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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群山连绵,冬日的凉意吹来寒风刺骨,即便是室内的走道都叫人脚底生寒,人人都宁愿缩在室内,不肯向外。

      “我跟你说,这可是高阶法器!”

      “不过是在高阶的边缘罢了。方才我未出来时感觉到诛邪已认主,不知是哪个弟子,竟然得了诛邪的认可?”

      “反正我看绝不会是跟在唐君路后面做跟屁虫的那个——诶!拉我做什么!”

      一旁的弟子拼命对他挤眉弄眼,与他们擦身而过的男人摘下戴着的箬笠,灰发入瀑倾泻而来,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那弟子不小心同他对视一眼,瞧那眼眸眯起,竟产生了一种对方的眼睛在阳光下正打量自己是否是猎物的错觉。

      若是猎物,可杀。

      他连连后退,脚下趔趄,险些摔倒。

      唐君路瞧着对方的蠢样,嗤笑一声,丝毫不隐藏语气里的不屑。

      “废物还沾沾自喜翘上尾巴了。”

      被骂的弟子脸色一变,暗地里咬牙切齿,却到底不敢将人狠狠教训一顿。

      实力不允许,根本打不过。

      早就被人记恨上的本人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他转身朝着高处上去,法灵阁前的粗香已几乎燃尽,已响长鸣,提醒弟子们尽快离开。

      后面从法灵阁出来的弟子们喜忧参半,只是谁都没想到出来后面对的第一个人就是一张大黑脸。直直往外冲的弟子们硬生生掐住脚步,恭恭敬敬朝着唐君路与一旁的狐狸眼男人叫上一声师兄好,随即脚底抹油,抱着法器飞快逃离。

      天杀的,唐疯狗怎么在这。

      而唐君路正杵在大门正前方,袍袖随风微扬,银灰的发高高束起,身上鲜明的戾气离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双手环胸,因为不耐烦而紧紧皱着眉。

      察觉到有旁人在偷看,光是与那双血红的眸子对视一眼,都吓得旁边弟子有些腿软。

      “瞧瞧,出来先挨顿吓。”元涯唰地一声展开扇子,“百无禁忌”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在阳光下摆动。“我可怜的小师弟们,惨哦。”

      “那你可以滚去安慰你的那些可怜师弟。离老子远点,身上一股臭香味。”唐君路不耐烦地侧目一瞥,猩红的眼直勾勾盯着快燃尽的香。“妈的,怎么还不出来。”

      元涯立在他身旁,漂亮的狐狸眼眯起,指尖抚过扇骨,划出声响。

      “我记得当年师兄你也进去过法灵阁,结果第一个就出了来。”

      “一堆破铜烂铁,最里面的也不过如此,不值得老子留步。”

      别说值不值得留步了。

      元涯挑挑眉,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当年的唐君路进去抬手一掰就掰断了两把中阶法器,里面的兵器们被娇生惯养供惯了,头一次来了位夺命的,都被吓得到处躲。

      这样一个凶神进去接受考验本身就是法灵阁最大的考验,导致那年一同进入的弟子们挑选法器都来得尤为简单。

      要是法器会哭,大概能看见万兵齐嚎的景象吧。

      他想起那样的场景便忍不住笑意,直到法灵阁内里发出剧烈颤动,一阵可怖决绝的弥天杀气从内向外震荡开来。

      修为高些的弟子们迅速掏出法器抵挡,没反应过来的则纷纷被强大的修为压得跪倒在地上。

      三两倔强弟子还靠自己的意志力撑着站立,嘴角却止不住地溢出鲜血。

      “这……?”

      元涯第一时间便用手里的扇子阻挡,可他修为到底才金丹初期,被强推着退后数米才堪堪站定。

      他去看唐君路,只见男人一头灰发随风起舞,他眯着眼,在威压里不动如山。

      即便有束具强行压制,他的修为也已经超过了金丹。元涯暗暗震惊,唐君路的实力增长速度,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加快。

      甚至更多,元婴?或是出窍?修士步入元婴都将历经雷劫,他唐君路经历过吗?什么时候?

