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10、不讲武德

　　池林园。

　　“多谢神君慷慨解囊。”祝皆乐道谢。

　　“殿下切莫再与我客气。再说了，不过区区几朵芷冰花而已，我这园子里要多少有多少，殿下贵体安康便好。”护林神君大方道。

　　祝皆乐淡笑回应，又隐有愁容，欲言又止，似有难隐之言。

　　护林神君察觉，凑近道：“殿下有何难事？只要能用得上小神的，尽管吩咐，赴汤蹈火，无有不应。”

　　祝皆乐见她确实诚心，才接着道：“神君，我为火柊草所伤一事，尚无人知晓……”

　　护林神君眼珠一转，立马上道，了然道：“殿下放心，我定然守口如瓶。殿下何曾受伤？什么芷冰花？小神一概不知，从未听闻。”

　　祝皆乐满意道：“如此便多谢神君了。”

　　于是，祝皆乐将方才拿到的几大包芷冰花与仅剩一株的火柊草，一同置于行囊中，预备明日带去归虚，借花献佛。

　　却不想她的冤家竟在夜半时分，主动找上门来了。

　　谢飞星有祝皆乐的腰牌，在神霄，她本可来去自如。但她还是秉持着作为皆乐殿下死对头的自觉，选择了老办法——翻墙。只不过这次，她不再冒冒失失瞎找乱撞，而是早有成算。

　　上次送祝皆乐回去的路上，她有意观察神霄的布局，而祝皆乐像个大漏勺，也在无意中向她透露过，在扶风殿后方有一隐秘处，名曰柳园。因地处偏僻，祝皆乐又时常在此清修，近百年来几乎无人踏足，而且，柳园还是神霄结界屏障的唯一盲区。

　　谢飞星一如从前，掩面潜行，偷摸溜进神霄，不过此次她吸取经验，换了身素衣。

　　谢飞星此行目的有三：

　　一是归还神霄腰牌。

　　二是探访故旧病情。

　　三嘛，是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顺一点芷冰花回去。

　　分无缺为了给谢飞星疗伤，芷冰花就必须与其它烈性药同时服用，为了确保各种药物在她体内不起冲突，分无缺改了数版药方，芷冰花本就不多，又试了几次药性，便不大够用了。

　　谢飞星瞧着祝皆乐不是个难说话的主，虽说自己上次偷拿芷冰花，无理在先，但若编个借口，同她好言解释，再给她送些值钱的首饰赔罪，想必祝皆乐也不会太为难她。

　　这样想着，谢飞星弯起嘴角，脚步愈发轻快，只顾着一个劲地往祝皆乐寝室迈步。

　　没有注意这一路上，扶风殿前前后后竟一个守卫都没有，谢飞星十分顺利便到了故地，这才左右看了看。

　　“又和上次一样，偌大个扶风殿连个神影都没有，这神霄的防卫也太过松懈了，也不怕有刺客袭击，伤到我们三界小福星？真是哪儿都不如我们九幽。”

　　谢飞星站在门口默默吐槽完，见屋内漆黑一片，许是祝皆乐已经睡下了，她纠结要不要敲门。

　　此行是暗访为好？还是明察为上呢？

　　她既待我以诚，那我便……反其道而行之。

　　谢飞星打定了鬼主意，正欲破门而入。突然一道红光闪过，接着她所站立的地面摇晃一瞬，面前紧闭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

　　祝皆乐迎面朝她而来，只不过祝皆乐一直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谢飞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见又一道红光闪过，刺得谢飞星不得不闭眼偏头，轻皱起了眉，暗道：“这祝皆乐今夜怎得如此古怪？”

　　未及细想，谢飞星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在她上方涌动，她的身体不受控地被这红气逼迫向下，她想睁开眼施法挣脱，却无法动弹，甚至无法言语。

