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61、空落落

　　时常处于暴怒边缘的李彦，早已命人全面跟踪肖楚的影卫与国主的刺客了。所以，国主的第一波刺客刚出宕池城，便被他的人截杀了。李彦起初拿到那封信时，非常地不屑，心想国主这是又耍什么花招……世子殿下？哼～可笑，西蒙国哪里来的世子……
　　可他打开那封信后，他却惊呆了。
　　肖楚的……弟弟？！肖辞？
　　肖辞，小辞……原来，肖楚口中的小辞，竟是她的亲弟弟？！
　　这个肖辞一直被养在炫赫，所以肖楚才会派无名去炫赫寻他！肖楚应当并未见过他。画像？！对了！也就是说肖楚也是通过一张画像，知道她有这么个弟弟的。
　　她早就知道自己有个弟弟……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去年肖楚说是七年前，那如今便是八年前了，是肖楚二十五岁的时候……怪不得，起初成婚那几年，她并未有什么变化，好像就是从那一年开始，她突然沉默了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没错，是的！
　　而且，这个肖辞今年二十三岁，比肖楚小十岁。也没错！正是肖楚十岁那年，王妃难产而死，肖楚从此跟他一样，成了孤儿。原来，王妃不仅没死，还给她生了个弟弟！
　　不过，肖楚八年前看到那画像的时候，那个肖辞才十五岁吧？只看画像，便认定是自己的弟弟？她就不怕是国主骗她？或者，还有什么令她不得不信的理由？她见过她母亲了？不可能。以他对国主的了解，他既然把肖楚的母亲藏起来，当作控制他们姐弟二人的筹码，便不可能让她知道她的下落，不然，依肖楚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多年还没救出她母亲。
　　所以……还有什么原因呢？李彦捏着那封信，眼光锐利，反复踱着步子揣摩……肖辞，肖琰……
　　肖琰？！不就是当年守潼关的那个小将？！他想起来了，当年他那个送信的胡人手下，还曾跟他讲过，那个小将军竟跟王妃长得极为相似！
　　李彦的神色几经变幻，竟然通过这封信，慢慢把这些年想不明白的事，全都串联在了一起。他只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心中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老国主死了儿子，无人承继国主之位，依然跟他死磕，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病躯依然要蓄亲兵，养刺客，原来他是有继承人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弟弟？“哈哈哈哈……”原来并没有什么移情之人，阿楚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但阿楚也放弃了他，她选了她的弟弟，舍弃了他！
　　李彦笑着笑着便哭了，哭着哭着又觉好笑，狂喜中夹杂着委屈与失落，还有自嘲与不甘。心绪过于复杂，以至于若有人看到他那张被情绪摆布的脸，定觉他是真的疯了。
　　他闭上赤红的双眼抬起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一耳蜗，“阿楚……你害得我好苦！”
　　正当他缓了缓情绪，准备去找肖楚之时，下人突然来报，说小郡主生了病。几个月大的孩子生了病，可是很要命的，李彦只得先去了惠妃宫中。只是去之前，召来了影卫，让他们把那信重新放回那些刺客的尸体上。
　　肖琰如今是炫赫的镇国将军，还娶了一国储君，让他回西蒙？哼！李彦提着嘴角一脸阴鸷地笑了笑，心道，他会怎么选呢？
　　肖楚出王府的当日夜里，李彦便知晓了。他深夜去她宫中，掀开被子，只看到了一个吓得浑身哆嗦，而后跪地求饶的侍女。
　　但是他却只恼怒了片刻，便释怀了。而且只罚那侍女跪了一晚，以示惩戒。
　　去找弟弟啊？去吧。既然如此在乎你的弟弟，那你便不敢不回来。李彦心笑道。
　　肖楚确实不敢。她只是想出府跟无名取得联系，她去见肖琰也是情急之下的决定。她太了解李彦，若她真的不回去，李彦不出一个月，便会让西蒙的江山改姓李。
　　所以，肖楚与无名回到宕池城外的院落，短暂地互通了近况后，便还是决定立刻回王府去。可无名却拦住了她。
　　“好不容易出来了，你竟还是要回去？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你回去有什么意义呢姐姐？若肖辞不回西蒙，他们二人早晚要有一战。若肖辞回了西蒙，他们也必有一战。”他固执地挡住肖楚的去路，嗤笑一声，“李彦这个人，贪心又疯狂，他到底有什么好？……他终究不肯为了你放弃国主之位，他有哪里配得上你？！”
　　肖楚轻轻叹了口气，“那是他的执念，又怎能轻易放弃……我也只是尽力做我能做的，该做的。”
　　“而且，出府那日，是勤妃帮了我。我若不尽快回去，怕是会连累到她。”
　　无名的眼睛里仍固执地装着期盼，“你明明可以有选择，何苦一定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跟我走不好吗？去哪里都行，只要远离他们就行。你左右不了他们的，不如放过自己？”
　　“无名，”肖楚闻言，语气无奈又严肃，“这是我的命，我没得选。”
　　“况且，母妃尚在宫中，你要我去哪里？这么多年了，伯父都不许我见她。因为阻拦小辞一事，上次看到她的信已是两年前了，如今我甚至都不知她还……还在不在……我都还没找到她，你要让我去哪里？”
　　肖楚凤眼含泪地看着他，看得他五脏俱颤。无名终于还是再次妥协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点了点头，脖颈处扯出一根分明的筋络，“好……好！”不等肖楚先走，他便纵身一跃，率先出了高墙。
　　肖楚前脚刚进王府的大门，守卫便去通报了李彦，于是，她回到宫中，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完，李彦就到了。
　　“回来了？”
　　肖楚冲他行了个礼，叫了声王爷。听着他没有丝毫怒意，甚至还带着点轻快的声音，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被她那么一看，李彦竟然笑了。他走近她，慢条斯理地替她理了理尚未穿好的外袍，还饶有兴致地替她系好腰间的袍带……
　　肖楚：……
　　“王爷，勤妃……”
　　“别提她！”……脸色倒是说变就变。
