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一墨双锦

11、归虚庆生反被辱

　　乐然宫。

　　“九幽小鬼王到！”

　　各方闻名，殿内哄闹气氛陡然下沉，笑语欢声戛然而止，皆向一处注目。

　　谢飞星对此情形早有预料，九幽掌恶鬼邪怪，向来为三界所不齿，自是不如神霄和归虚这些高等的神灵体面。更何况，她本身还是个天生的灾星，甚至连九幽的小鬼，私下对她都多有不恭敬的。

　　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大不了得到一个白眼，还回去一双便是了。只要是没挑衅到她面前的，便装作没看见，草草将这生辰过场走完，回去复命才是要紧。

　　但九幽一行鬼，却没这么大度，对他们这番态度甚是不满。

　　分无缺随手变出几朵鲜花，将其化在水中，再一同倒在座椅上，后又擦拭干净。

　　在场神灵对她的举动颇为不解，又见她整了整衣袖，起身行礼。夏无又从她身侧冒出来，收起佩剑，紧随其后，齐道：“我等恭迎九幽小鬼王殿下。”

　　分无缺补充道：“污秽退散，方可暂坐，小主人，请！”

　　苍隐见状，将蛇头拐杖立起，许是力度没控制好，拐杖底部触地时，场上的酒具器皿像是比在场的先醉了酒，摇晃了起来，发出一阵刺耳的碰撞声。

　　苍隐扶着拐杖站起来，捋了捋他的两缕胡须，对着谢飞星缓缓躬身，道：“魉族族长苍隐恭迎九幽少主。”

　　谢飞星没料到她们这一出，耳后一热，脚步都快了许多。

　　见九幽这群恶鬼自娱自乐，神霄的和归虚的，简直要笑掉大牙了，原本还是窃窃私语，现下声音大到压都压不住的程度。

　　分无缺她们几个头顶的火苗眼看着要窜到三丈高了，谢飞星冲她们眨眨眼，大方落座，笑道：“不必多此一举，咱们入乡随俗，如今不在长恨殿，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了。脏点就脏点，回去洗干净便是了，反正咱们九幽处理这些脏东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谢飞星是个连呼吸都不对的恶鬼，怎得还敢出言无状，指桑骂槐？

　　这正给处心积虑寻她晦气，想给她点颜色看看的神灵们，递上了趁手的武器。

　　“小鬼王，你到早了，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好等啊。”

　　主位的明净长老还未言语，副位的戋愁长老倒是先开了口。

　　传闻中，明净长老淡泊明志，向来不喜应对归虚一众俗事，再加上，他百年前曾因平灾星之祸，伤了本元，更需时时闭关休养。于是近年来，他多吩咐他的师弟戋愁代为打理归虚，他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

　　今日这俩寿星的面子倒是大得很，不过区区百岁生辰，竟能让明净长老亲自坐阵。

　　不过，是祝皆乐的话，倒也合理。谢飞星捎带着沾了回福星的光。

　　谢飞星向来随心，根本未理会戋愁的狗屁话，向主位道：“九幽小鬼王谢飞星代鬼王，给明净师祖请安！”

　　“起来吧，孩子。”

　　戋愁长老的脸色自不必多言，但明净长老在此，若此时他再跟一小辈计较，面上怕是更不好看，只好忍下这口气，暗自记下这笔账。

　　谢飞星不似祝皆乐那般常来归虚，她只在万事通的书里见识过这位处于三界权力中心的明净长老。如今亲眼见到，又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许是法术高强的缘故，他看起来仙风道骨的，整个人有气吞山河之象。

　　“你名唤飞星？”明净打量许久，问道。

　　“回师祖，是。”

　　明净问完后，便出了神。

　　谢飞星未等到下个问题，抬眼望他，心中疑道：我这名字有何奇怪？竟值得他思量这许久？若非他是母亲的师父，我还以为他也同其他神灵一样，是故意刁难我的。

　　谢飞星又好脾气地提醒道：“咳，师祖？”

　　明净闻言，略低了低眼睑，掩下情绪，笑道：“名字不错，一转眼，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莫拘礼，入席吧。”

　　“是，拜谢师祖。”