      元涯仔细回想,竟发现唐君路的修为早就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看见的范围。

      他几乎从不拔剑,用着一身蛮力战斗。于是人们只知道他来去时身上戾气重,却少有人有胆子真的去探知,唐君路现在的实力到底在什么境界。

      如今周围的威慑了得,同样悍强的灵力自他身前凝聚,与那道强劲的杀意相互碰撞,轰得一声,在法灵阁前怦然炸响,扬起一阵尘土。

      “有点意思。”唐君路挑挑眉,露出一个饶有趣味的笑来。“这是那把诛邪?”

      “……不对,诛邪在师兄你来之前已经认主了。”元涯摇摇头,眼尖地瞧见了那一抹朝着外面狂奔的三个身影。“师弟!”

      法灵阁的大门此刻开始缓慢合上,里面的三人铆足了劲撒腿狂奔,终于在最后完全合上的几秒里一个接一个将自己扑出来。

      厚重的巨门重新关合,金色流光如瀑般倾斜而下,像一块厚重的幕布,随着他们三人的离开,尘封住了大门的缝隙。

      自此,法灵阁关。

      ……

      他们身上都沾了尘土,刑乐绫更是因为走在最后,为了扑出来,掌心在地上擦破了皮。殷红的伤口上沾了灰,脏兮兮的,看着就疼。

      一声声的呼唤充斥在耳畔,段明珩却仍然觉得恍惚。他去凝结灵力,可腹部仍旧如同深邃的漩涡,那些灵力几乎都要凝结至他指尖,却再一次,又一次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

      抢走他修为的锁灵阵,记忆里看见的巨狼,滴落在他脸上的泪珠。

      那些相似的场景都与他从前在实验室里的记忆相互融合,段明珩眼前不断闪过两只狼的模样,他一时间觉得恍惚,脑子里的记忆混乱斑驳。

      是他的狼王吗?

      它们如此相像,又不像。

      段明珩不知道在法灵阁里看到的记忆是否是属于这句身体原来的记忆,又为什么在法灵阁的锁灵阵里。

      岩曲也有锁灵阵,为什么岩曲也有?

      还有,那把月白的剑。

      他在记忆里看到的第一眼就无比确信那是他的剑,有一个名字在心底呼之欲出,可是他喉咙里晦涩,一时失声,什么都说不出。

      他像一个要被撑坏的容器,脑袋疼,心脏疼。

      手臂被反向拉扯,段明珩被人扛起来,肩胛猛地抵住腹部。

      元涯的声音在后面追,可段明珩抬起头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法灵阁很远了,满目的树雪与山,只有刑乐绫的红衣仍旧惹眼。

      他们在山林间穿梭,直到段明珩看见了那个自己怎么都不肯挪窝的小屋。

      岩曲回来后鸿铭张罗着又想给他换房间,他破天荒学会了撒泼,在地上满地乱爬乱滚原地走钟摆,鸿铭被他闹了个彻底,终究是让他成了钉子户,扎根在唐君路的房间对面。

      门被唐君路一脚踹开,又重重踢上。他从上方跌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有人一手扣在他背后将他锁住,不容置喙。

      “发什么呆。”唐君路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回神。”

      强势的命令像一把钥匙,在混乱的最中央把被淹没的段明珩挖出来,从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主心骨。

      “我的……剑……”他颤抖着唇,唐君路能明显感受到怀里人浑身都在痉挛。“我明明……我……”

      他看见了。

      那把月白的剑。那是他的剑,一定是。

      段明珩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外散的思维又一次坏了事。

      整个法灵阁,只有他没有将法器带出来。

      往后他不仅仅是废物,更是那颗没有人要的烂菜。

      唐君路会怎么想他?他那么费心费力地教导他,他却无所事事,在法灵阁里不慌不忙,到最后什么成绩都拿不出手。

      因为唐君路在注视他,更加巨大的愧疚感让眼泪丝毫不听从大脑的想法。段明珩无处可躲,如今也临近崩溃,也并不想躲。他张开手臂死死环住唐君路的腰,十指揪扯着他的衣服。

      “我……对不起……我没用……”

      “我看见那把剑了,我应该抓住它的,但是我反应太慢了,我没有抓到。”

      “我在胡思乱想……我自大,我就是个笨球!我谁也——谁都保护不了!”

