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9、内忧外患

　　只要长恨殿内乱哄哄的，一准是小鬼王又纵着她的三大护法在打架。小鬼们怕被误伤，一般都会有眼力劲的，悄悄退下，乐得旷工半日，所以她们几个总是不管不顾敞开了打。

　　但有一次，不知道被哪个多事的小鬼告知了鬼王。

　　鬼王以管教下属不严，罚了谢飞星二十鬼鞭，浅浅意思了一下。与平常相比，倒显得格外网开一面了。

　　谢飞星替她们几个圆了场，表示以后会提醒她们注意修炼的方式方法，保证不再闹出大动静惊扰鬼王清修。

　　此后，长恨殿内除了当值的，其余小鬼都被谢飞星遣散了，并在殿内设了防线。

　　只不过今日，她们这架打得有些生猛，直接打出了长恨殿。再加上，当值小鬼们都趁机各自逍遥去了，无瑕通报，这才差点砸中了来找小鬼王的魉族族长。

　　一稍显瘦弱的小个子老者，伴随着哀嚎声，持着蛇形拐杖，从殿外缓缓进入。他身穿绿袍，头戴蛇簪，两缕胡须轻飘飘地散在空中，一只手还捻着其中一缕。

　　“没伤到族长吧。”
　　谢飞星闻声，忙上前查看。

　　她倒不是畏惧魉族族长的身份和权势，只是担心三大护法闯出的祸事，万一闹大了，难以收场。

　　老者闻言，摸了摸拐杖上的蛇头，欣慰道：“多谢殿下关怀，老夫无碍。真是多亏了老夫的心肝儿机警，先一步碎了朝老夫飞过来的那瓶子。”

　　分无缺悄声道：“听闻魉族族长有一心肝宝贝，喏，瞧，便是他那蛇头拐杖，本体是一条绿色毒蟒，平时又以各种毒物饲养之，毒性尤烈。要是被它咬一口……咦！”

　　“你别卖关子了，说啊，被它咬一口就怎么样？”宝无玉一向急性子。

　　分无缺示意她低声些，继续道：“被它咬一口，别管是神仙还是鬼怪，没有解药都得玩完。那些修为低的鬼神，死法更是可怖。若不幸被咬，别说苦苦修炼成的肉身了，就连元神不出一时三刻都要消散无踪，连九幽轮回路都进不去，来世都没得玩了。”

　　宝无玉仔细盯着那拐杖，不大相信：“你老是说的那么玄乎，我看来看去，也就是一根破拐棍嘛，没什么稀奇的，你可别蒙俺。”

　　魉族族长虽然头发胡子花白，看着老了些，实则耳聪目明。尤其是他那笑眯眯的小眼睛里总有一种暗藏杀机的感觉，教人瘆得慌。

　　“殿下，老夫讨嫌多句嘴。殿下素来得体，但也该管管殿里这些小鬼。可别让底下这些没规矩的，坏了殿下的名声。成天打打闹闹，没个正形，这样的祸害留在长恨殿，只会耽误殿下的修行。”

　　“再说，今日这事，要是传到鬼王的耳朵里，恐对殿下不利啊。”

　　话里话外，威胁意味明显。

　　‘何必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要是真恐对我家小主人不利，你不出去到处乱说，不传到鬼王耳朵里不就行了？难不成我们还会通风报信不成？真是坏心眼的老家伙，’分无缺心想，‘不能让这老毒物为难小主人！’

　　于是，分无缺抢先向他行礼道：“族长，方才是我失了分寸，险些误伤了您老，我给您赔礼，望族长网开一面。”

　　“小鬼王殿下已斥责过我们多次，是我不长记性，忘了教训，我待会自去领罚。您大人有大量，为我这种小鬼气坏了身子也不值当，望族长见谅。”