　　谢飞星没理会殿内众人对她伸头缩颈的打量，完成任务似的，径自入席了，这才得空与分无缺她们叙话。

　　“小主人，您可来了，您要再不来，我都要飞奔去找您了。”分无缺低声道，她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给谢飞星摆果盘，倒茶水，忙前忙后的。

　　谢飞星觑她一眼，玩笑道：“得了吧，我看你挺快活的，没半分担心我。说说吧，又在归虚采了多少药草？你的收魂袋还能装下吗？”

　　分无缺嘿嘿笑道：“小主人明鉴，真没采多少。而且我这次可是完全听您的吩咐，秉持着好好做鬼，做个好鬼的原则，一点也没白拿，全是光明正大用您赏的宝贝换的。”

　　谢飞星赞道：“可以啊，有长进。”

　　苍隐在旁听着她们无甚意思的对话，早已按捺不住了，抢话问道：“小殿下，今晨您先行，原以为您早已到了多时，怎得才刚到？可是路上有何事耽搁了？”

　　分无缺先道：“小主人去何处、做何事，难道要跟族长一一汇报不成？”

　　麻烦你搞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好不好？分无缺就差把【你也配】三个大字，外加个问号都写在脸上了。

　　谢飞星由着她说，并未出言阻止，默许了分无缺的无礼。她自己则扒拉着果盘，只想寻个可口的果子吃。

　　苍隐见她无动于衷，思绪一转，调转矛头，用蛇头拐杖指着分无缺道：“你这小丫头，牙尖嘴利，可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信不信我让心肝儿现在就把你满口的牙一颗一颗给拔下来？”

　　分无缺还未回嘴，只见谢飞星砸吧砸吧嘴，将果肉吞咽，随后嘟起小嘴，听“噗”的一声，果核便自她口中飞出，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她准头不错，最后正吐中苍隐拐杖上的蛇头。

　　苍隐的宝贝绿蟒最先有反应，略嫌弃地甩了甩头，还挑衅似的朝谢飞星吐信子。

　　谢飞星觉得它可爱，但没忘了警告它的主人，慵懒的嗓音中藏着几分认真，道：“你试试？”

　　夏无又，又冒出来了。她现下站得笔直，立于谢飞星身侧，紧握佩剑，盯着苍隐，只待令出。

　　苍隐本也只是试探，无意在此处动手。见状，他又迅速挂上了笑容，自搭台阶道：“我的小殿下，我同她开玩笑的。这小丫头这么可爱，我怎么会舍得伤害她呢？”

　　谢飞星却没什么好脸色，生硬道：“族长以后最好离长恨殿的人远一点。”

　　“也包括小殿下吗？”苍隐依旧笑着。

　　这老滑头的下马威给的恰到好处。魉族是九幽四大族之一，实力不容轻视。他这话问得，就像抛了一个难题，让谢飞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好。”谢飞星轻轻松松给出答案，顺便吃了个葡萄。

　　正此时。
　　“神霄皆乐殿下到！”

　　祝皆乐一到，场面一时更加喧闹，大都争着探头探脑想多看福星两眼。祝皆乐喜素雅，大多着白衣，不过一身贵气难以掩盖，蓝色双瞳更显不同。旁人艳羡的目光，她早习以为常，神色自始至终未有松动。

　　谢飞星合该与三界作对，与她人的欣喜截然不同，在听到祝皆乐名号时，昨日丢人丢大发的事，又在她脑海里完美重现了一遍，腰.臀也开始隐隐作痛，她气到恨不得把手里的核桃捏碎。

　　可这道貌岸然的祝皆乐却毫无愧疚之色，如果她没气到眼花，她十分确定她看到了祝皆乐路过她的时候，勾起了唇角。

　　是嘲讽！

　　是得意！

　　是鄙视！

　　谢飞星越想越气！核桃已经碎成一堆粉末状的渣渣。

　　“皆乐代父君母后，给师祖请安！”

　　“无须多礼。”明净长老笑道。

　　“皆乐，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怎得不来归虚请教你师祖了，是把你师祖的本事都学会了？”戋愁道。

　　“戋愁长老说笑了，父君近日闭关，命我代为处理政务，故未得空来拜见，师祖见谅！”祝皆乐解释道。

　　明净长老道：“有些不大要紧的琐事，你可以试着交给你妹妹皆空去办，也算当作对她的磨炼。你得闲也可以来归虚给戋愁帮忙分担分担，免得让他过于劳累。”

