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60、姐姐

　　“你……”此刻的肖琰，思绪乱作一团，竟不知该说什么，“你是无名。”“你是蒋承风的人？”
　　无名哼笑一声，“别别别，他可不配。我顶多是个拿银子办事，顺便替你打探消息的……刺客。”
　　肖琰：……“替我？”
　　无名：“当然。”
　　肖琰闻言，心中竟然蹿出一股火来。他做事一向走一步看五步，他不喜欢这种仿佛自己一直被安排，且自己竟毫不知情的局面。
　　他不着痕迹地把那封信塞进怀中，转而便拔剑冲向无名。
　　距离太近，无名又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下意识便一把挡住身后之人。而他身后那人，虽也是反应不及，却还是身轻如燕地一跃而起，侧身旋脚踢开了刺向无名的剑身。
　　肖琰一看无名竟丝毫不顾自己的安危，第一时间保护那个，明明在他身后，比他更安全之人，继而便把剑锋转向了那人。
　　“姐姐！”
　　“你到底……”是谁？
　　无名的那一声关切，与肖琰那一句未尽的质问，同时出了口，令肖琰一时恍惚。
　　姐姐？竟是个女的！
　　剑锋蓄力而出，很难收回，幸好那人轻功极好，动作很快，堪堪躲了过去。可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肖琰看到了那人面纱外的一双眼睛！
　　熟悉！怎么会……感觉如此熟悉？！那人的眼睛，怎会跟自己如此相像？！肖琰心下一惊，竟是下意识地收剑，飞身后退了几步。
　　“你到底是谁？”他还是忍不住，刚站定便再次问出了口。
　　那女子看着他，带着浓重的西蒙口音，可音色却很温柔，只是不答反问道：“西蒙国来了几个刺客，你可见过他们？”
　　肖琰握剑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紧盯着她却不答话。
　　无名再次跃身挡在那女子身前，一副保护之态。而后冲着肖琰重复问道：“见过吗？”
　　肖琰看着他们，冷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们？”
　　那女子拍了拍无名的肩膀，示意他让开，见无名无动于衷，便侧身一步，与他并立。她似是犹豫了片刻，而后才又缓缓开了口，“我……我叫肖楚。我不是来杀你的，你可以放心。”
　　肖……楚？肖琰听到这个名字，手中的剑一个不稳竟是扎在了地上。
　　如此失态，连无名都看出了蹊跷，肖楚又怎会看不出……她见状，忍不住上前两步，再开口，声音便有些颤抖，“你……见过他们了？你……看到那封信了？”
　　肖琰双目赤红，双手微微颤动，依然紧盯着她。
　　“对不起……这次我还是晚了一步。”肖楚已然红了眼眶。
　　肖琰嗫嚅着嘴角，僵硬地问，“什么？”
　　肖楚一步步走近他，无名想要阻止，被她抬手制止。直到站在肖琰面前，她忽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随即一把扯下了面纱，两行清泪也随之而下。
　　肖琰彻底怔住了，他面前的女子，容貌竟是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尤其那双瑞凤眼，简直与他一般无二。若说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辞儿……二十三年了，终于见到你了。”肖楚哽咽地看着他，声音温柔得令肖琰恍惚如梦。
　　“你……”他嗓音发紧，喉头发涩，一时竟难以发声。
　　“我知道……我知道，辞儿，你不能接受。对不起……姐……”她的眼泪奔流不止，声音里全是紧张的安抚之意，一边说一边想抬起手碰一碰肖琰颊上的乱发，可她又不敢，不敢自称姐姐，也不敢真的去碰他，“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国主执意要你回西蒙，我拦不住了……”
　　肖琰看着她的脸，血液里那股莫名的亲近感像是要沸腾了，眼泪不知何时也流了下来，“我……肖默真的是我的……”父亲二字他终于还是没能问出口。
　　肖楚点了点头，“你尚未出世，父王便去了战场，后来伤重不治……”她擦了擦眼泪，而后又冲着肖琰笑，“你的名字还是父王取的。”
　　认为是西蒙国使诈的最后一丝希望，随着肖楚的出现，彻底破灭了。
　　“辞儿，我时间不多。伯父身体不好了，迫切想要你回去，我知道，我拦得住这次，也拦不住下次。可我也知道，这对你有多难。姐姐实在不忍心……”
　　“你的养父，你的……家人，对你很重要。可如今……对不起。”肖楚一想到肖琰要面对的是什么，便忍不住心疼，这是他的弟弟，虽从未在身边，可却是与她一母同胞，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她这些年背负的，已经令她觉得生不如死，而她的弟弟，要承受的却比她还要多。虽然不是她的错，可她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她按了按哭红的眼睛，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意，“辞儿，我们的出身没得选，可命运还是在自己手中。你若不想回去，便不回去。都是你的选择，姐姐不会怪你，母亲更不会，没人会怪你，是我们……没能护住你。”
　　“无名一直都是保护你的，你切不可伤他。”
　　“我要走了。此生不知还能否再见，希望长生天会保佑我弟弟平安顺意。”
　　肖楚说完，一脸不舍地后退了两步，肖琰麻木的身体忽觉一阵紧张。他记得那信中说肖楚为了他，嫁给李彦后断情绝爱，甚至不敢有自己的子嗣，而这个为了他付出如此多的女子，短暂地出现又要离开，此生怕是都难以再见了。他很想伸手去拉住肖楚，可他的身体好像不受支配了一般，他自觉抬起的手，其实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甚至不足以令肖楚感受到他的意图。
　　太突然了……也太快了，他一时根本无法接受。
　　他还想问问他的……母亲，她还在吗？她怎么样了？就在他犹豫恍惚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肖楚又深深地看了他两眼后，方才重新覆上面纱，与无名一道跃入密林。
