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笑》藤卿

2、第 2 章

　　两月后——江府

　　“江兄，夫子今日要查繁简集，你背了吗？”慕云辰一本正经的问道。

　　江鸣玉有些诧异：“还有这事？夫子最近……不是在处理那个顾家嫡子的事吗？”

　　慕云辰扶额：“夫子上回提醒了整整三遍。”

　　江鸣玉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慕云辰估量了一下从江府到顾府乘马车过去的距离，道：“江兄，算上过去的路，你应该只剩一盏茶的时间了。”

　　江鸣玉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尽管从小到大去过不少次顾府，江鸣玉还是对顾府的建筑风格感到不解。全府上下恨不得写着“老子天下第一”看着就很没品。

　　当然，这话不能明说，江鸣玉只能忽视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目不斜视的走进了顾府后院的一间竹楼里。

　　还好夫子的审美不错，毕竟是顾家唯一的文臣。

　　刚进上二层，江鸣玉就闻到了熟悉的茶香。顾彼慢条斯理的将茶壶的壶盖盖上。这才抬眸：“今天倒是来的挺早。”

　　慕云辰笑笑：“家妹今日没有缠着我听她弹琴，所以早了些。”

　　顾彼点头，道：“云锦的琴艺确实不错。”

　　就在这是，竹楼门口出现了一个年龄看起来和江鸣玉差不多的孩子，不过江鸣玉和慕云辰对他没什么印象。

　　就见那人轻轻唤了声：“伯父？”

　　顾彼道：“过来吧。”

　　慕云锦问道：“夫子……这是……？”

　　顾彼将茶壶放在茶炉上，道：“顾家嫡子，顾余舟。之前你们没见过几次，毕竟他身体有恙，很少出府，且不喜与人亲近。”

　　江鸣玉道：“原来如此。”

　　顾彼对顾余舟道：“那位穿白色圆领袍的是江家嫡子江鸣玉，穿青色圆领袍的是慕家嫡子慕云辰。”

　　江鸣玉率先行礼：“顾兄，幸会。”

　　顾余舟还礼：“幸会。”

　　一番客套后，终于切入了正题。

　　“说回来，慕白、江汐，前几日我令你们背的书……”

　　江鸣玉努力做出一副和繁简集苦大仇深的样子，道：“夫子~我真的背不会……”

　　顾彼惯有的微笑面具短暂的裂了一下。

　　顾彼问慕云辰：“你呢？”

　　慕云辰回答：“背过了。”

　　顾余舟冷眼旁观，淡淡道：“以江公子之才，应该不是背不会吧。”

　　顾彼蹙眉：“顾余舟，莫要妄议。”

　　顾余舟嗤笑了一声，优哉游哉的开口：“是真是假他自己清楚。伯父，慕公子，江公子，告辞。”

　　散学后，江鸣玉和慕云辰坐上马车回府用饭，

　　外面的街道熙熙攘攘，车内一片寂静。

　　“江兄……在想什么？”慕云辰戳了江鸣玉一下。

　　江鸣玉这才回魂：“刚刚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了。”

　　慕云辰松了口气，道：“最好还是回府后找郎中查查。别真染上病了。”

　　江鸣玉点头，继续看着街景。

　　再次正式见到顾余舟，是在四月里的生辰宴上。江府早早地接了请帖，也预备了厚礼。

　　江鸣玉来的略早一些，大部分宾客还未入席，在报了名号以后，江鸣玉便被管家请进了内厅。

　　内厅里，顾余舟正在埋头背书，听见有动静，他抬眼看江鸣玉，问道：“找我何事？”

　　江鸣玉一见顾余舟那副：“你欠我五百万两银子”的样子，便也冷着脸应道：“今日是你生辰，给你贺生的。”

　　顾余舟闻言，忽地笑了，道：“我看不像是来贺生的，倒是像来哭丧的，我顾余舟和你很熟吗？江小公子。”

