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梦作祟》aneko

3、霍寻（3）

　　次日清早，岚春风满面地回到了古堡地牢。

　　“早上好。”

　　话音伴随着酒精的气息冷不防地钻入霍寻的鼻腔里，他斜靠在墙边，一双狭长眸子蓄着冷意抬起，“一夜未归，玩得很开心？”

　　“那是自然。”岚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越是轻松自得，他便越是烦躁。霍寻抿着唇，沉默不语，为心里闪过的念头而郁闷非常。

　　岚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怎么，有什么不满吗？”

　　“你昨晚去的地方，今晚我也要去。”霍寻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盯着岚，语气不容置喙。

　　“都是吸血鬼去的地方……你是血猎，不合适。”岚摆着手拒绝他的请求，又笑眯眯地补充，“尤其是未成年。”

　　她明明知道他不是，非要故意逗他。

　　霍寻没有笑，而是冷眼看着她，好半响，他冷笑一声，“我不报复你。”

　　“真的吗？你的样子看起来像在说反话。”

　　“前提是你带我去。”

　　岚思忖了一会，还是松了口，她摆摆手轻笑一声，“算了算了。今晚带你去。”

　　岚答应之后，霍寻眼中的阴沉褪去少许。

　　“霍寻，你的……”

　　“什么？”他下意识皱起眉毛，不无迷惑地看着她。

　　岚俯身倾向他，挑起了他的下巴。

　　她又要亲他吗？

　　霍寻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岚唇上细小的纹路，冰凉的触感从唇上传来。

　　岚眼眸温柔地用指腹揩了揩他的下巴，认真说道：“这里好像也有伤口。昨天没有注意到呢。”说完，她勾起唇角，退回到安全距离，柔下声音，说：“饿了吗？”

　　霍寻睁开了闭着的眼，看着铁栏外的她，安静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岚端来一碟熟悉的排骨饭，放在霍寻面前，“吃吧。”

　　霍寻低头看着岚手上那香气四溢的饭菜，面上却有几分迟疑。

　　岚支着脸，红唇微动，再一次示意，“吃啊。”

　　霍寻抬头看向岚，薄唇微微抿起，伸手拿起筷子，缓缓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

　　“这次肯定不是人肉！虽然上次我骗了你。”她笑眯眯地看着他，像一只狐狸。

　　霍寻垂着眼眸，默默嚼着肉，没有说话。

　　岚扯了扯他咀嚼的脸，觉得此刻的他好像一名苦僧，“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不是普通的肉？”她眨眨眼，“你看我真是这么残忍的人，怎么会带你回来。还陪你玩游戏。”

　　她真是因为好心才带他回来的吗？

　　霍寻再一次抬头看向她，停止了咀嚼，放下筷子。

　　“干什么？”

　　霍寻看着碗里满是香气的饭和排骨，内心复杂情绪不断翻涌，不知道为什么，他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他想把这一切都毁灭了，但最终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人厌烦的存在。

　　“我不需要你救。我和吸血鬼不共戴天。”

　　“哦？难道你以为我是同情你可怜你才带回来的吗？”岚的脸上仍然挂着那种漫不经心的笑。

　　霍寻的眼眸暗了暗。

　　“告诉你不是。”岚说道。

　　霍寻干巴巴地尝了两口饭食，举筷的动作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岚眨了眨眼睛，长睫毛闪动，“一个月后，你记得打开盒子看看里面写的什么，自然就清楚不过了。”

　　霍寻低头专注吃饭，不再说话，翕动的眼睫下流淌着一丝狠戾与阴郁，可同时也掺杂了一点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下过雪的夜晚冷得不像话，风刮过砖瓦，冷意汹涌地穿户内而入，窗边纱帘狂舞不止。

　　岚走到窗台边缘，关上窗户，阻挡了狂风的侵入。

　　一轮弯月高悬天空，仿若一个嘲讽的笑容。

　　岚给霍寻解开了地牢的锁，她并不认为自己能长久地困住霍寻，而且既然他答应了不报复她，再囚着他，也显得她疑神疑鬼。

　　从地牢里出来，霍寻一直默然不语，垂着眸好像有心事，但好在也没有对岚发难，就任由她拉着他的胳膊，一路走到古堡门口。

　　打开门，冷风吹得人脑袋一阵激灵。这时，岚突然松开了霍寻，率先说道：“看你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你自个在家玩吧。你身上还有伤，跟着我也不过被别的吸血鬼吸。”