      “ 对不起……我是……我是废物……我……”

      “我后悔啊……”

      他分不清轻重,胡思乱想。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弄丢了机会。

      段明珩甚至连哭都为之觉得羞耻,他伸手咬上自己的手背,如同幼兽蜷缩在唐君路身前,细细碎碎的咽唔,微弱又挠心肝。

      唐君路垂首,按住了段明珩的后脑勺。

      “段明珩。”

      男人第一次认真喊他名姓,声音平静,无喜无悲。

      “你说你后悔。”唐君路轻声道。“后悔什么。”

      这句话将少年心态问崩了,他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敢将眼睛给唐君路看。

      记事以来的所有委屈好像都随着唐君路的这句话崩坍决堤,他大口喘着气,心里压抑得难受。

      手背被咬出血,唐君路抬手锁住他的手腕,不允许他自伤。

      他后悔自己没干劲,后悔自己笨拙。

      他说自己不悔,重铁和弟子剑仍然能继续用。在别人面前心安理得地认可自己是个废物,可当看见唐君路,却尤其觉得愧疚。

      他曾经无法保护狼王。

      如今又让唐君路失望了。

      他不甘心。

      后悔的事情有很多。曾经没有人能够听他哭,没人在乎。段明珩一直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人,他从来没有承载过他人的希望向前走。不会有人推搡他,逼迫他朝前,他可以在角落里做一个小蘑菇,就安静生长,安静枯萎。

      但当他意识到有人能够听他说话,终于有一个人能够接纳他的情绪。段明珩才发现自己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

      唐君路的问题他根本回答不出来。

      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长叹,唐君路怕他再咬自己,于是彻底搂住他,将他按进自己怀里。

      “行吧,先实现生辰愿望。”他的气息萦绕在周围,蛮横而强势地占据少年的感官。唐君路抱着段明珩挪到床边,任小狗手脚扒拉着蹭上去,埋在自己的颈窝里。“之前就有这个怪愿望,实现了吧。”

      “……谢谢师兄。”

      少年的语气闷闷的,将脸埋在师兄颈窝。

      想抱抱师兄。

      这个愿望当时段明珩说出口,自己先脸红一大片,羞得钻被子,还敢把唐君路推出门去,让唐君路都被气笑了。

      本来谁都没当真,却想不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的。

      “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哭的,谁家名剑能待在这么个小地方。”唐君路轻哼一声,伸手去卷段明珩的头发,整个人靠在床头。

      耳边有用力吸鼻子的声音,哭崩了的小狗放松些许,还没平复情绪,环着唐君路的脖颈不肯撒手。

      轻微的窒息感却让男人很钟意。他揽着段明珩的肩,将拥抱按紧了些。

      自己像他的浮木,被极度需要。

      “名,名剑诛邪啊。”

      颈窝里闷闷的反驳把唐君路气笑了,他揽着小狗的脊背,将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朝着泛红的耳尖恶作剧地吹气。

      “那算个屁的名剑。”

      他感受着少年的瑟缩,掌心划过那根若隐若现的脊椎骨,落进腰窝,指腹忍不住摩挲。

      他养的小狗太瘦了,但腰很细,很滑,还很柔软……

      唐君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属于早晨的阳光透过方言照耀下来,在两人的身上填涂淡淡的光晕。过去他们影子几乎吻在一起,而现在他们已经亲密,黑影交缠。

      唐君路心里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他几乎要为这个荒谬的想法狠狠甩自己一巴掌,可怀里的人压在他身上,坚定地拥抱他,需要他。如同一只落单的小兽寻到了庇护,抽噎着将自己塞进凶犬的怀中。

      段明珩就像在告诉自己,自己丢了他,小狗就谁都没了。

      他心头一软,干涩地开口。

      “行了,怕什么。没有剑,师兄还能……教你学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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