　　魉族族长苍隐根本没将她这个小喽啰放在眼里，未曾搭理不说，头反而仰得更高了。明摆着是要给谢飞星一个下马威，驳一驳这个小鬼王的面子。

　　此番挑事的做派，宝无玉看不下去了，怒道：“牛什么牛，你不就仗着有条破蛇嘛，还搬出鬼王来了，俺才不怕呢。是俺砸的你，有本事就冲俺来，别整那些没用的鬼话吓唬鬼。”

　　“闭嘴，你想害死小主人吗？道歉，快！”分无缺朝她急骂道。

　　但为时已晚。

　　“哟，看不出来这长恨殿的小鬼嘴还挺硬的，看来是想让老夫好好教训教训你。”

　　魉族族长微微俯首，笑得阴森森的，对着蛇头拐杖道了句：“心肝儿，饿了吧，去给我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撕碎了。”

　　语毕，只见他手中拐杖猛地化身成一条又长又粗的巨蟒，顿时腾空而起，身姿灵活，盘旋在长恨殿上方。找寻片刻，后定睛一看，吐着蛇信子，气势汹汹朝宝无玉而来。

　　宝无玉毫无防备，闪躲不及。

　　“夏无又！”谢飞星见状，喊道。

　　夏无又闻令，突然从苍隐背后冒出来，先是一脚将他踹倒跪地。

　　待他发觉准备反抗时，夏无又的剑早已抵在他的脖颈处，渗出的一层鲜血，染红了他的绿色衣领。色彩分明，相得益彰。

　　“停！”苍隐举起手，大喊一声。

　　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蟒，在宝无玉眼前顿住。

　　宝无玉和巨蟒对视着，眼睛一眨不眨，呼吸一滞，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苍隐依旧一副令人惊悚的笑容，指了指架在他脖子上的剑，道：“殿下，这是何意啊？难不成你真敢杀了老夫？老夫可是鬼王亲封的魉族族长，百毒之王，管着九幽的所有毒物……”

　　他口中说着话，手却在不老实地召唤着毒蝎。在毒蝎的尖刺离夏无又的小腿还有一寸之距时，谢飞星眼疾手快，迫使毒蝎调转方向，将蝎尾刺向了苍隐。

　　“啊！你！”苍隐捂住脖颈，忙寻解药。

　　夏无又将剑持平，重重打向他的肩头，让他别乱动，老实点。

　　“苍隐，我劝你直截了当一点，别再费功夫演戏了。”

　　谢飞星没了方才的客气，冷厉道：“另外，我没空听你废话，讲你在九幽的升迁史。这是在长恨殿，不是在魉族，她们几个，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苍隐看到谢飞星眼里已有隐隐杀意浮现，一向只活在传说里的小鬼王，若此刻真想结果了他，也不是不可能，想想都有点冒冷汗了。

　　“殿下当真愿意为了这几个小鬼，得罪整个魉族吗？”苍隐强撑底气道。

　　按九幽权势布局，魑魅魍魉四族各管一方天地，是九幽的中坚力量。长恨殿所有小鬼加起来，都不如拉拢他这个族长来得有分量。

　　谢飞星没耐心继续同他弯弯绕绕算计谁轻谁重了，她不在乎，亦没所谓，只冷冷道：“她若伤，你陪葬。魉族族长有的是鬼来当，用不着你操心。”

　　谢飞星骂名在外，可真正与她打过交道的，寥寥无几，是故关于她的传言到底是真是假，无法证实。至多是在与她有关的各种传言里，取可以相互印证，可信度较高的那一种想象罢了。如果没有可以印证的，那再传一传便有了。

　　苍隐本意是想亲自来试探小鬼王一番，再做后续打算。可没想到，连他自己都差点没后续了。

　　小鬼王尚不足百岁，已如此戾气磅礴。如今只是为了维护长恨殿的颜面，就敢杀四大族长之一，是个人物。若将来她接任鬼王之位，万鬼能得此主，何愁我九幽不兴？

　　想到这儿，苍隐点了点头，接着又摸了摸吃痛的膝盖，心道：传言误鬼。

　　于是，他面上谄媚道：“回殿下，懂了懂了，是老夫多言了。心肝儿，快回来。”