　　旧伤又在此时复发，头痛欲裂，她体内的修为却像是喝了蒙汗药，沉睡不起。谢飞星用尽全力，强迫自己直起双膝，站得笔直。

　　可祝皆乐的气势愈发汹涌，压得谢飞星实在受不住，临近崩溃边缘时，腹部又像被一记闷棍猛然击打。

　　疼痛尚未传来，身体却先一轻，等谢飞星缓过劲来再看向周围时，才发现她视野辽阔，与云层相伴，原来她竟是被祝皆乐打得……

　　起飞了……

　　谢飞星先是不可置信，再到气急败坏，而在她被打出神霄，落地那一刻，重重摔了个屁.股墩儿时，她对祝皆乐的怒火简直到达了顶峰。

　　小气鬼，喝凉水。

　　“不就偷了你点破花吗？那我还把我最宝贝的玉佩给你了呢，哪天我非要你还给我不可！我还想来给你送药？我呸，我才是个大傻子！祝皆乐，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谢飞星不知道该摸腹部还是臀.部，因为前后疼得不分上下，她只好慢慢旋转身体，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弓着身子，一只手抚一处，姿势相当滑稽，痛道：“幸好有两只手，疼死我了，谁家灾星混成我这个鬼样子？天道不公啊，啊啊啊啊，祝皆乐，真是气死我了……”

　　看周遭茂密的树林，她实在分不清东南西北。

　　“谁来救救我？我是一个路痴鬼啊！下次再有谁打我，能不能不把我打飞了？就在原地揍行不行？那样就算受伤了，我也好回家吃饭啊。这深更半夜的，还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独留一瘸一拐的我，惨，实在是太惨了……”

　　谢飞星一边摸黑瞎走，一边痛陈冤情，但她话密到吵到林中山鹊睡觉了，于是她又靠自身实力荣获了新鲜鸟.屎。

　　谢飞星抬起幽怨的眼神向树上望，谁知，被扰了清梦的山鹊也幽怨地同她对视。

　　谢飞星愤愤不平，想踹树吓它，却被腹.臀两处的疼痛所阻，缴械认输，哀怨地闭了嘴，只在心里骂骂咧咧。

　　臭鸟不讲卫生，臭祝皆乐不讲武德……

　　——
　　辰时，长恨殿。

　　魉族族长苍隐早早就来此等候了。

　　宝无玉本就想去归墟，像个小孩一样，异常兴奋，也早早起来了。

　　夏无又呢，一般是看不见她鬼影的，只有在谢飞星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密室内。

　　分无缺手里攥着谢飞星临走时留下的字条：“若我辰时未归，则务必隐瞒实情，由你领着众鬼先行，与我在归虚会合。”

　　“辰时已到，小主人，你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事？怎么办？”分无缺一脸焦急，来回踱步，不安道，“要不要让夏无又去神霄走一趟，探探情况？”

　　可耳边又响起谢飞星的嘱咐：“切不可节外生枝！”

　　“小主人吉人自有天相，想必是往返费事，取了芷冰花，直接去归虚也有可能。”分无缺受制于尊卑符，不能违背谢飞星的命令，只能如此自我安慰。

　　于是，她遵照谢飞星的意思，去了正殿，正色道：“殿下生辰欣喜，今日起早了一个时辰，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归虚，吩咐我在此等候各位。辰时已到，咱们也走吧。”

　　宝无玉兴致勃勃，歪头道：“小主人怎得如此着急？现下怕是已经在归虚等咱们了，既如此，那咱们快走，别让小主人等着急了。”

　　“好。”

　　“等等！”苍隐明显不悦，道，“老夫此行的任务是要保护殿下的安全，岂有独自前行之理？鬼王明令，今日要我等陪同小鬼王殿下去归虚，小殿下却不愿与我同行，这是何道理？”

　　分无缺虚张声势，回道：“殿下自有殿下的心思，鬼王都未曾怪罪，岂容他人置喙？难不成让殿下掉头回来，让族长重新护送一次？魉族族长既不愿前去，也可打道回府，我等也不便勉强。”

　　分无缺不卑不亢，沉着冷静，苍隐对她倒有几分刮目相看了，道：“好个伶俐的丫头，老夫不与你废话。你老实说，小殿下到底去哪儿了？”

　　分无缺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的蛇头拐杖，暗暗壮胆，装作强硬道：“殿下要去什么地方，本不必告知于我。但她既然说了，我们这些做属下的，自该听令而行。若族长不信，待见到殿下，族长可自己去问。”

