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光，赠余生》一墨双锦

17、想念

　　刚收拾完厨房，盛运来还没来得及坐下，方华见她闲下来，立马追过来，催促道：“你快问啊，别磨叽了。”

　　方华就在旁边，盛运来今天不发这个消息，这事就完不了，一条消息而已，不至于为此和方华闹翻了天。于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划动屏幕，找到【郝胜】。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手指不知道该按在哪个字母上，方华等不了，用手肘怼了怼她，语气不善道：“快问啊，你干嘛呢？手瘸了还是眼瞎了？”

　　屏幕盯久了，盛运来眼睛有些酸涩，她眨了眨眼，无动于衷道：“该怎么问？”

　　方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重重拍了下她后背，骂道：“你这还是上了大学的，也不知道你学了个啥，连个话也不会说，读书读傻了的。你就说今年过年来不来？来的话定好日子，要不然家里没人招待。蠢的跟猪一样，怎么就养着你了？”

　　盛运来对她那些骂骂咧咧的话充耳不闻，按照她的意思编辑好发送，给她看：“好了。”

　　方华把消息读了一遍，勉强道：“差不多，等回复了告诉我。”

　　盛运来：“嗯，厨房我收拾好了，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回房间了。”

　　“去吧去吧，一天见着你就烦。”方华嫌弃地摆摆手。

　　盛运来没作声，扯着嘴角笑了下，装作自如地回到房间，随即把门反锁，灯都还没有打开，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地软了下去，背靠着门，瘫坐在地上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刚才发出的消息，方才眼睛的酸涩流到了心里，又连带着委屈一同翻涌了上来，卡在喉咙处，上不去也下不来。

　　在隐蔽的空间里，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找到了缺口，横冲直撞，她泪眼迷离，放任着它们无声地放肆，克制着不漏出一丝声音，害怕被人发现。

　　每当这个时候，儿时不愉快的记忆就会争着跑出来嘲笑她的懦弱无能。

　　刚学会洗碗时，因为个子太矮够不到，她一般会踩凳子。有次她不小心脚底打滑，从凳子上摔下来，后脑勺先着地，但最害怕的是，她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碗……碎了。因为摔倒的惯性，碎渣扎到了手臂上，瞬间一片鲜红。

　　方华听到动静，脚步匆忙赶来，看见地上的狼藉，第一句话：“要死了，要死了，你是死人呀！连个碗都洗不好。你说说你能干啥？一天天的干啥啥不行，我养你有什么用？真是给我养了个祖宗。”

　　所以，在别的同学还因为得到一朵小红花而无比开心时，盛运来就已经不太会开心了。

　　她和别的同学好像从小就不一样。

　　她试图咽下委屈，但是眼泪却不听话地往下流，她不敢乱动，头低垂着。

　　从心里溢出的抽泣声，被方华听到，换来了更凶的指责：“你把碗打碎了，你还有脸哭？怎么，我说你几句，委屈你了是吧？还真以为你是娇贵的公主，还说不得了？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成天羡慕别人家？觉得我亏待你了是吧？盛家就这条件，把你养大已经够意思了。你就是贱命，老天爷定的，你要怪就怪老天爷吧。”

　　盛运来努力想忍住哭声，可是这声音跟她作对似的，越忍越抑制不住，身体也跟着凑起热闹来，一抽一抽的。

　　“越说你还越来劲了，别弄得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自己说说，我们家对你不好吗？说啊，别在那呜哇乱叫的了，烦死个人。”

　　“要是我的凤儿还在，这个家还有你什么事儿？我还没哭呢，你倒哭在我前头了，老天不开眼啊。”

　　“够了，别再给我哼哼唧唧的，惹人嫌，快给我把这收拾干净，别让这些碎碴子扎到人，听见没？”

　　她一句一句，劈头盖脸的砸过来。盛运来低下头，愣站着听训，因为哭泣，身体还在轻微颤抖，任由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在地上，不敢抬手擦拭，边忍哭，边点头。

　　“装的可怜兮兮的，给谁看呢？说你几句，哑巴了？连嗯一声都不会叫了，是吧？”方华见状，火气更大，愈加烦躁地发泄着怒火，气不过，又过去推了她一把。

　　盛运来全盘接受，神情茫然，双目凝滞，静静听着，乖巧回话道：“嗯，知道了，我现在就扫。”

　　方华撒火撒痛快了，转头摔门而出，去找牌友打牌，然后再把今天的“委屈”再好一通诉说，再多骂几遍，才能彻底消气。

　　幸好今天打牌不在家里，听不见也挺好。虽已司空见惯，但能少一点还是少一点吧。她是习惯了，但不喜欢。

　　其实记忆力太好，有时不是人人都想要的。盛运来一直被困在梦魇里。每次受了委屈，所有的事情，就像电影一样，循环播放，根本甩不掉，逃不过。

　　她想，她要是个傻子就好了。

　　“哎，怎么又在想这些，不要胡思乱想了。”

