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门》玉小龍

54、兵变

　　“哎吆，我的小祖宗，就做了一道点心的功夫，您怎么又把自己喝多了？”瑞姑姑看着侧枕着一条手臂，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另一只手还在握着酒壶的景琪，心中直呼“大意了”，忙上前给她披了披风，然后拿开她手中的酒壶，“看来这酒啊，以后得限量供应了！”
　　景琪闻言，强撑着直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边嘿嘿地笑一边口齿不清地争取，“啊？没事啦姑姑，没喝多，真的没喝多……嘿嘿，难得今日清闲，你也劳累了一整日了，快坐下，咱们俩再喝一杯！”
　　瑞姑姑无奈又宠溺地搀起她，“好了，不能再喝了，姑姑也不累，殿下还是快些回去休息一会儿，肖将军一个时辰前派人传信说，在肖府用完晚饭后，会来宫中陪殿下赏月的……”
　　“肖……”
　　“嘘！姑姑，交给我吧。”
　　瑞姑姑没想到肖琰会来得这么快，本来还想带她回去喝两杯醒酒茶来着，毕竟佳节美景，她希望两个年轻人可以借机谈谈心，早日顺其自然地表明心迹。所以，乍然看到肖琰站在面前，她还愣了一下，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肖琰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地把景琪从她手中接了过去。她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后，便先一步回去准备醒酒茶了。
　　“啊？……那还回去干嘛？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景琪脚步虚浮，闭着眼睛，声音越来越小，当然也不可能注意到身边搀扶她的，已经换了人。
　　“姑姑……你手艺越发精进了，我怎么感觉……这酒的后劲儿变……变大了……好晕”
　　“姑姑……哥哥来了，你记得要叫……醒我，我还有话……要跟他讲呢”
　　肖琰眼看着景琪磕磕巴巴地说完最后一句，终于呼吸沉重地睡了过去，轻笑了一声后，便换了个姿势，直接把她抱回了寝殿。
　　瑞姑姑担心她隔日会头痛，还是把她扶起来，喂了一盏醒酒茶。肖琰在床榻边陪了半个时辰，正要准备回偏殿休息时，景琪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一般，翻了个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然后又顺着衣袖摸到他的手，紧紧地握了上去。
　　“肖琰哥哥，中秋安乐。”
　　肖琰看着眼睛还依然闭着的景琪，不免觉得讶异，心道，这是……又做梦了？
　　“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肖琰：……
　　他目光温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越看越觉得好笑，她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醒着？睡着了，还惦记着要跟自己讲的话，是什么呢？他喉结滚动，心跳突然也加快了些。
　　当然，景琪没让他等太久，嘿嘿笑了两声后，随即便又道：“你知道吗？前两日我又收到姐姐的书信了，她生了个女儿，我……我做小姨了……真好呀……”
　　“姐姐说过，她想嫁的是一个爱她之人。不知她……有没有如愿……定是如愿了吧嘿嘿，不然，以姐姐的性子定是不愿……生下孩儿。”
　　“真好……”
　　原来是要说这个……肖琰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他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被紧握着的手，那一点失落转瞬即逝，随即温声问道：“醒了？”
　　“没……”，景琪摇了摇头，“没睡，在等哥哥。”
　　明明方才睡得那么沉……肖琰看她迷离着不甚清醒的样子，又忍不住想笑。她偶尔还是会露出爱面子又逞强的一面，就像她小时候一样，真是太可爱了！
　　他抬起另外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处的锦被，回道：“嗯，真好。琪儿，安神，好好睡吧。”
　　“肖琰哥哥……你……”
　　“你……可不可以不要走了？陪陪我……”
　　肖琰：……！
　　“可……可以吗？”她很努力地睁开眼，试图证明自己是清醒的。
　　肖琰微愣片刻后便明白了，今日中秋，她这是想念家人了吧？想明白后他点了点头，如她所愿道：“好，不走，就在这里陪着你，安心睡吧。”
　　景琪闻言下意识地拽过他的手，还自觉地往床榻的内侧挪了挪，只不过，她说完这句，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的清醒一般，再次睡了过去。徒留满心无奈的肖琰，一只手被她抱在胸前，半个身子也被迫悬在床榻上，进退两难，哭笑不得。
　　一直到寅时，景琪翻了个身，解放了他的那只手，他才终于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略微发麻的手腕儿，替她掖好被角后，转去了偏殿休息。
　　翌日，听瑞姑姑讲了个大概后，景琪一张小脸儿羞得通红，同时心里还有些隐秘的窃喜。
　　不过肖琰近日却有些忧心。虽然刚开始他还不明白蒋府派人羞辱他的目的何在，可自从知晓景琪在含光殿中的那一番斥责，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不过是内阁着急皇嗣想逼他一把。毕竟没有皇嗣，那帮内阁大臣日日都要担心朝政不稳。这倒不是他所忧，他忧的是他因此一事后，对蒋府展开的调查，结果令他心生疑惑。
　　他派人留意蒋府与那余庆已两月有余，信卫多次传信都说那人深居简出，并无甚发现。他对蒋承风此人并不了解，只听闻那人素来无心仕途，却颇善经营，有十几艘货船，分布在圣都的各个渡口，是个十分精明的商贾。
