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8、生辰礼物

　　分无缺一夜未眠，又受体内尊卑符压制，不敢擅自追去神霄，只等在长恨殿里干着急。一晚上研制出好几种缓解火柊草之□□，只是药效都一般。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缺了芷冰花，她对哪种都不大满意，遂又趴在地上去翻看那一堆乱七八糟的医书。

　　正抓耳挠腮呢，忽见谢飞星嘴唇煞白，跌跌撞撞推开殿门，一见到她，来不及吩咐一句，便晕倒在地。

　　她见此情形，心脏猛然收紧，不好的预感陡然腾起，急忙丢下医书，道：“小主人！”

　　分无缺先将谢飞星面部朝上放平，又将殿门开了条小缝，确定殿外没有尾巴守着，复又关紧殿门，将谢飞星带入长恨殿密室之中。

　　谢飞星近日熬心费力，方才又使用了火性术法，导致火柊草之毒不减反增，现已由掌心蔓延至腕部。数次毒性发作，又引得她旧伤复发。

　　在神霄误伤祝皆乐之后，她便感觉体内心火有翻涌之势，头痛欲裂，为了不露出端倪，她曾暗中施法强压，此时新伤旧疾一并发作，毒火攻心，一时昏厥。

　　谢飞星已无意识，但手里还紧紧攥着腰牌和芷冰花。分无缺尝试去取，可谢飞星越握越紧，直到有血迹缓缓渗出。

　　分无缺抬手从谢飞星颈后绕过，将她微微扶起，在她灵台穴施针，辅以宁神术法，轻唤道：“小主人，是我，无缺。”

　　谢飞星迷迷糊糊，微微睁眼，呓语道：“骗子，骗子，不是。这是幻象，全是假的。我不放手，不放，别想抢我的东西，我要杀了你。”

　　“这次算我过关了吗？不对、不对。这还是幻象，都是假的。别咬我，都走，滚开！”

　　“假的，假的，母亲是真的，对，只有母亲是真的！”

　　“啊！不要！”

　　“……”

　　谢飞星嘴唇干裂，声音沙哑，虚汗直流，陷入魔障一般，死死抓住手里的东西不松手。

　　分无缺早在一旁泪汪汪的，怎么样都唤不醒她，不得不施法，让谢飞星彻底昏睡，哭道：“小主人，您受苦了。”

　　谢飞星旧伤复发，芷冰花乃极寒之物，不宜直接敷用。分无缺先施法帮她稳住体内互博的两股修为，待她渐渐平复。又帮她研磨芷冰花，再辅以温火补药，反复调整比例，确保发挥其最大功效，又不至于让谢飞星伤上加伤。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伤要彻底愈合就要多费些时间了。

　　不过，对于谢飞星来说，只要面上如常就足够了。

　　巳时左右。

　　昨晚折腾了一夜，谢飞星还在睡着。分无缺怕她病情有反复，在旁坐而假寐。

　　“小主人，俺看见、”宝无玉急急忙忙喊叫着。

　　分无缺被她吵醒，先看了眼谢飞星，还未苏醒。于是，她又忙朝门口的宝无玉随手扔了个果子，让她闭嘴。

　　宝无玉伸手一接，没接到，又往回跑了两步，将果子捡起来，吹了吹，用袖口擦了擦，咬了一口，才看见分无缺食指挡在唇上，让她噤声。

　　宝无玉没理解，道：“分无缺，你咋了？俺要跟小主人说，俺刚才又看见冷水了，她好像又要来咱们殿里了。”

　　这个没眼色的宝无玉！分无缺真想狠狠敲她脑袋。

　　谢飞星这次也被吵醒了，哑道：“何事？”

　　分无缺忙去瞧她，先为她诊脉，问道：“小主人，感觉怎么样了？”

　　宝无玉的果子，三两步之内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核了，现下也凑近了谢飞星，忧道：“小主人，你嘴咋这么白，是又病了吗？”

　　谢飞星摇了摇头，道：“只是有点渴了，去给我倒杯茶吧。”

　　宝无玉连连应下。

　　分无缺道：“火柊草之毒暂时稳住了，往后按时用药即可。只是……这旧伤，怕是得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谢飞星收回手，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昨晚又麻烦你了，无事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主人，俺倒的茶来了。”宝无玉献宝似的，护着茶杯。

　　谢飞星接过，抿了一口，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未待宝无玉回答，冷枫已至长恨殿外。谢飞星来不及细想，忙拂衣整装，起身接令。

　　“小殿下，鬼王命属下带来一份礼物，”冷枫打开手中盒匣，里面是一枚通体火红，灵光闪现的玉佩，继续传话道，“这枚幽冥烈焰玉佩是鬼王为明日盛会特意准备的生辰礼，让小殿下一并带了去，说送此礼，方不辱没九幽的脸面。”