　　霍寻回过神来，惊诧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下一秒，却发现自己被一个冰凉的躯体抱住。他愣了愣，“我不会轻举妄动”，下意识用手格挡她，耳边却再度响起她的轻声细语，“我自个去快活了……你在家等我吧。”

　　话音刚落，就不见了人影。

　　在南锦区的巷末，每当夜幕降临，夜光酒吧的灯牌亮起。据说夜光酒吧是由一名英国人开的，采取会员制的经营模式，非会员客人基本只能止步于门口，但来访但客人几乎很少能从前台的口中详细了解到入会的方式。这在外人看来，夜光酒吧多了几分神秘感。

　　淡黄色的柔光下，酒瓶像士兵一样整齐地排在架上。从主厅看去，夜光酒吧里有些包间亮着昏暗的光，如果嗅觉灵敏的人仔细辨别，一定可以发现有淡淡的血腥之气缭绕在酒吧里。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混含了各种各样的酒精气味，刺鼻又令人晕眩。

　　岚刚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轻柔舒缓的爵士乐便夹杂着人群的低语钻入了她的耳中。

　　“唉，你知道罗因被血猎杀死了吗？太可惜了，明明他一个那么喜欢画的人，刚以天价拍卖出去他的画作。”

　　只听另一人语气不屑回应，“那又怎么样呢？我听说他没成为吸血鬼之前，也是一个病秧子，离死也差不多，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把他变成吸血鬼。”说话的人话音顿了顿，又道：“血猎组织也是有病，就喜欢逮着我们这些普通吸血鬼不放。”

　　“据说血猎组织这次为了杀罗因他们，好像还损失了一名重要成员。”一名吸血鬼附和着说。

　　“你说的是霍寻吧。天啊，那可太好了，我听说有些吸血鬼落到他手上，都是有去无回，甚至是生不如死。”

　　人类总是追求长生不老，可是一旦得到了这种权利，反倒对生命漠不关心起来，岚的眼神在酒吧里的人头上逡巡，脑海里的想法却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正在这时，一名戴着金框眼镜的短发青年稳步走了过来，他修长白皙的手上捏着高脚杯，猩红的液体随着杯身轻轻摇荡。

　　“红日将烬”，他念着这杯中液体的名字，伸着手，自然地将酒杯递给岚，“味道很清甜。你会喜欢的。”

　　岚回过神来，从布莱农手上自如地接过了“红日将烬”，但没有品尝，目光聚在慢悠悠晃动的红液之上，水面倒映出她平静无波的眼眸。

　　“布莱农，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布莱农的目光落在岚苍白的脸上。

　　“增强剂吗？出了点岔子，配方里还缺新鲜野狼草的花瓣，但是接头员前些天被血猎杀了。”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看来你只能等下一个月圆之夜了。”

　　野狼草，顾名思义，是一种生长在狼穴附近的植物，具有强健体魄，增强血性的作用，然而，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开花。一般认为，野狼草对狼人是一种宝贵的植物，可以提高狼人的力量，对血族则无甚益处，但布莱农却往往能从无用之处找到可用之机，这是他行医多年得来的经验。

　　“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用血祸秘术，但你真的想好了吗？增强剂的效用和时间都有限，万一他没有死，你只是搭上了自己，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布莱农看到岚轻轻笑了笑，那双眼眸就像他最初认识的那般无情无欲，那让他想起医院里大限将至的病人，只听岚说：

　　“这条命……不是早该结束了么？”

　　话虽如此说着，岚轻晃着酒杯，却感到了口腔有些干燥，下意识舔了舔唇。

　　布莱农注视着她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开口，流露出几分疑惑，“怎么不喝？”

　　岚抬起头，缓缓勾起了唇角，“我现在的确很饿，可这酒闻起来并不纯。布莱农，你又想试探我的底线，是吗？”

