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作祟》aneko

4、霍寻（4）

　　月夜清幽，不远处树影婆娑，鸟儿掠过树梢，惊起短促的叫声。一只猫头鹰在树枝上稳稳地站在，如同守门的侍卫。

　　岚突然消失了，霍寻与猫头鹰面面相觑，几秒后，他转身回到了古堡内。古朴厚重的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这是他被关在地牢以来第一次认真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囚住他的地牢位于楼梯的隔间之下。这些天，在地牢里的他，每天都能听到岚高跟鞋敲响地面的声音，他回想起岚这些天走动的动静，估计二楼是她的卧室。

　　霍寻首先走进了厨房里，果不其然冰箱内藏着血袋，但是只剩下最后一袋，他猜测岚今夜是觅食去了。在下一个隔层里，有一袋冰冻的排骨，看起来还很新鲜，这个发现令他迅速地皱了下眉头。

　　在初步巡视厨房、书房和大厅一圈后，霍寻没有找到手机，他又走上二楼。他本以为岚的卧室会锁着，或者至少关闭的样子，但那场景在他面前一览无余。

　　一口暗色的棺材放在卧室的正中央，代替了正常而言床会摆放的位置，如今宽厚的床榻紧挨着窗台。微风轻拂，纱帘掀起，卧室显出几分诡异的气氛。墙上挂着一副油画，画中小男孩身处中世纪的屋子里，怀里抱着一只羊羔，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

　　霍寻注视了好一会油画，回过神来在卧室里一番搜寻，终于在书架上发现了自己的手机，旁边是一个眼熟的精致盒子。

　　岚就这么大剌剌地把他的东西放在架子上，这不设防的姿态似乎表明岚一点也不畏惧他。

　　霍寻将上锁的盒子拿起来看两眼，岚这时他余光注意到原来盒子遮盖住了书架上的一个暗锁。他扫了一眼墙壁的构造，看样子书架背后还有一间密室。他在暗锁上尝试了几下，但无一成功。

　　这时，手机的屏幕忽然亮起，霍寻将盒子放下，拿起手机查看情况。手机里有些未接来电和短信，大概这些天影猎都在试图与他联系。

　　电话接通后，一股轻快的男声噼里啪啦传来，“霍寻！你终于接电话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这些天上哪找乐子去了？打了好几通电话都不接。”

　　范思的语气巴不得他死似的，霍寻扯了扯嘴角，声音平稳地回复：“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你上次擅自杀了罗因，影猎领导层那边很不高兴，因为罗因是他们在南锦区这边设的线人。现在人死了，他们少了很多消息来源。”

　　霍寻并非不清楚罗因的价值，只是这人本就可疑，他顿了顿，说：“领导层那边我会交代……我从罗因身上查到了关于‘血祸秘术’的线索，你打听一下叫‘布莱农’的吸血鬼，他很可能知道血祸秘术来自哪里。”一旦使用了血祸秘术，就可以在短期内迅速提升人体的各项指标。当年，他就是因为敌人使用了这一秘术，曾让自己陷入绝境。

　　“好，我去查一查。”范思挂断了电话。

　　霍寻原想回自己的屋子一趟，但他的家中并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索性在古堡里守株待兔地等待岚回来。

　　他设想着以千万种方法对待她，唇边扬起快意的微笑。

　　可是从黑夜到白天，一整天过去，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将近破晓时分，霍寻已经失去耐心，他拎起刀准备离开。如果岚因为害怕他的报复而逃走，那么他一定会追杀到天涯海角。

　　就在这时，古堡门口传来动静。

　　岚半弯着腰，扶着墙进屋子，她没有想到安德鲁那一掌威力如此巨大，让她一直没有缓过来。她的脸色比墙还白，衣衫上也沾染了一些血迹，连带着途经的地面也被血滴污浊。

　　若是往常，一个孱弱的吸血鬼这般出现在霍寻面前，霍寻会异常兴奋，但眼下他却无法移动脚步，眉头不自觉皱起，目光与岚在半空中相撞。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像一朵带血的花，可那是什么花呢？香槟玫瑰？还是一朵……食人花？

　　岚竭力控制着自己的举动，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尤其是在一个可能对她造成生命威胁的人面前，但进门没多久她就忍不住吐一了口血。血液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得斑驳陆离。