　　肖琰闭上眼睛，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随后靠在了狮子骢的背上。很快，肖群与霍瑛子便已到了跟前。
　　“大哥，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肖群翻身下马，奔到他面前，发现他的剑竟然丢在了地上，一边问一边紧张地摸着他的手臂确认。
　　肖琰缓缓睁开眼睛，摇了摇头道：“没事，就是太累了，回去吧。”
　　肖群替他捡起剑，心中颇感疑惑，他大哥竟然会把剑扔在地上吗？
　　“大哥，你是不是嫌弃群儿碍事了？瑛姐也是，到了半路，还想让我一个人回去……哎……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练剑。”
　　“幸好二哥不在，不然他得借着这个嘲笑我一辈子。”
　　“话说，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历啊？”
　　“大哥？你说句话啊。”
　　肖群说了什么，肖琰真的一个字也没听到。他沉默的时候，总有一股慑人的气质。霍瑛子也觉得肖琰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瞥了一眼肖群，有些无奈，“累了，回去再说吧。你不累吗？”
　　肖群：……果然被嫌弃了。
　　于是，自肖群也沉默后，三人的马速便快了起来，很快便回到了将军府。
　　肖琰心神俱惫，下了马便回房休息了，直到第二日，铁甲军把景璋关进马车上的牢笼中，整装待发之际，肖琰才终于起身。
　　临行之际，他立于马上，抬头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空，忽然觉得恍如隔世。要回圣都了，他喜欢的人还在那里等他，还有他的……家人。可他以后要怎么面对他们呢？
　　他想不明白。向来走一步至少要算五步的肖琰，如今面对命运，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自从数月前，得知惠妃有孕，肖楚请辞还绵里藏针地刺激了李彦之后，她果然被看得更紧了，肖楚因此懊悔了许久，并且一直在想办法逃出王府。
　　因为她知道，国主快要等不及了，她能拦得一时是一时。而且她也担心李彦，李彦已经发现她有秘密了，虽然方向不对，但是必定会因此去查她的影卫，查无名的行踪。一旦李彦也知道了那个秘密，那必定会对她的弟弟肖辞下手，绝不可能让他活着回到西蒙，她必须尽力阻止这一切。
　　而李彦，自上次被肖楚刺激后，整个人都似乎透着一股阴鸷之气，多少有点儿疯了。
　　什么近乡情怯，什么心疼，他都不顾了。他就像是一个逆反的孩子，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更何况肖楚从前一直是他的，如今心里却装着别人，他完全不能接受。
　　于是，他心情好了要去肖楚那儿刺她一下；心情不好了也要去刺她一下；喝了酒便去她那里发泄，赖着不走；他与旁人生了个女儿，本来是令他心怀愧疚之事，却也让他顺手拿来当作刺她的筹码。
　　“哎吆～今日吐谷浑与巴彦措为了个女人打起来了，真是有意思，我在旁边都看乐了。女人嘛，还不到处都是，我说每人赏他们一个，让他们握手言和，他们还不肯，非得争那一个，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他笑完，却把自己气得咬着牙走了。
　　“肖楚，你那个伯父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啧～我真是好奇，他眼看着快不行了，还是想要杀我。你说，他杀了我，也会有别人来抢他的位子，何必呢？难不成他想把国主之位传给你？就像炫赫那样，选个女君？当真不是自己亲生的，不知道心疼啊……我就舍不得让你背这个责任，你就在王府里想做什么做什么，岂不更自在？不过，如果你自己想做国主的话，那也不是不行，我让给你就是了。或许你做了国主，就不想着跑出去找别人了？肖楚，你想不想？”
　　“阿楚……我想你，我想要你。可你不是我的阿楚了……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说啊！你……我恨你……我应该恨你的……”
　　“我有女儿了肖楚，替我高兴吗？从前一直没孩子，不觉得，如今白白嫩嫩的抱在手里，还真是可爱啊！都说女肖父，长大了应该会长得像我吧？可惜了，我没阿楚你生得这么好看，不然女儿像我，一定更漂亮！不过，漂不漂亮也不是最紧要的，太漂亮了，容易不安分，容易见异思迁，更是不好……你说对吧？肖楚？”
　　他一遍遍地往自己和肖楚的心口插刀子，带着股大家一起毁灭的疯劲儿。
　　肖楚自是不愿跟他计较，随便他发泄。即使她在亲人与爱人之间选择了亲人，可李彦也是她唯一的爱人，是她再怎么淡然，只要看到他痛苦，也会忍不住心疼的人。且他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心疼。
　　她也是思虑良久，才终于想出那个或可脱身的办法，虽然有些冒险，但她已经别无选择。
　　那一日，听说他的女儿病了，肖楚想着李彦不可能再去找她，是个难得的机会，便着人请了勤妃去她宫中。
　　肖楚把肖琰的身世告知了勤妃。其实勤妃与惠妃第一次见过肖楚后，都是非常震惊的。世上竟有两个毫无关系之人，长得如此相像，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只是她们两人的身份本就特殊，这件事说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她们才心照不宣地只字未提。
　　如今肖楚说出的真相，正是解了勤妃当年的疑惑。而且肖楚赌对了，勤妃震惊过后，竟然同意帮她，把她扮作侍女带出了王府。
　　肖楚出了王府，便命人给无名传信。无名回来后，还带回了肖琰正在剑门关，且国主已派人前去联络他的消息。
　　肖楚闻言，当即便带着无名，赶往剑门关。只可惜这次还是晚了那么一步，肖琰还是看到了那封被她拦截了多年的信。
　　可肖楚不知道的是，她辛苦做的这些事，除了让她见了自己的亲弟弟一面，早已是在白费功夫，因为李彦早就先肖琰一步，看过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