　　谢飞星见他识相，道：“夏、”

　　苍隐立刻抬手挡剑，惊道：“殿下，我说我懂了，我真懂了，怎么还来啊？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

　　其余小鬼见状嗤笑。苍隐好歹也是个魉族族长，可这前后反差未免太大了些。

　　谢飞星收敛戾气，抬了抬眼。夏无又这才收了刀剑，退下了。

　　谢飞星悠悠回到主位坐下，整了整衣衫，道：“何事？起来说吧。”

　　苍隐跪着，懵道：“嗯？”

　　分无缺解释道：“殿下是问你，来长恨殿所为何事？让你起来回话。”

　　“我……”

　　宝无玉气道：“不会只是为了让你的臭蛇咬俺吧？”

　　苍隐连连否认道：“不不不，这可真是错怪老夫了。想起来了，殿下，老夫是来毛遂自荐的。”

　　“坐下说。”

　　苍隐讪笑道：“殿下，不用不用，我还是跪着吧。您别跟老夫客气，好久没跪过了，还挺舒服的。”

　　“随你。”

　　“听闻殿下明日要去归虚过生辰，鬼王令殿下寻一族长相陪，老夫作为九幽四族族长之一，自然义不容辞。”

　　谢飞星未抬眼，中指在桌上随意轻点。

　　苍隐继续道：“方才殿下也见识到了我心肝儿的本事，老夫绝对有能力保护殿下的安全，殿下就带着老夫一同去吧。”

　　分无缺同宝无玉小声讥道：“这族长的消息还真灵通，连咱们都是才刚知道的事，他便已经晓得了，还正赶着小主人没挑好让哪个族长去的空儿，就来了，还真是巧呢~”

　　宝无玉回道：“他这么坏，小主人要答应带他去，我宝无玉的名字以后倒着念。”

　　谢飞星听他讲完，没有过多思虑，随口应下了。

　　反正谁去都一样，均于她无碍。既然他送上门来，正好免了选来选去的麻烦。

　　“殿下这是答应老夫了？”苍隐很是诧异，编的一大堆的借口还没派上用场，小鬼王这就……答应了。

　　“明日辰时。”

　　谢飞星重新应了一遍，示意若无其余事，便退下吧。

　　“是，多谢殿下！老夫这就回去准备准备，明日定准时来长恨殿。那老夫先行告退了。”
　　苍隐恭敬告辞，再无挑衅之意。

　　宝无玉则沉浸瞧他的拐杖。

　　“走远了，别看了，玉无宝。”分无缺抬手在宝无玉眼前晃了晃，笑道。

　　说罢，她转头又担忧道：“小主人，您最后怎么不再警告他一下？万一这老滑头将今日之事告知鬼王，您又要受罚了。”

　　“那俺非打爆他的头。”宝无玉举起斧头，怒道。

　　“无妨，”谢飞星道，“他方才不过做戏罢了。大概是想试试我的底细，他既然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也该安分了。既能有本事做到魉族族长的位置上，就不会做明牌背后告状这种蠢事。”

　　“小主人真聪明。这蛇老头儿要是再敢不安分，咱们就不带他去归虚玩了，今夜偷偷溜走，放他鸽子，让他明天傻等。”宝无玉憨笑道。

　　谢飞星被她这自以为机灵的模样逗笑，道：“你如今也学会耍心眼了？”

　　“没办法，鬼心险恶，世道所迫。再说了，近朱者赤，这个笨蛋身边有个如此智慧的我，她天天偷师，学个一星半点的，再正常不过了。”分无缺挑眉，得意道。

　　宝无玉嫌弃道：“厚脸皮。”

　　……

　　安逸舒适，风平浪静。
　　——
　　波谲暗涌，危机四伏。

　　腕毒未清，旧疾未愈。谢飞星没力气再同她们闹，只静坐猜想，苍隐此番去归虚的真实意图究竟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