　　“被你发现了”，布莱农微微笑了笑，并没有愧疚之意，而是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将玻璃杯内的血红液体一饮而尽，语气惋惜，但他并不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试试呢。可惜了。这是我从医院里最新提取的血，只混入了百分之十的人血，剩下的都是猪血和鸡血，当然，还混了一点杂醇类和酯类物质……”他扶了扶眼镜，卖弄似地眨眨眼，“真的不试一试吗？就一口？”

　　岚的目光落在那杯“红日将烬”上，缓缓道：“我怕我忍不住。”

　　对吸血鬼而言，一旦尝过人血的滋味，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布莱农又啜饮了口鲜红的血液，喉头滚了滚，岔开话题说道：“既然你管我要增强剂，也就是说，你找到合适的人了？”

　　半个月前，同样是在夜光酒吧里，布莱农对岚提出要求：

　　“你想要增强剂，可以，如果你可以找到一个人，让他知道你的身份，还自愿给你吸食，我就给你。当然，不能以威胁的手段。去吧，我要看到录像。”布莱农恶作剧地笑了起来，镜框边缘闪烁着细碎的光，“既然你对当年的事那么耿耿于怀，我想知道找到这样一个人之后，你还会不会继续坚持你的习惯。”

　　岚从回忆中抽身，冷淡回应道：“找到了。录像的事……近期可以给你。下次记得带上我要的东西。”

　　说完，她意兴阑珊地站起身。

　　深夜已然过去一半，天上的月亮仍孤悬着。告别了布莱农后，岚走出酒吧。

　　街上有的路灯坏了，周围愈发昏暗。这时已近凌晨，街道空无一人，寂静非常，岚听到自己高跟鞋的声音敲击在地面上发出的“咯哒”声。同时，一阵细微破碎的声音伴随着血腥之气从幽深黑暗的巷子里飘来。

　　岚的眉头动了动，但脚下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仍是不动声色地向前走。

　　“岚，好久不见，怎么不打招呼就走呢？”一阵低沉的嗓音在冷风中温和响起，声音藏着若有似无的粘稠和湿润。

　　被叫住的岚停下脚步，她侧过脸去，瞥见暗巷的角落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女人的四肢摊在井盖上，鲜血从苍白的肌肤里滴滴漏出。随着岚视线的变动，俯贴在她身上的男人慢慢直起了身。

　　“看伯爵大人玩得正起劲，怎么敢忍心打扰？”

　　“哦？岚也承认失礼了吗？”男人笑容温和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头金发闪耀，唇边沾着红色的痕迹，却仍不失矜贵与傲慢的气质。

　　“岚总是这样一副冷漠的态度，我可会很伤心的。是我转化了你，可是相当于你的再生父母呢……你却打算这样对待我吗？”

　　“可伯爵大人不是最清楚我与父母关系向来不好吗？”岚冷冷一笑。

　　“她很美味，虽然所剩无几，但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安德鲁用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血迹，接着又耐心地将手帕放回衣襟之中，可见他对晚餐的滋味很是满意。

　　“谢谢伯爵大人好意，可惜的是，我已在酒吧饱餐一顿，没有食欲。”

　　下一刻，一道影子逼近岚，朝她的后背上猛地拍了一下。这股强力令她几欲作呕，下意识以手防备，可是由于力量悬殊，她反倒被扣住了手臂，一时动弹不得。

　　“怎么多年过去，岚，你却还是弱不禁风的老样子。”安德鲁的金色眼眸目光灼灼，他掐着岚的下颌。“我真是奇怪，你的善良怎么还没有葬送你的吸血鬼生涯？岚，你也总是学不会吸血鬼的礼仪，我教了你这么久，你说你是不是该罚呢？”这声音虽温柔，却蕴含着飘渺的阴冷，令人想起潮湿的雾。

　　“你好像还把自己当人了，很好，既然你说没有食欲，那就请你今晚和食物呆在一起吧。我实在很好奇，你是宁愿抱着你的善心饿死街头，还是老老实实成为一名合格的吸血鬼呢？”

　　言毕，安德鲁将岚和角落里的女人一同丢入了暗巷中的废弃下水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