　　肖楚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诚恳又恭敬，“请王爷不要牵连无辜，跟她没关系，她是被我利用了。”
　　李彦：“奥？她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是她主动带你出府的。这个女人，这么帮你，也不知是何居心……”
　　“奥～对了，她的膝盖好像是跪烂了，近日还下不了床……你想看便去看看吧，以后，我不拘着你了。”
　　肖楚闻言，闭上眼睛，缓缓吸了口气，“王爷……”
　　只是她还尚未来得及再替勤妃说什么，李彦便打断了她。
　　“肖楚，那个肖辞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肖楚并未注意到他问的是肖辞，而非小辞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淡然地开了口，“很……英俊。”
　　“英俊？哈哈哈哈……”李彦盯着她，忍不住似的一阵狂笑，语气是三分质问七分调侃，令人难以捉摸，“阿楚若是男子，定然是全天下最英俊之人，难道他比你还要英俊？”
　　他眼神逐渐锐利，凑近肖楚耳边，轻声又问，“又或者……他竟跟阿楚你……样貌相似啊？”
　　肖楚神情一凛：……
　　她那一瞬间的慌神与错愕，全部落在李彦眼中，令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怎么会仅凭她口中的一个名字，就怀疑她喜欢上了别人？那日，她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做这个国主的时候，眼神中除了期冀明明还有爱，若她真的喜欢上了旁人，又为何会有此一问？李彦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可他转念又想，即便是她的亲弟弟，也是旁人，她心里终究是有一个人比他还重要，便又觉怒意横生。
　　“罢了，”他甩了甩袍袖，咬牙道：“既然你心中有了别人，我也不便强求。”
　　“但你这个人……必须留在我身边，这是你欠我的！”说罢，便气哄哄地拂袖而去。
　　肖楚躺在榻上，直觉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明白。她很累，身体累，心更累，甚至想着，若能就此长眠不醒也挺好。
　　肖琰回到圣都之时，刚好赶上小岁。城内已经有了年节的氛围，张灯结彩的，热闹又喜庆。只是这一路上，他都过于沉默，以至于肖群的那股子兴奋劲儿都跟着淡了下去。
　　看他带着景璋的囚笼进了炫赫门之后，肖群还是没忍住盯着他的背影问霍瑛子，“瑛姐，你觉不觉得我大哥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总是走神儿，多少次了，跟他讲话，他都像是没听见一样，他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霍瑛子也盯着肖琰的背影若有所思了一阵，心中深表认同，嘴上却不以为然道：“他不是说了吗，累了。”
　　“肖群，回家好好练剑吧。”说罢，便转头策马扬鞭回了霍府。
　　“哎～你……”肖群看着又一个背影离去，抬起的手又放下，颓丧地嘟囔，“切～练就练！”
　　肖琰把景璋移交给刑部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东宫，而是回了将军府。
　　翘首期盼多日的景琪，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听闻肖琰竟然已经出了宫，瞬间觉得像是一脚踏空了石阶，给闪了一下，心里也空落落的。
　　而肖琰，回到将军府后，面对秋生欣喜热切的目光，只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句“不错，又长高了些”后，便独自回了房，且嘱咐秋生他要休息，不准人打扰。
　　他心乱如麻，一路都在强撑着不去想那封信，却反而无论想到什么都能想起它……此刻回到圣都，也竟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他终于明白了，怪不得第一次见无名，他虽刀刀冲着自己却并无杀意，而面对霍逸则招招致命……怪不得，上次在房顶遇上他，刚交上手他便莫名其妙地撤了……是啊，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莫名其妙，别说相遇了，连自己的命运都可能是他人蓄谋已久的安排。
　　次日一早，秋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肖琰的房门，便笑眯眯地站在门口当门神。尽管天空一片阴沉，眼看着就要下雪，也没能挡住他雀跃的心情。
　　肖琰没睡好，一整晚都梦到肖楚那张挂着泪还冲他笑的脸，甚至还梦到了他从未去过的西蒙国，梦到闹市上有许多腰挎弯刀的胡人……于是，早起便还有些恍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周围的人，早晚都会发现他的异常。
　　他强自调整好情绪方才开了门，结果一抬头便迎上了秋生的一张笑脸。
　　“哥，你终于回来了！昨日看你太累了，晚饭都没舍得叫你，饿了吧？”
　　肖琰冲他笑了笑，“嗯，饿了。”
　　秋生闻言，眼睛都亮了，一把拽上他的手臂，“那快走～”
　　肖夫人一看连肖群都瘦了一圈儿，昨日便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差人来将军府请肖琰回去。秋生礼貌地跟着小厮一道去了肖府回话，听说肖琰一入府便睡下了，肖夫人心疼坏了，就又差人把那几样肖琰爱吃的全都送进了将军府，好让他一醒来便能吃上。
　　如此，秋生还觉不够，早上又跑到中长街上，买了一些热乎的糕点。于是，当肖琰看到那满满一食台的早饭时，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才刚吃没几口，宫中便差人来请镇国将军，以至于秋生那满脸的笑意也跟这餐饭一样，被齐齐打了个断。
　　少年人的那点依恋，全在脸上。肖琰看他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行了，哥吃好了。想必是剑门关的后续事宜，需要我在朝中亲自讲明。今日我会早些回来。”
　　还以为一去又要好几日，毕竟这才刚回来……没想到晚上还会回府，秋生立刻满意地连连点头，恢复了笑意，“那我去练箭了，哥早些回来。”
　　肖琰点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