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47、欺辱

　　“你那边怎么样啊？想到办法了吗？妈这边着急着呢，你快着点。”盛成龙又打电话催促道。

　　“我接了几个案子，全部算上，差不多还能凑一凑。”盛运来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倦态尽显。

　　“那就够了？”盛成龙问。

　　“不够，尽量多凑一点吧。”
　　盛运来实话实说。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说来就来，说多少就多少。

　　“不是我说，你还是跟人借借钱，妈这手术可等不了太久啊，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呢，一天也花老多钱了。”盛成龙又急又不耐烦。

　　他从小被溺爱惯了，缺乏担当，不过，这无赖本事倒是学得炉火纯青。

　　“我再想想办法，你和爸也去亲戚处走动走动，看能不能再凑些。”盛运来有点烦躁，没等他继续发牢骚，便挂断了电话。

　　最近压力太大，没日没夜地工作让她身体负荷过重，时不时头晕眼花。

　　幸好，时木兮这几天回她家了，要不然肯定是要说自己的。

　　想到这儿，盛运来带有倦色的眸中也带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

　　“哥！”

　　以前她和方华汇报过租房地址，没想到现在盛成龙会直接来这里等着。

　　想来又是盛宁默许的，她再一次看清了这位养父对她的冷漠并没有底线。

　　这一家人既然这么不相信她，还一直找她干嘛？盛运来真是烦透了这打不完的感情牌。

　　“你来干什么？我说了我会想办法，你还怕我跑了吗？”她没好气地说。

　　“你说的什么话，当哥哥的还不能来看看妹妹了？”盛成龙被她揭穿，反倒生起气来，回呛道。

　　盛运来嗤笑一声，讽刺道：“那现在见到了，可以走了吗？我的好哥哥。”

　　“你都不让你哥进去坐一下吗？我大老远过来的，连你家门都进不去，你自己说这合适吗？你在我们家住那么多年，我、、”

　　“你怎么？最后还是把我赶出来了？”盛运来接过他的话，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盛运来在盛家，一直都在扮演哑巴角色，不常见她和谁翻过脸，如今犀利起来，一时让他心梗。

　　“盛运来，你大爷的，你现在真丫的翅膀硬了，是吧？我们家把你从小养到大，还供你读完了大学，眼瞅着就要混出头，飞黄腾达了，就反过来看不起我们家了，白踩着我们家往上爬，是吗？”

　　盛成龙和方华吵架的时候如出一辙，声音大得要把上下楼的邻居都吵过来。

　　盛运来冷漠地看着他，静静地听着他对自己的控诉，倒不是怕家丑外扬，只是不想让他打扰了邻居。

　　“想进去是吗？好，可以，”盛运来打开门，站在门口，不耐烦地跟他说：“请进。”

　　盛成龙哼了声，以为是盛运来怕了他了，嗤道，到底是年轻小姑娘脸皮薄。于是，他趾高气扬，推门而进，鞋都没换，像是到了他自己家，东摸摸西看看，还是那么得不可一世。

　　盛运来看他这样，不禁生出了些羡慕，其实像他这样也挺幸福的吧。父母把对妹妹的那份寄托也全部兑换成了对他的溺爱，所以他不管做错什么都能被原谅，不管闯了什么祸，都有人在身后为他兜底，得到了家人百分百的爱。

　　盛成龙倒也“不负众望”，被呵护得目中无人，自大狂傲，反正想要什么都有人去帮他实现，懦弱窝囊也不自知，这样无赖的过一辈子，也挺幸福的吧？

　　小时候他经常指着盛运来鼻子，骂她是野种的时候，盛运来没有惧怕，没有生气，只是很羡慕他。像现在一样。

　　如果可以选，谁愿意做无家可归的野种呢？

　　盛运来自嘲，真是忙糊涂了，鸡毛蒜皮的事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又想起来了？

　　“哥进来是想看什么？”盛运来出于礼貌，还是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这家不错啊，条件这么好，房租很贵吧。”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盛运来回说：“不贵，我运气好。中介说，那时候房东急着出租，价格就便宜，而且已经交了押金，没到期还不能退。”

　　“噢，那运气是挺好，还是我爸妈给你起的名字好。盛运来，盛大的运气就会来你这。”

