼关要地，谋逆之说不可轻言。若他拒不领罪，又或是为了谋生，真的反了，潼关危矣。”
　　“退一步来讲，肖将军并无可与之相抗的兵权，若肖将军只身前去，也可能置身险境。”
　　蒋循听得不悦，眯眼又挑眉地怒道：“那依林大人之言，该如何处置呢？！”
　　他本来还想拿“肖家军”说事儿，再将肖琰一军，让他避无可避来着。没想到这个林鹤觉，短短几句话，就将楚孝宽与肖家撇得干干净净，反倒让他无从下口了！这些人一个个的，眼看着要成气候，他是不得不防的，有些事，得加快速度了，他心道。
　　林鹤觉犹豫道：“这……臣不知当不当讲。”
　　太后瞥了他一眼，吩咐道：“说吧。”
　　林鹤觉又正色道：“臣以为，不如先从轻处之。毕竟潼关，潼关守军，肖将军，哪一个都比他楚孝宽重要，何必冒险因小失大呢？”
　　“先以妄言之罪降其官职，着其自省。若其不知悔改还有后续，便令军中新任首将直接处置了即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服的，都觉如此之行，更为稳妥。可蒋循却气极道：“依林大人所言，谋逆犯上之罪，都可轻易逃脱，以后岂非人人都敢口出狂言，效仿之啊？！”
　　林鹤觉：“臣只是以大局为重。”
　　太后看了看蒋循，最后道：“众卿家所言，哀家与殿下都已明了，即无万全之策，那便由内阁决议吧。”
　　内阁？
　　果然。内阁最后的决定还是命肖琰前去处置楚孝宽。
　　距离肖崇棺椁下葬之期仅剩三日了，此时派肖琰前去潼关，还命他即刻出发，恐迟生变，当真是丝毫不顾及他为人长子的孝道。肖琰这次真的被惹怒了。
　　俗话说，事莫做绝，话莫说尽。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若无天时，那便是老天爷都不帮你。
　　这不，肖琰尚未动身，风盈渡口就出了事。
　　蒋承风的小厮余庆，仗着财大气粗又有后台，曾强占过一房小妾。那小妾本是一户人家的正妻，丈夫名唤李冲，是个会两手拳脚功夫的漕工。他偶然间见了人家一面，看人家小有姿色，就命几人上门把那李冲暴打了一顿，扔了块金子，就把人强行带回了府。
　　不巧这一日，他刚登上那艘准备开往河北的商船，做最后的巡检，便与那漕工李冲碰了个正着。
　　李冲一看见他，就扑了上去，两人顿时翻滚在地，打红了眼。漕工力气也大，即便有两人很快就上前拉住了他，还是让他狠狠砸了余庆一拳，砸得他脑袋发懵。
　　怒极的余庆，转身就打开了一个箱子，提拉出一柄利器，一刀把李冲捅了个对穿。
　　随着周围响起的一阵惊呼，被怒气冲昏头脑的余庆才回过神来。可惜已经晚了，尸体都来不及藏匿，就被大理寺那帮密切关注货船动静的官差逮了个正着。
　　章华雄带人赶到后，即刻查封了商船，缴获了一整船的三棱长刀，共4000把。
　　他只心下感叹了句，“这个蒋承风，真是好大的手笔”，便一边命人往镇国将军府送信儿，一边马不停蹄地入了宫。
　　蒋承风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手边的玉盏瞬间被摔得粉碎。人算不如天算，他万万没想到，他筹谋多年，计划才刚过半，竟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漕工翻了船，当真是千里之堤，毁于蝼穴。还有那个成事不足的余庆，若非被大理寺带走也是个死，他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私造、买卖兵器，皆是死罪。
　　幸好，他还留了后手。蒋府被团团围住之时，他早已从暗道逃脱，奔向了河北。
　　蒋循虽以毫不知情为由进行搪塞，但章华雄哪里肯任他推脱，直接按律把人提到了大理寺问审。
　　一夕之间，形势逆转，肖琰得已暂留府中。
　　可皇门之内的生死之局，哪有什么轻易的输赢！
　　刑部大牢中的景璋并未等到她的秋后问斩，而是等来了太后的解救。
　　蒋循被大理寺带走之时，太后突然以头疾发作为由称病避事，不久后，景璋便被乔装后偷偷带入了太后殿中。
　　大理寺，讯问室内。
　　章华雄先是命人给蒋循斟了盏茶，随后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他对面，慢悠悠地开了口，“中书大人，先润润嗓子，呆会儿该交代的就好好交代吧。”
　　蒋循一脸淡定地轻笑了一声，“本官不知章大人是何意思，从何说起啊？”
　　章华雄也不拐弯磨角，直接道：“令公子蒋承风，以货运行商为掩护，私自买卖兵器，犯的可是死罪。如今他逃去了哪里？私藏兵器又是何居心？是否意欲谋反？大人若不如实招来，怕是难以自证，必受祸连。”
　　蒋循闻言似松了口气道：“奥？原来是没抓到他，那章大人就更不能冤枉本官了。世人皆知，我儿醉心商贾，无心仕途，我父子二人向来是各行其道，所以我对兵器一事，一无所知，对他的行踪也是。”
　　他话音刚落，主簿便急匆匆送来一沓供书交给了章华雄。章华雄细细看了一遍，表情逐渐严肃，继而冷道：“蒋大人如此嘴硬，该不会是以为来了这里，还能出去吧？”