　　江鸣玉没有理顾余舟，不过少年人的情绪终究是藏不深的，那副气鼓鼓的样子让顾余舟这种恶趣味的人联想到了……河豚。

　　顾余舟戏谑道：“江小公子这般样子，令我想起了河豚。据说河豚肉鲜美无比，可河豚血却有剧毒，江小公子有何感想啊？”

　　江鸣玉气愤道：“顾小少爷倒是生了一张利嘴。不去和倭寇谈判真是可惜了。”

　　言罢，江鸣玉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看顾余舟。

　　顾余舟只是笑笑，道：“过奖，不过伯父让我在闲暇之余检查一下江小公子《繁简集》背得如何，敢问江小公子……心存恶念，后面真的是天诛地灭吗？”

　　无奈，江小公子只得服软，乖乖地拿起繁简集背了起来，顾余舟在逗完人后，还不忘记加一句：“我会提醒伯父抽查江小公子的繁简集的。”

　　江鸣玉想给顾余舟一拳，没开玩笑。

　　这时，侍女进来说道：“少爷，江公子，宴会要开始了。还请移步花园听雨轩。”

　　顾余舟应了一声，拍了拍江鸣玉，提醒道：“江小公子记得把繁简集带上。”

　　江鸣玉回敬道：“顾小少爷记得保持君子之风。”
　　随后便跟着侍女走向花园。

　　一进园子，便有身着鹅黄湘裙的丫头迎了上来，引着江鸣玉向里面走。

　　顾彼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腰间扎了条金丝蛛纹带。长发束起，用鎏金冠固定着。倒显得没什么书生气了。

　　顾余舟走上前去，叫了一声：“伯父。”

　　顾彼微微蹙眉：“怎么才来，江汐呢？”

　　顾余舟应道：“还在后面，他走得比较慢。”

　　顾彼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毕竟江家和顾家是世交，若是江鸣玉出了什么岔子或是闯了什么祸，丢了世家颜面，怕是江顾两家都会沦为坊间的谈资。毕竟平日里江鸣玉可没少闯祸。而顾家基本没什么传闻。若是因为这事令人抓住了把柄……那可就不好办了。

　　正当顾彼思索着怎么才能让江小公子乖乖的不要闯祸时，忽得小厮来报：“翰林院学士慕凌云携幼子慕云辰，前来给小少爷贺生。”

　　顾彼连忙客套道：“凌云卿怎么亲自来了。”

　　慕凌云笑道：“顾小少爷生辰，在下能不亲自来吗？若不亲自来，恐失礼数。云辰也早就惦记上了。”

　　虽说翰林院学士这个官职在陌都不算大官，但略微提一嘴，当今太后姓慕。

　　所以这慕凌云虽官位不高，在宴上的地位可不比那些官至二品的人差。

　　待到二人客套一番过后，慕凌云转头看向身后，却发现慕云辰早已没了踪迹。正欲发作，却看见慕云辰正和江鸣玉聊得正欢。

　　慕凌云随即莞尔：“江小公子也来了？”

　　顾彼笑着应道：“那是自然，毕竟是孩子。喜欢凑热闹。”

　　话说江鸣玉这边和慕云辰聊得正欢，忽见顾余舟疾步走来，不由分说便把江鸣玉拖到一边的桌子边，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坐下。”

　　江鸣玉一脸茫然地乖乖坐下。顾余舟在江鸣玉面前落座，一脸不悦地用筷子戳着桌上的长寿面。

　　他开口问道：“你觉得慕云辰怎么样？”

　　江鸣玉不明所以：“很好啊。”

　　顾余舟一脸鄙夷地冷哼道：“慕云辰这种人，心思深沉又恶毒。十个你都不够他一根手指灭的，小心被卖了还帮他数钱。”

　　说完便大口大口地吃面，好像和面前的面条有深仇大恨。

　　江鸣玉：“……？？？”

　　无辜躺枪的慕云辰腹诽：“……”貌似心机深沉的是你吧。

　　今天这生辰宴怕是无法再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了。忽地进来了个不同寻常的人，那人也穿着紫色朝服，腰间佩着金鱼袋，手握一把长剑，剑柄之上，绘着白鹤的图案，栩栩如生。