　　盛成龙句句不离盛家的养育之恩，连她的名字都是他家给的。即便现在是在让她办事，盛成龙都不愿意敷衍地和她说一句，咱们家，咱爸咱妈。

　　盛运来想，他这样说也没错，她确实没有资格去霸占别人的爸妈。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快凑钱的。”盛运来无力道。

　　“其实我今天来呢，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你说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我和爸最近也给你物色了不少青年才俊，千挑万选出来一个和你挺般配的小伙子，你啥时候有空去见一面？也不枉费我们俩挑这么久。”

　　盛成龙这个时候倒装出一副好哥哥的作派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又懒散地后靠在沙发上，翘个二郎腿，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盛运来闻言，也不给他摆什么好脸色了，冷嘲热讽道：“千挑万选？你们是直接挑彩礼最多的那家吧。我不会去的，而且我劝你们，最好别在这事上枉费心机，否则别怪我翻脸。有这时间，你们还不如去街上捡几个瓶子，还能卖几毛钱，不至于一无所获。”

　　正说到这，门开了。

　　盛运来心里咯噔一下，明显慌了。

　　完蛋了，时木兮过来了。

　　如果让盛成龙知道自己和时木兮的关系，按照他的无赖性格，肯定会借此机会讹上时木兮，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事来。

　　她蹭地起身，边走边提高音量说：“你来了，看我这记性，我都忘了咱们约好的时间了。我家里现在还有客人在，倒是不巧了，”说着，她回头跟盛成龙下了逐客令，“哥，这是我客户，约好今天谈事的。”

　　“哦，你好你好，我是她哥，盛成龙。”

　　盛成龙看见时木兮眼睛都直了，朝她小跑了几步，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而后伸出手想和她握手，跟盛运来低声道，“你这客户挺漂亮的啊，看着这么年轻。”

　　时木兮被盛运来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有点发愣，倒不是因为见她家人紧张，只是疑惑。盛运来平时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是她女朋友，怎么反而在她家里人面前，倒不承认两人的关系了呢？

　　盛运来不动声色挡在两人中间，并不打算介绍，盛成龙见她这么没眼色，不大高兴地收回了手。

　　“你好，时木兮。”时木兮礼貌和他打招呼。

　　“喔，木兮，真是好名字，你长得跟仙女似的，多大年纪了？”

　　“哥，我要和她谈正事，你可以离开了吗？”盛运来冷脸，打断他的搭讪。

　　“你们谈你们的，我又不打扰你们，咱们不是还没说完呢？那见面和钱不都没、、”说好呢吗？

　　“哥！”
　　盛运来音量倏然提高，把时木兮护在身后，朝盛成龙走近两步，又压低声音说：“我说了，我会想办法。而且我和她谈的事情，属于客户隐私，根据规定需要保密，泄露要赔钱的。你再待在这，也没意思。不要逼我！”

　　盛运来最后四个字把气温降到了冰点，声音低沉到可怕。

　　盛成龙也吓了一跳，如果把她惹毛了，没准这死丫头真就撒手不管了，见好就收。

　　“行行行，你就看不上我，看不上我们家，我走还不行吗？反正你想办法，我过几天再过来。”

　　“那个，漂亮客户，再见。”
　　盛成龙走到时木兮跟前，又嬉皮笑脸地说。

　　盛运来抬手推着他走，然后“砰”地关上门。

　　盛成龙被盛运来的态度气到了，毕竟是家里宠大的少爷，娇生惯养的没受过一点委屈，有仇必报，已经在心里记恨上她了。朝着门骂骂咧咧几句，还踢了一脚，才慢悠悠往楼下走，但越想越奇怪。

　　刚才她那个客户是直接进来的！
　　她的一个客户，为什么能打开她家的门锁？这死丫头是不是耍我呢？怕我看出来她们关系好，跟她朋友借钱？

　　不过，那姑娘长得确实漂亮。

　　盛成龙想到这儿，露出一个恶心的笑，舔了舔唇。

　　即使结了婚，有了孩子，本性还是难移，惹出事来，盛宁和方华又去替他四处求人，到处赔笑脸，赔钱，但从来不舍得责备他们宝贝儿子一句，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寻短见。