　　可蒋循此人，十几年前便把自己年仅十六岁的小儿子送给先帝做护卫，后来那个小儿子因护驾丧了命，先帝还因此把他的官职连升了两级，他对权利的欲望由此也可见一斑。如今贵为内阁首辅的他，会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与官道背驰，且父子二人还能如传闻一般和乐恭顺？肖琰总觉蹊跷。
　　而且，有一日信卫来报，说蒋承风连续两日都去了一个叫做“凝心阁”的地方，且每次都是一盏茶的功夫便离开了，见的还是一名黑衣男子，只不过那男子轻功极好，连他的信卫都没能跟上，于是第三日，肖琰便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他着一身墨色夜行衣，潜入信卫提前探好的地点，是那凝心阁顶层的一处贵宾上房，刚好方便他在屋顶上透过一片揭开的瓦片探听情况。令他意外的是，房内除了蒋承风，竟还有两位黑衣男子，且有一位慵懒地靠在柱子上的身影，令他觉得极其熟悉，当那身影从柱子旁直起，现出方才被柱子遮挡住的背后之物后，肖琰顿时震惊了，是他！那个他当年在边关遇到的刀客！他不会认错，因为他的刀太特别了，那是一把从刀柄至刀头渐次变宽，足有那刀客一半高的黑色大刀，当年还斩断过霍逸的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竟然是蒋承风的刺客吗？！莫非当年是蒋承风派他去的边塞？可他肖琰当年只是一个自请守关的骁骑参领，为什么要派刺客跟着他呢？那么早就开始试探他防着他了？既如此，为何后来几年却再也没见过他了？还有……他为何会叫自己世子？莫非只是偶遇、巧合与戏弄？
　　就在肖琰心中疑窦丛生之际，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从房中跃窗而出，片刻后便跃上了屋脊，转眼屋脊之上便成了三个黑衣人……
　　那两位也不出声，一刀一剑直接迎面冲着肖琰而去，肖琰知道那刀客的身手，随即也抽出了腰间佩剑，三人登时便打了起来。可没想到才刚打了两个回合，与那刀客对视一眼后，那刀客却突然收了刀锋，然后拉着那用剑的黑衣人，转身跃下了屋脊……令肖琰更加疑惑了。
　　肖琰也不知为何，每次看到那个刀客，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或许是那人真的与他有什么渊源，也或许单纯就是那人行为过于怪异，令他完全看不懂。总之，这种看不透的感觉，他非常不喜欢，且时常还会蹦出来，令他忧心片刻。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忧心蒋承风与那刀客一事，因为就在此时，剑门关兵变了。
　　江齐派人快马传信至圣都，说周骞不服调令，以下犯上，对先帝与皇室不敬，且意图杀他。他无奈之下只得命庞直出兵制之，结果庞直此人懦弱无能，被那周骞压制多年，此番竟然临阵退缩，直接降了周骞。于是，他只得向圣都请兵，前去剑门关平叛。
　　江齐此信痛骂周骞与庞直二人的同时，更是言明了自入剑门关后，自己为了督军及整合布防所做的诸多努力，还因此多次遭到周骞的暗害。言辞之间如泣血泪，太监奉命当众读完他那封紧急求援信后，朝堂上霎时便是一片沸议。
　　景琪当即便命人传来了镇国将军。肖琰刚入了大殿，行了礼，景琪便示意太监把那书信交给了他。
　　“肖卿以为指挥使所请当如何？”
　　见肖琰快速扫视完那封信后，景琪紧跟着问道。
　　肖琰躬身一拜道：“回殿下，臣以为剑门关此时既是变故丛生，便是境况不明，故而指挥使所言也并非全然属实。”
　　“臣愿带一百铁甲前去查明实情，替殿下平乱分忧。”
　　肖琰话音刚落，殿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的热议。
　　“剑门关有七万驻军……”
　　“是啊，只一百铁甲……”
　　“镇国将军虽有威名，可未免太自大了些，若不能平乱，岂不助长了周骞等人的气焰？”
　　“哎，可不是嘛……”
　　景琪没想到肖琰竟当即就做出如此决定，一时情急珠帘之后的眼睛都瞪圆了，声音也难掩急切道：“不可！既是乱局，肖将军怎能如此轻敌？！”
　　肖琰刚要再说什么，景琪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转问道：“兵部尚书何在？”
　　管勇听到殿下点名，急忙侧一步出列，躬身回道：“臣在。”
　　景琪：“兵部如今能调用多少兵力？”
　　管勇：“回殿下，统共两万。”
　　今年新募的五千兵士全都归兵部所辖，肖琰只是奉命练兵，除了他自己从边关带回圣都的一百铁甲军之外，兵部的兵士他是没有调用之权的。
　　“那便……”
　　景琪刚要说派兵部的人前去，却被太后及时扬声打了个断。
　　“哀家觉得镇国将军所言有理。七万守军到底是不是反叛，尚且不明，若冒然派兵前去，恐有不妥。不如就依镇国将军所言，先去查探一番，届时若有必要，再派兵前去也不迟。”
　　若有必要？那可是七万守军，无论是否反叛，朝廷若不派兵前去，便无法令守将们忌惮，因此反而生出些变故，也不是不可能。太后此言表面周到，实则令人心寒，殿中的李伯衍，林鹤觉，章华雄等人闻言，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可他们尚未来得及出言相劝，便听到肖琰淡然又坚定道：“臣定当竭尽全力。殿下若不放心，臣愿立军令状。”
　　于是，他们也只得把满口的谏言咽回肚子里。
　　江齐所言或有不实，可那七万守军却实实在在与他是对立的局面。肖琰去了便是一百对七万……景琪本就越想越担心，偏肖琰竟还说要立什么军令状，气得她一时手都有些发抖。
　　“不必。肖将军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实在是忠勇无双。既有如此诚心，还立什么军令状？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殿下还是第一次气到要退朝，满朝大臣全都垂首敛目，不敢再多言。
　　肖琰：“多谢殿下，太后成全。臣明日便启程前往剑门关。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