　　不少官员交头接耳起来。

　　官员甲：“大将军竟然来了。”

　　官员乙：“激动什么，江顾两家是世交，江祈年能不亲自来吗？”

　　官员甲：”我只是好奇，大将军不是在漠北吗？”

　　官员乙：“看这样子应是今天才进京的，约莫是先见圣上，随后便来的，不然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官员甲想了想，点头道：“也是。”

　　江祈年没有理会别人的闲言碎语，径直走到顾彼面前，两方行过礼后，他浅笑道：“犬子生性好动，没给府上添麻烦吧。”

　　顾彼连忙应道：“没有，江小公子很听话，不愧是大将军之子。聪慧异常。”

　　江祈年笑道：“哪里，还是先生教导有方。犬子生性愚笨，若非先生教导，犬子怕是现在已成了个纨绔子弟。”

　　旁听的三小只：“……”

　　顾余舟嘟囔了一句：“伯父极少打诳语，今日算是为难他了。”

　　江鸣玉攥紧了手里的茶杯，压低声音威胁道：“顾余舟，你再瞎说一个试试。”

　　顾余舟不以为意，略微拉长了调子道：“真是为难伯父了。”

　　慕云辰小声道：“二位先别胡闹了，江叔和顾伯伯就在不远处……若是怪罪下来……不太好。”

　　却见江祈年不疾不徐的走过来，笑道：“方才听见有两只小鬼在这里斗嘴，好像还提到了我。慕白，你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云辰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刚刚江兄和顾兄吵架，我试图劝解，无果。”

　　江祈年虽说笑得纯良无害，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这三只小鬼避之不及。

　　“那就……让江汐抄十遍《繁简集》吧。”

　　“明日卯时三刻交给我。”

　　因为江鸣玉头上有十遍繁简集这个艰巨的任务压着，所以在宴会进行的过程中，他几乎没有再说一句话。

　　仿佛和刚刚的话痨仿佛不是一个人。与此同时，顾余舟作为今晚宴会的主角，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在起身去见江祈年的时候，他透过人群，看到了独自窝在角落里的江鸣玉。他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江鸣玉天生不适合这里。江鸣玉虽说是话多，但与谁都有淡淡的边界感，感觉就是那种他虽然和你一起说话，但依旧看起来很不合群的人。

　　顾余舟垂眸，心道：”果然是灵魂里透着孤独的人啊。”顾余舟最后看了一眼江鸣玉，随后向前走，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身后的重重人影。

　　顾余舟边走边想：“十遍……是不是有点太多了。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我对不住他。”想到这里，他微微皱了皱眉。虽说他和江鸣玉好像不怎么对付，毕竟江鸣玉以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来参加他的生辰宴，光从这一点来讲，他们之间算是有些过节。

　　但十遍繁简集终究是太多，他不禁有些担心，但又觉得自己事太多，属于”打一巴掌给个枣吃”这种类型。就在他的反复纠结下，他决定今天晚上偷偷点上书房的蜡烛。替江鸣玉抄那十遍繁简集，明天早上去学堂的时候把那繁简集交给他，也算是将功补过。

　　做了这个决定以后，他内心安稳不少。

　　他以小解为借口离席，走到了远离宴会喧嚣的角落，在那里，一个黑袍人已等候多时。

　　“顾府的生活怎么样？是不是比北燕好多了？”

　　那人轻轻折下一段枯枝，在寂静的角落里，“咔擦”一声分外明显。

　　顾余舟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

　　那人将枯枝扔在地上，哼笑一声，道：“我觉得不错。”随后拿出一个锦盒，低声道：“马上就是春猎了，到时候你去找齐太傅，把这个东西给他。就说……是顾三郎给他的惊喜。另外让他好好注意江家那位傻乎乎的小公子，别被人卖了。”

　　顾余舟点头，黑袍人一跃而起，站在房檐之上。不出几息，便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