　　盛成龙发觉不对，又折返了回去，想着等她们谈完，确认一下盛运来到底在搞什么鬼？

　　要是她们关系真的不错，就试试看能不能借到钱，反正借了也是盛运来还，费的是她的人情，他也没损失。

　　盛成龙忍不住暗夸自己聪明。
　　——
　　盛时家里。

　　“宝贝，你怎么突然过来了？都没有提前告诉我。”盛运来凑近想和她贴贴，时木兮避开了。

　　“刚才他说的什么意思？”
　　时木兮情绪不算好，不用想都知道盛运来肯定又有事情瞒着她。

　　“没啥意思，就是找我借钱呗，我哥吃喝玩乐的败家玩意，欠了几万块钱。”

　　“几万？”
　　盛运来每赚一笔钱都会存到卡里，这个卡是时木兮在保管，要是只有几万，还到不了让她想办法的程度。

　　“那几十万？”盛运来试探地说道。

　　“盛运来！”
　　时木兮真的生气了，盛运来总是什么都憋着不说，这是把她当成外人吗？

　　盛运来立刻收起嬉皮笑脸，忙道：“宝贝，别生气，真没啥事。只是我的钱，都是为咱们结婚准备的，我这不是得跟你商量吗？我就准备跟你说了，只是他抢先了，还没来得及。”

　　“说实话。”时木兮一生气，盛运来就腿软。

　　“好的，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宝贝，你先坐，坐下我和你慢慢说。就是我妈她呀，生了一场小病，需要一点钱去做手术。盛成龙今天来就是跟我说这事的。

　　但是宝贝，你先别着急说话，这笔钱不算多，我能凑齐的，还不到你出手的程度。又但是呢，这次可能得把我之前存的钱全花光了，我要一夜回到解放前了，所以……还得让你多等我几年。”

　　盛运来一句正经，一句不正经，真真假假的糊弄着，给她大概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最近很忙是因为这个？”

　　“嗯。”
　　盛运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需要多少？”
　　时木兮不放心地问了句。

　　“不用你操心，这事我办完手头的几个案子，加上之前攒的，还有他们家里凑得，就差不多了。”盛运来态度坚决，不让她插手。

　　“你是不是把我当外人？”

　　盛运来见她误会，忙解释：“怎么会呢？你可是我宝贝，他们才是外人。”

　　“只是，宝贝啊，他们是我的债，不是你的，我不想让你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个是我养父母的儿子，就是个泼皮无赖。只不过见你一面，就直勾勾地盯着你，我不敢让你冒这个风险。关于你的事情，我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你明白吗？”

　　“宝贝，你别生我的气，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真的可以解决的，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的。”

　　别为了我去陷入泥沼，你就站在原地，等我靠近你。这样，我已经非常知足了。

　　相顾无言，责怪的话再也讲不出口，时木兮只上前吻住了她的唇，温存片刻，时木兮问她：“饿不饿？”

　　“你不说都没感觉，你饿了？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你继续工作吧，我去看看。”

　　“好。”
　　盛运来还是笑得那么灿烂，只是时木兮觉出几分勉强来。
　　——
　　盛成龙在门外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出来。

　　难道人已经谈完走了？不可能啊，他一直在这蹲着呢，出去个人，没理由看不见呐。

　　正准备敲门一探究竟的时候，她俩点的外卖到了。

　　时木兮出来看到盛成龙在门口，微怔，不知道是不是该请他进去，僵持片刻。

　　盛运来见时木兮迟迟没有过来，起身去看，瞬间变了脸色，火大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忙把时木兮护在身后，用眼神示意她拿了外卖先进去。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了？你们这聊的时间够长的呀，都开始吃上了，正好我也饿一天了。”

　　盛成龙死皮赖脸地避开盛运来撑在门框上的胳膊，低下头，硬挤了进去。

　　盛运来没拦住他，遂跟时木兮说：“我们事也说的差不多了，那你先回去，我明天去所里再看。”

　　“哎，别走啊，这位美女，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吃饭了。没事，我不介意，一起吃啊。”盛成龙冲她讪讪地笑。

　　“盛成龙，我警告你，你最好对她客气点。你再这么轻佻，你妈的医药费，我一分钱都不会出，你自己看着办。”盛运来怒气值拉满。

　　盛成龙虽然猜到了她俩关系不一般，但没想到盛运来这么维护这个朋友，居然都敢和他顶嘴了！

　　现在闹得面子有点挂不住，他也气性上头，嚷道：“盛运来，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忍你好久了。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赖在我们家二十几年。现在长大了，能挣钱了，就忘恩负义，连把你养大的父母都不管了？野种就是野种，怪不得郝家当初要扔了你，现在看来，他们可太有远见了。”