　　宝无玉眼睛放光，惊奇道：“哇，这就是鬼王的护身玉佩吗？不是从不示人的吗？俺还没见过呢，这次可得让俺好好瞧瞧。”

　　不止宝无玉，此玉一现，在场众鬼都甚为惊讶，就连谢飞星都讶异了一瞬。

　　转瞬过后，谢飞星恢复如常，无甚欣喜，反而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愧色。

　　鬼王一向不参加她的生辰宴，每逢此时，只是吩咐冷枫按照礼数来办，更别提特意送礼为她庆生了，这玉佩怕是……

　　“放肆，此玉何等珍贵，岂容你这小鬼亵渎？”冷枫移开玉佩，避开了宝无玉蠢蠢欲动想触摸的手，斥道。

　　宝无玉听她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说不出哪里怪，只是感觉不太对，跟着来劲了，叉腰道：“既是给我们小主人的生辰礼，小主人都没同我计较，你在这吃饱了撑的，骂俺干啥？”

　　冷枫这才反应过来，她先前传话有误，险些办砸了差事，犹豫道：“是属下失职。鬼王是让小殿下带去归虚、”

　　反正早说晚说都得说，冷枫眼一闭心一横，道：“是让小殿下带去归虚给、”

　　谢飞星见她实在为难，好意替她接了话，道：“给皆乐殿下的生辰贺礼。”

　　冷枫低头呢喃道:“小殿下英明。”

　　宝无玉闻言，迟疑片刻，当即火冒三丈，怒怼道：“我说你个冷冰块，鬼王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好没道理。是我家小主人过生辰，不给小主人礼物就算了，还让小主人给别人带礼物。鬼王是、”

　　分无缺偷偷瞧了眼谢飞星的脸色，一切如常，但越正常越奇怪，扯了扯宝无玉的衣角，让她不要再讲了。

　　“宝无玉，退下。”谢飞星眼皮都没抬，声音平静，细察却多了几分戾气，接着对冷枫道，“记下了，不知鬼王还有何吩咐？”

　　冷枫为口误引起一场乌龙，有些不好意思，尴尬道：“没有了。”

　　“既如此，飞星领命！鬼王厚礼，我必亲自送到。”谢飞星合上盖子，接过盒匣，向左右道：“你们送冷大人。”

　　“是！”

　　这地方气压实在是太低了，分无缺瞅着眼色，率先一步向前，道：“冷大人，我送您，请！”

　　长恨殿外。

　　“冷大人，我们可以跟小殿下一块去归虚吗？”分无缺试探问道。

　　冷枫未答。

　　分无缺继续道：“九幽到归虚路途遥远，虽有传送符，但回来时免不了沿途逛逛，看看风景什么的。你说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它就又免不了会遇到这样的，那样的，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对不对？”

　　分无缺冲她眨眨眼，冷枫一脸正气，目视前方，并未理睬。

　　分无缺并不气馁，照例装出乖巧状，礼貌请求道：“那就算是为了小殿下的安全考虑，我们几个跟着去，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呀！”

　　宝无玉自知又冲动说错了话，惹小主人不高兴了，便跟着分无缺跑出来了。刚好听见她这番话，忙附和道：“是啊，对啊，俺也要跟小主人去归虚。”

　　“你们当是去赶集呢？鬼王并未下令，你们别去误事。”冷枫没回，她手下先出言训斥道。

　　分无缺不服道：“鬼王没说让我们去，那她也没说不让我们去，你凭什么代替鬼王做主？”

　　冷枫低眸沉思，这个嘛，鬼王倒确实没明说。

　　分无缺瞧着有机会，接着好言求道：“冷大人，鬼王既然没说不让我们去，只要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去，也不算违抗命令，不是？”

　　“我们在这九幽待着，实在无聊。冷大人，您就发发慈悲呗。我去的时候肯定带个超大的收魂袋，要是见了新鲜玩意，保管给冷大人全部都带一份回来。您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划船，让我们去外面玩一趟，好不好嘛？”

　　“求求你了，冷大人了，只要您不跟鬼王说就万事大吉了。”

　　冷枫身处高位，为鬼一向孤傲，对谁都冷言冷语，分无缺此刻颇像幼时的谢飞星，一时晃了神，不知怎的，竟糊里糊涂地默许了。

　　“冷大人。”手下小鬼见她意志不坚定，忙提醒道。

　　不过已经晚了，分无缺快一步打断道：“那我们就谢谢冷大人喽！大人大恩，没齿难忘。大人慢走，再见！我一定给冷大人带一车好东西回来!”