　　蒋循神情一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下官自然是按律行事，不像中书大人，收买官员，收受贿赂……啧啧，有违律法之事当真不一而足啊！奥对了，当年河内受灾时，涉案的可不只有辽州刺史和忻州刺史，那二位刺史早就下去给受难而死的百姓赔罪去了，而贪没最多的中书大人你，如今都还好好地活着……”章华雄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睛也眯成了一道。
　　蒋循大惊，“章华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
　　章华雄嗤笑一声，“是啊，本官大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当年的五皇子本官也是说审便审，莫非蒋大人竟觉得自己比皇子还要尊贵吗？！”
　　“至于是不是血口喷人，蒋大人应当心里有数！桩桩件件都有蒋府亲信们的签字画押！”
　　“来人啊！先给蒋中书准备几件简单的刑具，让他老人家体验一下！也好让中书大人知道，我们大理寺可不是白吃了百姓粮食的！”
　　蒋循看他要来真的，霎时白了脸，“章华雄！你敢！”
　　章华雄看都不看他一眼，哼道：“上刑！”
　　……
　　养尊处优的蒋中书，只挨了几下重点儿的鞭子，就已经受不住了，哆哆嗦嗦强撑道：“章华雄，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待老夫出去，定要扒了你的皮！”
　　章华雄一脸的来者不拒，“好啊，那本官就等着看，你怎么走出去！”
　　肖崇下葬当日，肖群回来了。风尘仆仆地入了肖府后，便在棺椁前长跪不起，直到时辰到了，肖琰递了只手给他，他才搭上那双手摇晃着起了身。
　　“大哥，对不起。我做了父亲可能会怪罪我的事，方才，我一直在求他原谅。”
　　肖琰看着他通红的双眼和露出的外袍一角的灰尘，心中酸楚。以为他说的是私自跑去剑门关一事，便一把揽过他，安抚道：“无妨。你长大了，想要历练是好事，父亲不会怪你。”
　　肖群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许多令肖琰惊讶的坚毅。
　　自古青山埋忠骨，一代武侯入了土。
　　墓志铭旁十六个大字，上刻：德被四海，光华日月。铁血丹心，英魂长存！
　　肖琰面对着墓碑，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生父，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又忍不住想，若肖崇如今还活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会怎么做呢？还会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吗？会吧……他觉得是会的。
　　没想到蒋循还是把硬骨头，吊着半条老命就是不开口。章华雄只能一边找医师给他医治，一边接着审。
　　又过了三日，太后竟然召了景琪前去侍疾。而毫无提防的景琪，刚入内殿，便被人按住口鼻，迷晕了过去，同行的瑞姑姑也是。
　　当夜，沿河北路南下的急行军，已经到达了离圣都仅余两百里的晋城，是蒋承风带回来的十万河北军。
　　深夜，镇国将军府，疾行来报的信卫差点跟无名撞了个正着，幸好信卫是打马，无名是飞檐走壁。
　　肖琰刚看过信报，无名就跳窗而入，不走门非得走窗，一出口还透着不正经，“最近银子似乎自己长腿了，不知都去了哪里，所以来你府上打个秋风～”
　　肖琰此刻并无心情与他玩笑，随手便拽下身上的钱袋扔给他。无名没想到开个玩笑而已，银子说来就来，心道，这人还真是……不知该说他太认真还是太无趣了。
　　“知道了？”
　　肖琰皱眉点了点头，“从河北回来的？”
　　无名：“是～那艘船虽然没走成，但是蒋承风走了。老子一猜他就是去了河北，可惜他早有准备，速度很快。我追上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军中，我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肖琰：“无妨。他不反，早晚有一日，谢颂元也会反。”
　　“谢颂元此人，并无大才又心胸狭隘，当年在朝中，与我父亲最为不合。后来被先帝调去了河北，必定心怀怨恨。他与蒋循沆瀣一气，不断壮大河北军，必定不是为了守卫紫荆关。”
　　无名：“好吧……原来如此。”
　　“不过，这帮河北军至少有一万人，拿的都是货船上那种□□，看来在我之前，蒋承风就已经多次给河北军输送兵器了。”
　　“这个，我必须提醒你，那□□我是见过的，比平常的刀多了条刃，伤口面大，且棱中带着一排孔，拔刀的时候伤口顿时就会血流如注。所以，此刀伤人，难有活口。”
　　肖琰闻言，双眉紧簇，“兵部和秋骊山的守备营加起来，也有十万兵力，就是不知实力如何……”
　　“不过，兵部主司管勇也是霍侯爷带出来的。看来这一仗，要看霍家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