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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

  •   剧目结束后,灯光亮起,陆枕明感觉大厅更加拥挤,甚至有很多人举着相机没有座位。陆枕明觉得很奇怪——这怪腔怪调的故事竟然那么受欢迎吗?但金为分更奇怪,拉着他就奔向城郊的府邸。
      停好车后,金为分领着他顺着一条小溪翻进一座宅子。绕过种满无花果树的后院,前面出现了一栋西洋风的白墙建筑。列柱围廊,顶上的四角一周都作了花卉与天使的浮雕,在四周的热带植被中现出殖民之风。陆枕明甚至在晚风中闻出了柚子与尼罗河的气味。
      金为分带陆枕明参加一场酒会。正厅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陆枕明一头雾水,完全分不清状况,金为分一直在为他夹蛋糕。
      陆枕明:“停,停,这是什么?我们来做什么?”
      金为分让他只管自己吃:“我们打扮了那么久,不会被赶出去的,你放心。”
      陆枕明晴天霹雳:这是什么路数?但也明白金为分不至于那么没谱,这应该是与他有关的宴,但事先吃过一个三明治了,当下也不饿,于是开始四下晃悠。
      主厅的地板是黑白棋格式的石板,年头应该有些长了,缝隙里有隐隐擦不干净的污垢。四周很通透,场地很空旷,似乎只有设宴一个目的。屋子四周的走廊很宽,几乎是敞在空气中的房间;最西侧的厅室里没有任何人,里面摆着一些应该是几代屋主的私人物品:钢琴,书桌,书桌上显眼的是一台老式打字机,一架牛顿摆和一座地球仪。对着书桌的墙上挂了一面只能照见肩膀往上的小鹅蛋形木框镜子,镜缘如水波般模糊地折起,陆枕明站在它面前,觉得自己好像一副古代的肖像画。
      宅里的亭子与伸出去的长廊很多,院里的池塘应该种了花,室内暖黄的灯光溅出来,在水面上被拆成一团团乳白的雾。棕榈树的叶子相互击打着,今夜有些闷热,它的棕毛上挂上了水珠。草地上很不平,是果实掉在地上。
      陆枕明正打算回去找金为分,身后橘树的枝却有人拨开。陆枕明盯着摇曳的叶片,全身像羚羊在狮子面前般绷紧。他本可以不那么紧张,但看着向他走来的两双鞋,他的灵魂却像预见了什么,先他一步匍倒在地上了。
      最后一页树叶也被拨开,现身的第一个男人比他略矮些,不到一米八,五官都十分狭长,没有在笑着,显得整个人有些郁郁。宽大的袍子中伸出纤长的四肢,脚上踩了一双草编拖鞋,除了他似乎刻意修剪的发型和穿着的洁净,看起来像是一个全然的沙门。他一见陆枕明便疑惑地停下脚步,在这短暂的间隙中,第二个人弯腰躲过枝叶,也走来了。
      陆枕明当然会震耸: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他,他的穿着也很不同:他今天的领口竟然是圆领的!布料似乎很容易起褶,开衫用盘扣系住;晃荡的袖口垂在手肘,露出整个手腕;深色的灯笼裤也束在小腿肚,脚上虽然是一双黑色皮鞋,袜子却是白色,像是校服的穿法。他原本的刘海在颧骨向下些,面容瘦削,比现在更艺术些。如今他的头发也剪短了,用发胶固定在脑后,露出整个额头。双颊也生肉了,嘴角鼓鼓的,有些像松鼠,看起来年轻不少,似乎是陆枕明的同龄人了。
      陆枕明背光站着,梁易一时看不分辨,眯起眼来,陆枕明通过他的眼睛反而看见带着油漆在阳光下等他的梁易。
      第一个男人终于开口:“你是谁?”梁易此时也看清他的脸,双方之间都充满了粘滞的静默,个中内涵太复杂,一时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谁?”第一个男人又问了一遍,梁易此刻才如梦初醒,侧身对着他,用手掌指着陆枕明:”他是……“
      “关松,关松,这是我带的人。”金为分总算小跑着出现,“陆枕明很有趣,你会喜欢的。枕明,这是徐关松,是我的好友。”陆枕明与徐关松于是握手点头,金为分一手搭在陆枕明后腰上,手掌指着梁易:“这是梁易。”
      陆枕明几乎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才向梁易扯出一张勉强的笑脸,梁易却很轻松地表现出友善,他甚至还微微张口,似乎要说什么,金为分却伸手挥挥头顶,意外打断了他:“飞虫太多了,我们先进屋吧。”
      回到宴会,陆枕明发现在他离开这段时间里人多了不少,看清他们的脸,陆枕明觉得十分熟悉,再看见一个女人时,他才觉得震惊:这分明是刚刚萨蒂的演员。
      女演员手上戴了一个起码一百五十克的宽金镯子,上面雕刻了很多细微的花纹。陆枕明一开始以为是萨蒂的服饰,现在才明白,这是属于演员本人的。
      金为分用餐叉敲敲酒杯:“各位,我们今天聚在一起,为的是刚刚首演完的歌剧《烈火之爱》,各位排练了将近半年,一切都从零开始,但是负责歌词的我与我的组员,负责曲子的梁易先生和他的组员,还有我们的导演,徐关松,我们陪着湿婆与萨蒂更长的时间。你看看关松,他为了这部戏,都几乎要出家了!总之,各位共同的演绎是我们故事最完美的结局,非常感谢大家,无论你属于表演,灯光,道具或者后勤,是各位的帮助,才让爱的火焰被点燃。我爱你们!”
