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梦》小字母

4、婆婆

　　好似成为已婚妇女，不过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凌译照常日日去律所上班，做着琐碎而无趣的工作。法学专业出身，司法考试却多年都通不过，许是不够聪明，好在她对事业也没什么企图心，几个已经是律所合伙人的同门师兄帮衬她，于是便在律所里做些简单工作，薪水并不微薄，已足够她支撑自己想要的生活。
　　杨帆的婚假也不过一周，市检很忙，人手常年都不够，加上杨元的关系，他自是不能懈怠。
　　凌译原本是不想办婚礼的，对她而言，婚姻不过一纸证书，两个人知道也就罢了，杨帆偏是不肯，只说他来操办，尽量简单。于是酒店、礼服、新房装修都是杨帆一手操持，可第一次进到新房的凌译着实惊喜了一番。杨帆是个细心的男人，虽然他很少多说，筹备婚礼期间也几乎没有问过凌译的意见，可那百坪的小房子，明明就是她心目中家的模样。大厅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圆形榻榻米，几乎占了客厅一半大小。饭厅的原木酒柜里有杨帆多年收藏的好酒，三间房除了卧室和客房留有一间书房，有两层推拉折叠式的大书柜，里面却是放着凌译的课本和她从小看过的一些书，书桌上还放着那本精装的原文版《小王子》。没有大红大绿的喜气洋洋，却显然是有人居住的温暖模样。
　　原本凌译以为他们会住在市郊的那所大房子里，那是杨元夫妇早就挑好了送给杨帆的新婚礼物，结果杨帆还是买下了市区里颐景园的十二层小公寓，小区里同住了许多年轻夫妇，傍晚的时候常常都有老人带着孩子散步，或者一群人带着各自的小狗结伴玩耍。
　　生活一如往常，杨元工作繁忙，应酬也多，凌译又是懒散的女子，单身惯了。家里德国进口的整体厨房，只周末偶尔擦擦洗洗。
　　周五吃饭的时候，杨帆忽然提起，周末应该去拜访一下杨元夫妇，凌译这才想起来，婚后还没来得及去拜访婆婆。凌译的父亲在三年前的一场纠纷中瘁然离世，怕妈妈一个人孤单，萧晓便把她接到邻市同住，凌译偶尔才能见到他们，而且普通人家出身，她自是不大懂得那么多细致周全的礼数。
　　杨帆不是拘小节的男人，可名门大户出身，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天生的。他并不大勉强凌译，婚前只邀她跟父母吃过一顿饭，还是在酒店包了房间，就是怕凌译不习惯。自己的父母杨帆知道，他们实在不是太好相处的父母，尤其是妈妈，多年的领导生涯让她一直都不怎么平易近人。
　　凌译也知道，逃是逃不过去的，只好硬着头皮挑了爱马仕的新一季丝巾，跟着杨帆进了家门。一切并不比想象中更糟糕，不过是一同吃了午饭，杨元夫妇都不说话，也并不如平常父母喜欢在餐桌上问东问西，专心吃完后上了木瓜炖雪蛤，凌译撇撇嘴，心想这种平时只在酒店才见吃的甜食，居然也会如此样式精美的端上杨家的餐桌，她是小康家庭，父亲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那几年也算有钱，可一家人最多的是在饭后端上一碗绿豆汤，大家闲话家常。
　　饭后杨帆借口有事，只说过些日子再回家来看望他们，便带着凌译下了楼。有惊无险的丑媳妇见公婆，就这样宣告结束。
　　多年以前，还和陈西在一起的凌译有一次逛街的时候遇见杨帆和他妈妈，当时她正拉着陈西挤在抢购优惠婚纱照的第一线，手上拿着一堆宣传广告，大夏天手心的汗沾染了广告纸上的色彩，弄了一手。正好杨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满脸汗水又满手油墨，觉得好笑。她只回头笑了笑便没顾上杨帆，拉着陈西拼命要往人群里挤“快快，拿那个黄色的单子，那个五套衣服一套外景才六百块钱，你快点啊，被抢光了……”
　　杨帆有些尴尬，他妈妈在一旁嫌恶地看着凌译“易易，你朋友？”“恩，我一个师妹，以前外国语学校的”妈妈也不再多说，杨帆看凌译不再理他，也转身挽着妈妈的手走开了。
　　后来凌译常想，婆婆不喜欢她，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吧，不然干嘛要安排这样的相见，反正也装不了淑女，干脆也就懒得理会了。
　　跟婆婆的关系不咸不淡的又过了许久，直到那天，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婆婆突然走了进来，悄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现在我年轻，还能帮你们带带。”
　　语气很淡，怕外面杨元父子听见，声音还刻意压低了，却依然立刻让凌译有了压迫感，她不是善于说话的人，只好搪塞过去“妈，我回头跟扬帆商量一下，我们还没谈过这事。”
　　那天夜里，她问扬帆想不想要孩子，扬帆明显地怔了怔，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