　　霍寻吸了一口气，立刻冲了上来，搀住了岚的胳膊，他想要查看她的伤口，判断她发生了什么。

　　岚却一把推开了他，嘴角挤出一抹微笑，道：“别担心，吸血鬼死不了。”她的笑里有几分自嘲的意味。岚并不是血统低阶的吸血鬼，即使血猎用血石铁制成的利刃杀她，也不会令她死透。因此霍寻想用一般的方法杀死她，还未必能成功。

　　被推开后，霍寻厌恶地看着她，冷笑道：“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死而已。”

　　岚没理他，径自上了楼，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不让任何外人进入，她习惯了独自疗伤。疼痛在蔓延，自从成为吸血鬼，她就获得了不死的能力和超出常人的敏锐五感，但随着而来的也有无法转生的绝望和扩大十倍的痛觉。

　　霍寻持着刀站在大厅里，楼上一会传来什么东西掉落或是磕碰的细碎声音，一会传来隐隐约约的呕吐声，他烦躁极了。这声音持续了好一会，终于他忍无可忍，快步走上楼，朝岚卧室的门愤怒地踹了两脚。

　　在门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传来不久，霍寻猛然打开房门，只见岚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她露出了里面的黑衣背心，胸前有一个巨大的黑印。

　　岚垂着眼眸，无暇顾及霍寻，她的神情脆弱，唇边有些血渍，一点也没有早前见到的那般喜怒无常和坚不可摧。

　　可无论如何，她毕竟是吸血鬼，是这世间不应该存在的物种，也是他最憎恶的物种。霍寻走到了窗边，纱帘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深色的布料隔绝了外界。清晨的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大地铺上了一层璀璨的金光。

　　窗帘被悄无声息拉开了一个角落，金色的光芒像精灵一样漂浮进来，挨挤在岚的脚边，她白皙无比的脚如同干涸的大地一样龟裂，接着点点灼烧起来。

　　岚苍白虚弱的脸上浮现微笑，她只淡淡瞟了他一眼，模样平静得像心知大限将至的病人。因为突然的刺激和无法驱逐的疼痛，她的眼角渗出了泪花，目光却好像在遥望远方，只等太阳全然降临于她身。

　　拽着窗帘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明明室内温冷，霍寻却感到手上有些汗湿。“刷啦”一声，窗帘被拉了回去，室内又恢复了阴沉暗淡的原貌。

　　霍寻眼眸闪了闪，他伸手将岚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岚没有计较他刚刚想要杀她的举动，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怎么了？你还不走吗？我不锁你了。你伤好得很快。”说完她便撑不住，人事不省地晕了过去。

　　霍寻低头，目光落在她微翘的睫毛上，闭上双眼的她安静非常。过了好一会，他把岚抱进棺材里，随后坐到棺材边的椅子上守着。

　　岚沉沉闭上眼睛后，无声无息地睡了三天之久，如果不是清楚她是一名吸血鬼，光看外表，几乎令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这三天，霍寻哪里也没有去，每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守在岚的棺材附近，每每看着她紧闭双眼的脸，总是不自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身为一名吸血鬼猎人，为了与吸血鬼昼伏夜出的习性相称，霍寻早已习惯了白天休息，夜间工作的作息。在没有任务出动的夜间，他是一名普通的夜班出租车司机，既打探消息，也掩人耳目。

　　岚睁开发红的眼睛，第一眼看到霍寻坐在附近，她立刻露出一抹微笑，两颗锐利的尖牙冒出来。她抓住他的手腕，嗓音低哑，眼眸暗红地看着他，语气却委屈巴巴，“霍寻，我饿，我现在特别饿……”

　　唇是冰冷的，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蝴蝶似地落在霍寻的脖子上。霍寻沉默地低下了头，他本该推开她的，可是岚刚刚的话语像在他脑海里有回音似的，任由她咬住自己脖子，没有反抗。

　　尖牙抵着他温热的肌肤，跃跃欲试地要洞入血液之中。

　　卧室内灯光闪烁。

　　下一瞬间，空气忽然凝滞。

　　“走开！”岚顿住了，獠牙骤然收束，她猛地推开霍寻，深吸气以平复心头纷乱的念头。岚对人类鲜血的恶心根植于内心，无论生理上何种程度需要它，她都无法抑制那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