　　分无缺：你个糟老头子，不怕死你就去，可别拉上我，反正我只听小主人吩咐办事。

　　苍隐询问无果，正欲发火。

　　分无缺却不想与他过多纠缠，摆脱道：“殿下之令，我实在不敢违逆。辰时已到，族长若不同去，我等便先走了。宝无玉，走。”

　　苍隐藏有私心，也不想与她们置气耽误大事，闻言无可奈何，只得偃旗息鼓，跟着她们一道走了。
　　——
　　归虚。

　　三界之中世外桃源般的存在，如今的归虚由明净长老坐镇，族内藏龙卧虎，众灵们个个高深莫测。至于这景色嘛，自是不必多言。

　　云山雾绕，雾气飘飘，依山傍水，鸟语花香。身在此间，忽如置身于一望无际的开阔原野，又如身处扑朔迷离的无尽迷宫，苦苦寻路未得其果，回头一看，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此间若隐若现，不乏琼楼玉宇的气势恢宏，却又山清水秀，入眼美景浑然天成，真无愧于蓬莱仙境的名号。

　　这几日为了贺神霄和九幽两位小殿下的百岁生辰，归虚确如宝无玉所言，除了本来的灵路，还特意开了神路和鬼路，以迎三界来客。

　　她们一行鬼到了以后，未见谢飞星踪迹，又打听到谢飞星尚未到此。

　　苍隐莫名不安，遂质问分无缺。

　　分无缺心内油煎似的着急，却只能含糊其辞，应道：“许是殿下路上见着什么新奇玩意，一时绊住了脚，耽搁了。”

　　这话，只有宝无玉信了。

　　宝无玉孩童心性，初次来归虚，自然处处新奇。一会儿在桃林中迷了路，一会儿又去河边逗鱼，一会儿又飞上飞下去抓鸟。

　　现在她摇头晃脑的，在归虚门口这向上的蓝光神路和向下的红光鬼路上，来来回回地走，念叨着：“这是俺走的第一百遍，下面该一百零一……”

　　宝无玉脚踏鬼路，忽然眸色一亮，见谢飞星自神路而来，憨笑着跑过去迎接，喜道:“小主人，你终于来了！”

　　“小主人，归虚真不赖，俺在这里发现了好多好多好地方，还抓到了一只身上全是绿毛，可头顶上却有一缕紫毛，尖嘴居然还是红色的怪鸟，更神奇的是，它还会学俺说话呢。”

　　“小主人，俺把它藏起来了。你跟俺走，俺带你去看看！”

　　“……”

　　谢飞星步履匆匆，无暇闲谈，只心道：“鸟？又是鸟！真是烦死鬼了。”

　　毕竟她也算是生辰宴的主角之一。昨晚待她走出那片树林，找准方向时，已经赶不及回九幽了，为了不失礼，她还寻了一处客栈，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才赶来。

　　她怕误了鬼王的命令，同宝无玉道：“鸟稍后再看，我先去办正事，她们几个在哪？”

　　宝无玉也加快了步伐，跟着她，如实回话：“她们去了明净长老的乐然宫里等着开宴了。那里来了好多好多的小神和小灵，又是磕头又是鞠躬，乱哄哄的，还不知何时才能吃上东西，但是她们都傻坐在那里面，也不同我出来玩……”

　　谢飞星瞥见她耷拉着脑袋，虽有正事要办，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不愿扫了她的兴致，道:“宝无玉。”

　　宝无玉猛抬头，回道：“在，小主人，咋了？”

　　“你去问清，你抓的那只鸟，它的主人是谁？拿上我的名帖去拜会，若主人家肯割爱，咱们此行所带的九幽之宝，随主人家选，用于交换灵鸟。”

　　“是，”宝无玉只应下了，仍不解道：“小主人，俺听不懂您的意思，您是准我、、”

　　谢飞星时常被她这幅呆头呆脑的样子逗笑，解释道：“你若实在喜欢这个朋友，就带回长恨殿养吧，平常同它逗个趣儿，解解闷。”

　　“好嘞，谢谢小主人，俺这就去问。”宝无玉喜怒都写在脸上，嘴角瞬间咧到了耳后。

　　……

　　乐然宫。

　　“九幽小鬼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