　　盛成龙一向没有分寸，不顾其他人死活，骂人专挑最恶毒的话说，简直是盛宁和方华的完美翻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盛运来被他骂习惯了，没什么反应。

　　倒是时木兮，在他说第一句的时候，就已经很愤怒了，到最后忍无可忍，抬手扇了盛成龙一巴掌。

　　其他两人一顿，被她这一巴掌震惊了，连时木兮自己也被惊到了。

　　她情绪一向稳定，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更不用说打人。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盛运来，动作比脑子快，没多想便打了。

　　盛运来最先反应过来，忙挡在她前面，和盛成龙怒目而视，道：“你骂够了就离开吧，要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盛成龙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力度不大，但侮辱性极强。待他反应过来以后，窝里横地把所有的脾气都发在盛运来身上。

　　“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看不出来你和你这客户关系这么好啊。她为了护着你这野种，还敢打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打过我呢，美女，你是第一个。”

　　“别动她，你就当是我打的你，你要是想出气，朝我还回来吧，随便你打多少下都行。”盛运来心里害怕，只想尽快解决，千万不要让盛成龙这无赖缠上时木兮。

　　“呸，你算什么东西？从小到大，我打你都打累了。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呢，美女是用来疼的，我这么怜香惜玉的人当然不会欺负她了。不过嘛、”

　　盛成龙地痞无赖似的朝时木兮吹了个口哨，言语之间轻浮粗鄙。

　　“盛成龙，你不要忘了，你妈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等着钱救命呢。还有，你要是敢缠着她，我让你要么一辈子出不了监狱，要么活不到一辈子，我从不说大话，这点、你清楚吧。”

　　涉及到时木兮的事，盛运来根本无法冷静，阴暗狠厉，让人无来由地害怕。

　　盛成龙也晓得她的狠，从小时候就见识过，只是她通常不会发作，所以渐渐地忘了。今天猛地一见，盛成龙也有点发抖，后退了几步。

　　“你现在最好马上滚，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要是让我知道你缠着她，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我保证说到做到。”

　　盛成龙不敢彻底翻脸，晦气地啐了下，骂爹骂娘几句，讪讪地离开了。

　　见他可算是离开了，门关上的一瞬间，盛运来卸了力，开始后怕，浑身都有点发软，冷汗出了一身。

　　她害怕时木兮惹上麻烦。

　　时木兮第一次对她的家庭，有了直观的了解，也是初次见这样的盛运来，心疼更甚，爱意更浓。

　　“宝贝，你手没事吧。”
　　盛运来想起什么，忙牵起时木兮的手，反复观察。

　　时木兮好笑道：“没事，幸好你是个律师，像你这样偏心，要是当了法官，全凭喜恶去断案，那就要出事了。”

　　被打的人还没说疼呢，她家小孩儿倒是先关心起打人的人了。

　　“只有你是例外罢了。法律我可是专业的，”盛运来顺着她的话笑着调侃了句，又哄道：“看着没事，走，去浴室，我帮你洗个手，给我宝贝手都弄脏了。”

　　盛运来环着她，认真地给她搓手。

　　时木兮看着她的侧颜，羞道：“你刚才有点迷人。”

　　说完她先脸红了，盛运来一顿，又继续边洗边嘚瑟地说：“多谢夸奖，是不是发现我不止可爱，还有好多优点，更喜欢我了？”

　　“嗯。”

　　“不过，宝贝，你刚才酷是酷，但真吓死我了。你不知道盛成龙是什么人，他就是一无赖，以后这些事情，都交给我解决，别再这样吓我了，好不好？”

　　“他欺负你。”
　　时木兮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盛运来到底受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次这样的侮辱，怪不得总是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自卑透顶。

　　在这样的家庭，只要露出一点脆弱，就相当于把弱点亮给对方看，换来的只能是加倍欺辱。

　　“真的没关系的，宝贝，他说的我根本不在意，完全伤害不到我。你已经填满我的心了，其他的，我都不在意。只要和你没关系，也就和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