　　她语气森冷，一字一句挤出：“马上离开，不要让我吸你。”

　　霍寻无言地转过身，他看到大口喘息的岚，眼眸神情有几分复杂，最终那些情绪都敛去，化作冷眼，他一言不发甚至有片刻茫然地离开了古堡。

　　城市的夜幕降临，弯月高悬于天空，霍寻开着出租车在马路上载客。夜间九点的时候，一个搂着女人的男人在路口拦下了霍寻的车。

　　“司机，去乌阳区晴天酒店！”

　　男人身材健美，皮肤黝黑，而身旁的女人白皙动人，穿着富贵，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用透过后视镜，霍寻就能感到后座的男女在耳鬓厮磨，女人似乎醉得离谱，歪倒在范思身上，只听那个范思以轻佻的声音说：“宝贝，可别晕过去了······”女人咕哝一声，反而更无力地歪倒过去。

　　霍寻仍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俨然一名见惯不怪的合格司机。

　　“布莱农在每周都在夜光酒吧里，那是他们的巢穴之一。”范思对他低语，在后座上不着痕迹地拍了拍霍寻的座椅，把一个卡牌塞进了霍寻的衣领里，“这是酒吧的许可证，我出卖色相才拿来的。”

　　“到了，下车。”

　　那不客气的语气让范思暗暗骂了他一句，但还是搂着颤巍巍的女人下了车。

　　深夜，车子驶离乌阳区，在南锦区某个隐蔽的街角停下。霍寻向夜光酒吧走去。酒吧里前台里，工作人员本低着头，长长的指甲在手机上无聊地点来点去。霍寻停下脚步，向她出示了入会许可。

　　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抬起头扫了一眼，点点头表示许可。霍寻刚走了没两步，工作人员猛地抬起头，叫道：“站住！”她察觉到眼前人明显不是吸血鬼，他伪装吸血鬼来做什么？

　　就在这时，霍寻猛然回过头来，刀光刺目，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工作人员一刀扎了进去。

　　工作人员应声倒下，血液潺潺流出。

　　血液的气味会令岚变得更容易失控，但隐忍和克制伴随她多年，她比寻常的吸血鬼更能忍受人血的诱惑。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打破自己的规矩。赶走霍寻后，她吸了口气站起身，由于饥饿，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岚从一户农庄里抢走了动物的血液，想到和布莱农的约定，拐了几个弯道，正好来到南锦区的街角，向熟悉的酒吧走去。

　　霍寻穿过前厅，站在门口，爵士乐悠扬，有一些吸血鬼们悄悄看了过来。对于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他们流露出各种各样的神情，有的认得霍寻的面貌，露出尖牙以示警告，有的神情含着玩味的笑，好奇霍寻来这里的目的；还有的眼底闪烁着愤怒；有的虽不认识，但嗅到其香味，舔了舔嘴角。

　　霍寻无视所有人，径直走到吧台前，拿起一杯猩红的酒液泰然自若地喝下。

　　霍寻刚坐下不久，王丘山来势汹汹地坐到他身边，对他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啊，你就是霍寻吧？”霍寻没有回应他，眉头皱起，眼神漠然地看着玻璃杯，仿佛看到了苍蝇在周围嗡嗡打转。

　　霍寻不屑一顾的态度像引子一样点燃了王丘山的怒火。王丘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质问道：“你把我妹妹藏哪了？快交出来！”

　　霍寻冷冽的眸子厌烦地扫过男人，“滚！”

　　王丘山再也坐不住，怒不可遏，上手就要掐住霍寻的脖子。

　　霍寻杀意顿起，一个闪避，抬脚将其踹倒在地。王丘山不可置信地摔在地面，满脸不甘，这个人的力气居然能比吸血鬼大？王丘山以手撑地，试图起身抓住霍寻。

　　见王丘山还要来招惹自己，霍寻怒从心头起，一脚狠狠地踹在王丘山胸口，把他踹飞出几米来。这时，酒吧的桌子椅子都被“哐哐”地掀翻，昂贵的桌椅倒了一地。王丘山咬牙切齿地瞪着霍寻，扭头大喊：“这个人是血猎！他是来砸场子的！”