      陆枕明这下才了解情况,又想到当时在剧院时自己还为金为分解释剧情,就忍不住想在他的发胶上点一把火。
      陆枕明第一次参加这类宴会,也知道了很多新奇的消息:两个不同时间的“湿婆”其实是父子;“大湿婆”的妻子也是印度舞舞者,但因为怀孕太早,才二十一岁就离开舞台了;“南迪”不是学印度舞的,他是学芭蕾舞的,真是难为他了;“摩德尼姬”现实中也是“萨蒂”的舞蹈老师……陆枕明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社交圈,但大家都十分亲切友善,今晚也玩得十分自在。陆枕明最后甚至还在“萨蒂”邀请下和她跳了一支舞,虽然他根本什么也不会,但“萨蒂”舞蹈技术很高超,总是能化解陆枕明的任何一个动作,最后的效果倒也十分唯美和谐。
      宴会结束后接近午夜,剧目的参加人员都纷纷离场。徐关松和金为分,梁易都是要在这个宅子里住一晚上,陆枕明悄悄问“萨蒂”可不可以载他回市区。
      金为分从后面箍住陆枕明:“枕明,你要去哪?”
      徐关松在一旁说:“今晚在山上留宿吧,你的房间我都让人准备好了。”
      陆枕明几近崩溃,最终叹气:“好的。”“萨蒂”也捂着嘴笑,转身离开了。
      如火焰熄灭般,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陆枕明道晚安后,没有再看见梁易,直接跟着侍从前往自己的房间。
      二楼没被怎么改造过,陆枕明的房间十分美丽复古,窗户甚至对着月亮,在窗框里触手可摘。这里的沐浴露有点淡淡的菠萝味道,陆枕明洗好澡后在甜腻的香气翻来覆去难以睡着,一想到梁易可能现在就睡在隔壁,他就觉得世界无法安静。一直到了四五点钟天空微微发白,陆枕明的世界真的嘈杂起来了:他听见了海浪的声音。
      陆枕明很快穿戴好,绕到山后:山上还是丘陵面貌,没想到山后几百米,就是沙滩和大海。天还没有完全亮,在一片灰蓝色里,陆枕明看见海边站着一个人,他一走进,那人也回头:是徐关松。
      徐关松长相本就清俊,在朦胧的光线下,秀丽得如同海妖。陆枕明打扰了他,也不敢再靠近,只好就在这个位置看海。但是徐关松却走向他:“你觉得《烈火之爱》怎么样?”
      陆枕明想了想,如实说:“比起戏剧,摆在台面上的太少,要即时完全看懂需要在私下做很多功课。艺术馆比舞台更适合它。”徐关松听后忍不住勾了嘴角。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通:明明之后有那么多更适合成为结局的情节,为什么在湿婆之舞就停止呢”
      徐关松继续看着大海:“萨克蒂要去找回‘萨克蒂’,所以她放弃了‘萨蒂’,但没有了‘萨蒂’,湿婆的世界只有毁灭——无论后来如何,湿婆的世界那一刻就已经毁灭了。不断在他的废墟中跳着象征毁灭的舞蹈,这是湿婆唯一的结局。”
      陆枕明也笑了:没想到这导演竟然内心那么专情。
      徐关松又问他:“你不觉得奇怪吗?今天竟然有那么多记者?”陆枕明的确觉得很奇怪,他还没来得及说,徐关松就回答:“因为我太爷爷是松青季后,或者他常用的名字:徐季库。”
      陆枕明又震惊到了:徐季库,是建国后那段时间最优秀的剧作家。陆枕明当初念书时还学过他的剧本。只是他后来在特殊时期,迁去了日本,改了名字后大肆宣扬原国的黑暗,被称为是“汉奸作家”,直到近十年,他污名下的才华才又被世人承认并研究。
      徐关松嗤笑一声:“你猜猜看那些记者的照片,会用在报道‘青年徐关松的戏剧处女作’,还是用来审判‘汉奸作家’的长孙到底什么水准呢?“
      陆枕明此时恍然:所以你把剧情后期改成……”
      徐关松点点头。
      他们又说了别的什么,没有什么现世的事了,内容全是浮在半空。
      陆枕明突然转身看着在晨光中越来越清晰的山:“这宅子很漂亮,是徐老还在国内时住的吗?”
      徐关松此时是真正轻松地笑:“怎么可能,他当时根本住不起。这是我在拍卖会上买的,加上这片山头。但古宅实在是太阴森,它原本的主人没有很圆满的一生,所以我在翻新时直接让他们把整个一楼几乎打通,现在效果还不错吧?”
      陆枕明:“确实很不错,你的审美真的很棒。”
      “关松!”
      两人回头看去,梁易喘着气站在沙滩上,靠他们里面十多米:“你们两个……我和金为分早上起来就找不到你们了,没想到你们在这。”
      梁易无意中又用那深长的意味看着陆枕明:“那既然这样,就去吃早饭吧,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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