　　冷枫已经在一声声【大人】中迷失了，待她回神，分无缺早就拉着宝无玉跑没影了。

　　“冷大人，鬼王若知晓此事，万一生起气来，那咱们可就惨了。”小鬼愁道。

　　冷枫思虑再三，回头看向长恨殿，对属下道了句：“无妨。”

　　小鬼敢怒不敢言，心道：光想着给人家小姑娘卖人情，骑虎难下了吧？现在这死出儿，还【无妨无妨】的，等真有妨了就完蛋了。

　　冷枫见小鬼磨磨蹭蹭，道:“还不跟上！”

　　“是，大人！”
　　——

　　长恨殿内。

　　此次生辰宴究竟有何稀奇，竟能让鬼王派冷枫来两次长恨殿，谢飞星甚为不解。

　　又想起在神霄之时，她为了脱身，曾骗祝皆乐说，要用幽冥烈焰玉佩和她换火柊草。其实这玉佩是鬼王贴身之物，宝贝得很，她也只是听闻，未曾见过，所以她便用她的玉佩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

　　当日不过玩笑一言，这回竟要送真的幽冥烈焰玉佩给祝皆乐了，当真是便宜她了。

　　谢飞星打开盒匣，双目无光，呆呆地盯着幽冥烈焰玉佩，眼神仿佛要穿透这玉佩看到鬼王心里。

　　良久，她抬手欲拿，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夏无又，用佩剑剑鞘拦住，道：“少主，不可。”

　　谢飞星被她这一挡，敛起沉思，笑道：“我知道。”

　　“少主可交于属下保管。”夏无又伸过双手，欲接过盒子。

　　谢飞星宝贝似的封好盒子，拒绝道：“无妨，即是母亲之命，理应由我亲自保管，再亲手交给皆乐殿下。”

　　“小主人，俺回来了，刚才那个冷冰块说，俺们能跟您一块去了。”宝无玉兴高采烈冲进来，给她汇报。

　　看到谢飞星正在收盒匣，她很想瞧瞧鬼王的护身玉佩什么模样，但她也觉察到方才气氛不对。虽不知缘由，但只要小主人不开心，她就不开心，便没有再提，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们与冷枫为难了？”谢飞星收好玉佩，问道。

　　冷枫代传鬼王令，冷枫所为便是鬼王授意，寻常是不会如此好说话的。谢飞星担心她们和冷枫起冲突，不知不觉中得罪鬼王。

　　她一贯了解这三大护法，尤其是宝无玉，但凡听到谁说谢飞星一丁点儿的不好，准是一点就炸。

　　分无缺闻言，连连摆手道：“完全没有，小主人您这次可冤枉我们了。是冷大人亲口说的，准我们跟您一块去归虚。再说了，九幽除了鬼王的枯荣殿之外，我们都玩遍了，这次就让我们出去见见世面吧。”

　　“是啊，小主人。俺还没有去过归虚呢。听万事通说，那是一大片海中间的一个岛，小鬼们都叫那地方是什么……仙境。还说，等小主人生辰那日，归虚会同时打开鬼路和神路。到时候，天上一条，地下一条，肯定可气派了。哑巴，你也跟小主人说说，你是不是也很想去？”

　　夏无又背靠在书架上，闭目养神，无动于衷，只当做没听见。

　　分无缺一见她这副鬼样子就烦，威胁道：“夏无又，你再不说话，要是小主人同意了，我们就不带你玩了，你就站在这，站到地老天荒吧。”

　　“我听少主的。”
　　夏无又嘴唇翕动，纷纷扰扰，仍旧与她无关。

　　谢飞星听她们吵架习惯了，等吵得差不多了，才会出声劝和。

　　归虚确乃蓬莱仙境，让她们去玩一趟也无不可，但她这个小鬼王臭名远扬，她们几个又不熟悉三界的风土人情，恐会闹出乱子。

　　谢飞星思虑道：“去可以，但凡事要忍耐三分，此行办好鬼王交代的任务即可，不准生事。归虚势力庞大，不可得罪。届时神霄之神想必也不会少，同她们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切记万事小心，归虚不比在九幽，你们可明白？”

　　“是，小主人放心吧，我们肯定不惹事生非！”分无缺率先保证道，“还有，我会替小主人看好宝无玉的，绝对不让她、乱、咬、人！”

　　“你是不是欺负俺傻听不懂？俺这次可听懂了。”宝无玉颇得意道，“你敢骂俺是狗，俺就先咬你。”

　　“略略略！”分无缺吐完舌头，拔腿就跑，宝无玉笨拙地起身去追她。

　　“哐啷！”

　　“咚咚！”

　　“哐当！”

　　转眼之间，长恨殿内除了谢飞星周围十米之内，一片狼藉，凳子倒在地上，桌子移了位置，杯盏也碎了几个……

　　此刻，分无缺正举起比胳膊还长的花瓶朝宝无玉砸去，宝无玉一个灵活走位，闪躲开了，花瓶顺着惯性，冲到了长恨殿门外。

　　紧接着，传来一声：“哎哟，这是在干什么？是要谋杀老夫吗？”

　　闹架暂停，众鬼齐看向殿门口，想知道哪只鬼如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