　　盛运来试图把这些糟糕回忆都赶走，但也只是在做无用功。她以为她早已如同枯木死灰，刀枪不入，可湿了一片的衣服在提醒她，“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劳，别想逃。”

　　是啊，不管她再怎么装作没有感情，也还是会受伤。只不过是累积的伤疤经历过太多次的反复撕扯，痛的没有感觉了而已。

　　【在干嘛？】
　　时木兮的消息刚巧发过来，手机屏幕亮起，整个黑暗的房间出现了一抹亮色，眼中不再只剩绝望，她看见了光。

　　她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眼泪，手抖到不断打错的字符，暴露出她想抓住光的急切和慌乱：【我。，】
　　【能，听一下。你的声音吗？】

　　盛运来第一次有这么直白又卑微的请求，时木兮心头一颤，难缠小孩儿这是怎么了？

　　时木兮登时忐忑不安，发起视频通话，她想看看盛运来到底出什么事了？

　　【对方已拒绝】

　　盛运来不想让时木兮看到自己现在狼狈的样子，虽然她早就已经没有形象可以保持了。

　　时木兮思忖片刻，又发起语音通话。

　　这次电话被盛运来接起。

　　“喂，怎么了？”
　　时木兮清冷又舒适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入盛运来的耳朵，还是那么柔和，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温柔关心，她贪恋的回味着，心绪竟神奇地慢慢安定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听你说话了。”盛运来提前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正常的声音说着。

　　“你哭了。”时木兮肯定地说道。

　　盛运来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小孩儿委屈了，是不是？”

　　时木兮的一句小孩儿委屈了，让盛运来好不容易才忍住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夺目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淌过嘴角，滴落在衣服上。

　　时木兮听着盛运来抽泣的声音，跟着伤感，安慰道：“小孩儿，别难过，我给你唱歌听，好不好？”

　　盛运来听见时木兮主动要求给自己唱歌，短暂地停了一下抽噎，带着哭腔：“你会唱歌？那你要好好唱，唱的不好听，我可不依。”

　　时木兮闻言笑了下，原来这么好哄的吗？真是小孩儿脾气，又难缠又好哄。

　　“想听什么？”

　　盛运来：“我没怎么听过歌，你随便唱吧。”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
　　……”

　　时木兮声音娓娓动听，清脆的歌声好似在拨动她的心弦，婉转动人，让人沉醉。盛运来想象着时木兮唱歌的神态，暗自思忖着，时木兮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

　　“我有点想你了。”盛运来坦率的说出心里话，这次没有遮掩。

　　如果说她最初是被时木兮冷酷的性格和美丽的容颜所吸引，产生了好感。那现在，或许就叫做动心吧。

　　时木兮是盛运来的光，是为她指路的星星，是治愈她的良药，是她在黑暗生活中看到的希望。

　　这下轮到时木兮愣住了，喜忧参半，为盛运来的想念而喜，又为盛运来的委屈而忧，她反复斟酌了半天，最后红着脸低语了句：“我也是。”

　　盛运来得寸进尺：“那你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时木兮忙着哄委屈的小孩儿，自然无有不应，很快便发了自拍过来，还附带了一张【摸摸头】的表情包。

　　盛运来感慨：“时木兮，你对我真好！”我好喜欢你啊。

　　时木兮又趁机肯定她：“你值得。” 我喜欢。

　　盛运来的情绪差不多缓和了，想起刚才的对话，觉得自己又丢人了，迟到的尴尬，正了正神色：“哎，咳咳，话说，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小孩儿？”

　　时木兮听她这语气，知道小孩儿被哄好了，又要开始傲娇了，稍微放松了些：“因为你比我小啊。”

　　“那只能说明我从小就聪明，上学早一年也没有什么影响，我还是显得很成熟。虽然生理年龄比你小一丢丢，但心理年龄肯定比你大很多的。”

　　“是。”
　　时木兮很喜欢顺着盛运来，大抵是不愿意她再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

　　“呀！都已经十一点半了，你是不是早就该睡觉了？我耽误你时间了，是不是？”盛运来哭起来没有时间观念，现在看着时间有些自责，她一向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没有。”
　　时木兮秒回答，你的事情永远不会耽误我的时间，甘之如饴。

　　虽然时木兮否认，但盛运来仍旧催促道：“时木兮对我最好了，不说了，你快休息吧。”

　　“以后有事可以直接和我说。”
　　时木兮叮嘱道，不要再独自一人去承受，默默舔舐伤口，记得我在你身边。

　　“知道了。”
　　盛运来笑着答应了。

　　是委屈的一天，也是开心的一天。盛运来知道了她和正常人一样，她不是怪物。因为她察觉到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她也会对别人动心，而且她喜欢的人像星星一样——温柔、耀眼、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