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富江（短篇合集）》九琚

4、镜

　　我是镜。
　　我是青木镜。
　　我……
　　我是镜。

　　大家都叫我镜。
　　大家都说：“镜是个乖孩子。”
　　镜是个懦弱的孩子。
　　镜是个漂亮的孩子。
　　镜是个乖巧的孩子。
　　镜是个文静的孩子。
　　镜是个聪明的孩子。
　　镜是个胆小的孩子，所以连恨也不敢表现。

　　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讨厌富江。
　　我讨厌川上富江，非常讨厌。

　　“这是我们班上来的新同学，来吧，介绍一下自己吧？”
　　近乎乞求一样的口吻。
　　老师是这样说的。

　　——川上富江。

　　她带着从容的笑靥，上挑的眼尾都清晰而不屑的笑着，黑发却随着她的动作顺从的垂到膝盖上。
　　毫无疑问她是美的。
　　我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拨动了一下耳后的鬓发，隔着一层隐形眼镜，紧紧的盯着她。
　　川上富江微微的抬起脸，眼睑向上微微翻起，纯黑色的瞳孔一动，视线直勾勾的与我相见。
　　我只和他对视了一瞬间，就垂下眼皮，手中的笔抬起一点，写下刚刚国文作业当中没有写完的句子。
　　川上富江说：“请多指教。”
　　手中的笔一停，我抬眼看她。然而，川上富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开了目光，扫向别处了。
　　我几乎是本能地感到警惕，对着他生出了一种浓烈的厌恶和排斥。

　　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非常的讨厌她。
　　好像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事物一样。

　　那之后我的同伴中，有人问我：“小镜看起来总是非常的讨厌富江啊，明明很少对谁有负面情绪，但是对着她却从来不露出笑脸，为什么呢？”
　　我心惊于同伴的敏锐的同时，扯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怎么会讨厌呢？”我说，“只是川上同学太好看了，亲近的人也好多，我其实也很喜欢她的，但总是没有办法和她有所接触。而且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开心，所以还没有怎么接触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给川上同学留下一个出众又深刻的好印象呢。”

　　“小镜，不要老是想要讨好所有人啊。”同伴中的一个人说，“虽然小镜真的很讨人喜欢，但是要让所有人喜欢也是很难的事情。”
　　的确是很难的事情呢。
　　另一个和我一起的同伴挽着我的手嘟囔了一句什么，撇了撇嘴，说：“连小镜也喜欢她呢。好吧好吧，富江就是这样受欢迎。”
　　她语气中泄露的一点点不满，让我的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我们都一样吗？
　　我们是一样的。
　　我轻声说：“毕竟大家都喜欢富江嘛。”
　　我的同伴抬眼看向我。
　　我毫不避讳回视着她，微微一笑。

　　讨厌富江的人和喜爱富江的人都很多。
　　下课后穿上富江周边围的男生越来越多，在教室外走廊里聚堆说话的女生也越来越多。
　　男生中也有女生，女生中也有男生。
　　毕竟富江是这样的讨人喜欢。
　　毕竟富江是这样的令人作呕。

　　虽然不好发作，但的确不是难以承认的事。
　　我讨厌川上富江，我憎恶她，极度的憎恶她。

　　当有人告诉我，她同我一般卑劣的时候，我是这样的欣喜。
　　富江不过是比我更加漂亮，更加聪明的女孩子，那样明晃晃的恶毒，那样明晃晃的不完美，这样的富江怎么能够让大家喜欢呢？
　　大家当然更加喜欢温柔，懦弱无害的人，就像我一样。
　　她应当被恐惧，被憎恨，被嫌恶。这样才对。不会有人说什么镜长得还不错，但是一放在富江旁边就好普通。也不会有人说“镜和富江比起来差远了”“富江真美呀，简直就是世间最美的事物”“富江长得那么漂亮，理应当被所有人宠爱”之类的话。
　　被大家喜爱的人应该一直是我才对。
　　毕竟镜是个温柔的孩子，镜是好孩子，而富江是坏孩子。
　　所以最后坏孩子会被讨厌嘛。

　　“让大家一起杀掉富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