　　在二人争执的时候，悠扬的爵士乐停了下来，酒吧大厅里的吸血鬼们早就齐刷刷看了过来，但都在观望着。直到听到王丘山的话，众人脸色大变。

　　在围观的吸血鬼中，有人看到同伴被打，放下手中酒杯，加入战斗中，试图擒住霍寻。一时间，酒吧场面混乱至极，有的小吸血鬼见状不妙，连忙从暗处溜走了，酒保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却最终也不得已加入了战局。

　　霍寻眼眸微冷，看着眼前这群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扑过来的低阶吸血鬼，干净利落地拔出刀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硬是杀出一条血路。霎时间，酒吧里满是吸血鬼此起彼伏的哀嚎，有的便是当场毙命，如一滩水一样消失了。

　　岚走近夜光酒吧里，发现今天酒吧的前台竟然空无一人，内心警铃大作，紧接着见地面倒着一个吸血鬼，流着鲜血。这时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她飞身冲了进去，一眼就见到霍寻以一敌众地在酒吧里大开杀戒，顿时惊诧不已。

　　他们的目光一瞬间遥空对上，霍寻看到岚出现，边杀边退靠了过来。

　　岚低声骂了一句，趁着吸血鬼受伤，一个闪躲拉着霍寻火速逃走了。

　　霍寻收起匕首，被岚搀着手臂，连拖带拽快步离开了酒吧。不多时，岚就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起来，但好在岚的逃跑经验充足，一路东拐西跑，没有规律可循，一般吸血鬼难以跟踪得上。直到走进偏僻无人的小巷，确保没有人尾随，岚才对霍寻劈头盖脸地骂起来，“霍寻，你这是发什么神经？！要发神经也得会选地方！你知不知道这是······”

　　霍寻脸色也不太好看，他一直沉默地低着头，直到被训斥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抓住了岚肩膀，打断道：“你夜晚来的就是这个地方？”

　　这句话令岚有一瞬间愣神，但想到酒吧是安德鲁的地盘，就是又气又无奈。霍寻双眸冰冷，抓着岚肩膀的手紧了紧。岚的余怒未消，只是语气不善地甩开他，“你要做什么？！”

　　霍寻没有回答，他定定地看着她，眉眼冷冽，双手忽然加重力道，把岚抓进了怀里，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岚先是疑惑地睁大眼睛，继而迅速地反应过来，嘴角微扬，反倒按着霍寻的脑袋加深着这个吻。

　　月光照在屋檐上，小巷里的呼吸声非常轻。

　　霍寻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指尖抖了抖，他松开手。吻结束了。

　　霍寻如今的样子实在令岚有些好笑，她唇角扬起，靠近他耳边说话，声音似乎在蛊惑他。

　　“霍寻，不要这么轻易地爱上别人。尤其是，爱上一个吸血鬼。”

　　霍寻擦了擦唇角，似乎也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那么做，眼眸覆上一层阴翳，低声骂她：“你这个疯子。”

　　被如此辱骂，岚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笑意，揶揄道：“论这点，比起一上来就掀翻了酒吧的某个人，还是太逊色了点。”

　　霍寻被激怒了，骤然俯身，一把抓住岚脖颈，将她狠狠按在墙上。

　　“我在刀里加了日光石，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啊？好啊。”

　　岚笑意未敛，毫不回避地回视他，霍寻透过她的眼眸看去，那是一双无牵无挂的眼。这令霍寻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岚会如此坦然面对死亡。他的手加大了力度，接着看见岚缓缓闭上了眼睛，最终他松开手，后退一步，冷眼相对，“呵，你就那么想死？我不会成全你。”

　　岚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挑衅地笑看着他：“怎么？舍不得？对我产生感情了吗？”

　　霍寻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不想再理会她，黑眸深深瞪了她一眼，捏着拳头转身离去。

　　岚扶着墙站了起身，她快速地拍了拍衣角，嗓音轻快，“喂——”见霍寻没理会，她连忙叫住他，“霍寻，等会！”

　　霍寻脚步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从僵硬的背影来看他的耐心濒临极限。

　　岚仿佛察觉不到他情绪的波动，擅自上前挽住了他肌肉结实的手臂，“别生气啊。想吃排骨吗？或者是别的”，她的声音含着愉悦的笑意，“姐带你去吃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