　　戋愁面笑心不笑，附和道：“师兄说的是。皆乐，这神霄和归虚可都指着你呢，你可要好好修炼啊。”

　　“是，师祖。”祝皆乐不想浪费时间继续寒暄，说完便退下了。

　　两个小寿星的席位是挨着的，祝皆乐一早便看见被几个小鬼团团围着的谢飞星。

　　“飞星殿下。”

　　祝皆乐刚入席便低声唤她，谢飞星转过身子，装作没听见。现在不狠揍祝皆乐一顿，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祝皆乐又唤了几句，确定是谢飞星不想搭理她，一时竟生出些委屈来。

　　席间无聊，口舌纷杂。

　　“你们说，这小鬼王真的是灾星吗？看着朱唇粉面的，也不大像啊。”

　　“可别被她这皮相给骗了，忘了百年前的三界大灾了吗？”

　　“那时，怨鬼自九幽而出，在三界横行，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寸草不生，遇神杀神，逢灵斩灵。不就是因为鬼王所怀的鬼胎为灾星命格，是遭了天谴的吗？”

　　“就是，因为她这个祸害，折了多少生灵，又有多少种族为此消亡？”

　　“后来此乱是如何平息的？我那时年纪尚小，着实记不大清了。”

　　“这还得仰仗她旁边坐着的那位神霄皆乐殿下。因神帝与神后一生匡扶正义，保卫三界，所以神胎得天道庇佑，是福星命格，天生是那灾星的克星。”

　　“也正因得此神女，神霄万年冰池一日解冻，一泻千里，形成了冰池瀑布，名为乐水。

　　后来鬼王不知是无能还是有意，怨鬼之势日益猖獗，神霄与归虚共同御敌都束手无策。神帝发觉怨鬼虽可在神霄通行无阻，但唯独皆乐殿下出生处的那冰池瀑布百里内安然无恙，未受任何波及。”

　　“于是，以皆乐福星为引，将其置于乐水中，由明净长老、神帝和神后合力引冰池瀑布之水浇灌三界，怨鬼淋雨后怨气暂失，这才得以重回到九幽轮回道。明净长老也正是因此受伤，听闻至今未愈呢。”

　　“这样听起来，那这小鬼王岂不是很惨？生来便被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命格所限。”

　　“你犯什么糊涂？小鬼王是什么东西？她可是灾星！再说，鬼王就她一个孩子，她将来必定是要接管九幽，做一界之主的。我敢断定，到那时，三界必然再次大乱，你有空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真的真的，我还听说，这九幽啊，修炼术法极其邪门。据说还有的法术是要靠吸食他人精气来提升修为，全然违背天道法则，邪得很呐。

　　九幽轮回路，何等凶险，任你我这上万年的修为，去一趟都难保能囫囵个儿，偏这小鬼王去玩一圈、闹一通，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难不成你还真当她天赋异禀？可别傻了。”

　　“不止呢。我还听闻她一般不在九幽修炼，哪里凶险便去哪里。多少猛兽毒虫，都成了她修行路上的垫脚石，还不知她为修炼邪术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

　　“依我看，她修为越高，越是祸害。这个灾星不知道将来会给三界带来多少灾难哟。”

　　"不过幸好福星克灾星，我听闻，皆乐殿下自幼便以护佑三界苍生为己任，为了灭灾星，日夜修炼，从未怠慢，加上天赋奇高，修为如今已颇为高深了。"

　　"难道就不能趁这灾星现下威胁尚不大，咱们合力灭之吗？"

　　"谁敢？你敢？可别忘了，这天杀的灾星是九幽的少主，别说如今尚未危及三界，就算真到了罪恶滔天的地步，就凭你我，又能将她如何？难不成你去说动归虚和神霄合力围剿九幽吗？恐怕那时，灾星未除，你先成了挑起争端的三界祸根了。"

　　"未必有那么严重吧。传闻说，鬼王向来不喜小鬼王……厄"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一记重击掀翻在地，四脚朝天，一时无法起身。

　　出手者毫不留情，显然是动了气，其余神灵噤声，齐齐看向寿星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