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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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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镇守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刑乐绫半跪在地上,直直凝望着上空的剑,一阵热血沸腾的感觉自她体内涌现。
白亮的光骤然升起,她的感官都变得极为清寂,一声渺远嗡鸣的古钟声由远及近,如同波纹一样在她的识海里荡开。
长剑的剑格处灵光闪烁,似羊又似鹿的生物猛然跃至眼前,灵兽长鸣一声,威严的人声传入她耳,道道问题紧逼。
刑乐绫凝起杏眸,不假思索,神色凌厉起来。
黑白不分既错!
谋害他人既错!
既错不容,既错即罚!
必辩是非,刚正不阿!
以杀入道,万恶皆斩!
……
白净的胖手在刑乐绫眼前划动几下,没有得到主人的反应,又捏上了自己的鼻尖,朝着刑乐绫恶作剧地做了个鬼脸。
下方的色彩绚烂,没得趣的岑山无聊地压到段明珩身旁,兄弟俩肩挨着肩,脑袋凑在一块,瞧着下面的人为了争取谁先上楼而斗法。
相差无几的两个人打得难分伯仲,段明珩观战地尤其认真,没有捏住大氅的那只手还在半空中不断比划,但因为没有灵力,手势娴熟起来也没用。
岑山学着他的样子坑坑洼洼地比划,灵力从指尖流出,一个防护罩瞬间笼罩自己。
“是护罩啊!”他惊讶于段明珩的学习能力。
观望他人争斗并非教学,他只看了些会儿功夫,便已经能把手决完整复原出来了。
“要是早点能学会的话,上次打架应该就不会被打得这么狼狈了。”段明珩习后总结,又意识到不对,指尖在空气中划了一道。“不对,那就不能引气入体了——那还是得挨揍。”
岑山拍拍他的肩膀:“以后肯定还能引气入体的。你师尊可是天悬霄最精纯的剑修,他肯定能给你搞到好东西助你重新引气。”
说话间,两道流光纷纷从外涌入楼下打斗的二人,两人同时收到了法器的感召,此刻正一同提着自己的法器,神色恍惚,看不出是喜是嗔。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面如菜色,不约而同停了争斗,朝外疾驰而去,仿佛半刻也不愿停留在此处。
不等他们点评,连身后的刑乐绫也动了。
她双眸骤亮,嘴角高高扬起,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刑乐绫忙不迭站起身,猛然朝着诛邪剑一跃,身上的朱红劲装随着她起身朝上跳跃的动作在半空划出悠扬的弧度,刹那间长剑流光辗转,她如流星般坠落下来,整个人如焕新生,朝着身后潇洒斩出一剑。
剑风长鸣,诛邪在她掌心里,像是一种积极的回应。
整个法灵阁的法器都纷纷躁动起来,一阵浩瀚翻涌的剑气从内朝外,就连法灵阁外等候的众人都感受到了名剑诛邪的威压,不由得骚动起来。
诛邪认主,万兵齐贺。
不知道是哪位杰出的弟子,竟得到了诛邪的认可。
“太好了!感召师姐的居然是诛邪,诛邪耶!”岑山欢快地用力鼓起掌,脸上的笑容扬得脸颊一颤一颤。
得到了众人心里的梦中情剑,刑乐绫也一时半会压不下心里的喜悦。她脸上也绷不住不言苟笑的模样,浮现出娇俏的笑容,没了平日里的严肃,如今倒同旁的姑娘差不多。
诛邪剑被她摸了又摸,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距离法灵阁关闭还有些时间。”刑乐绫自己开心,语气也好了不少。“如今岑山与我都已得偿所愿,段明珩,你努力感应一下,我们可以陪你。”
“对,对。我和邢师姐一起陪你找,要是有架,我们帮你打!”岑山将他往楼下拉,每每见到一剑法器,就把他往法器边上一推,然后跃跃欲试地问他。“有感召吗?”
段明珩抬眼朝身边的法器望去,一把金色的判官笔。在见到段明珩的目光后,连周身的光芒都黯淡下来,似乎极为不想被他触碰。
太花哨了,比剑体长短了不少。他恹恹地收回目光,心底还有些嫌弃。
甚至现在再看先前的来路,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总觉得里面的法器好看归好看,却华而不实,连一点想拿起的想法都没有。
“没有。”
段明珩摇头,看什么都没兴趣了。
刑乐绫拍拍他的肩膀:“这里没有,那就再朝前看看。在法灵阁挑选法器,从来没有人空手而归过,左右不过你本命灵气的品阶高低之差罢了。”
“我觉得……”段明珩顿了顿,继续道。“我觉得我的剑不在这里。”
“什么叫不在这里?”岑山问。
这个问题很难解释。段明珩解释不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是坚定而强烈地能感觉到自己对这里的兴趣并不大。
那种感觉就好像曾经他已经见过了自己审美里天花板级别存在的狼王,于是往后再去看其他的犬类,都觉得它们比不上它。
他现在感受他的剑也是同样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朝前吧,四处看看。”刑乐绫拍板决定。“有了本命法器后,以后我们就无法再进入法灵阁了,反正也还有时间,不着急出去,就趁着现在的时间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他们从最深的高处钻回地下,段明珩耐着性子在一块石头上枯坐了一会儿,搅着衣角,连岑山纤长的护额尾巴都被他卷进手心里玩。
无事发生。
刑乐绫朝远眺望,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带着法器出去,大门处已经重新敞开,一柱粗香悠悠燃火。
“还是没感召吗?还是没有?”岑山比他还着急,用力一抹额上的汗,狠狠跺脚。“这都多久了,你是不是忽略了?”
“就说没有。我耳朵没坏呀。”
段明珩环顾四周,耳旁只有岑山的声音,旁的什么都没有。他目光游移,随即在众多胡乱交错的小道里,指中一条避开大路,只是小小一个入口的幽径。
“我想去那里面看看。”他鼓着腮帮子。“那里面也没有法器要我,那我就出去继续用重铁和弟子剑。反正我也没灵力了,就当烂锅配烂盖,我也不失落。”
那条路就像在召唤他,直觉告诉段明珩,他要往那儿去。
刑乐绫与岑山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同拍拍他的肩。
“走。”
和外面萤火照亮的道路不同,这里是无边无际的漆黑,只能依稀感觉是一条很长很长的小巷,他们走在内里,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因为已经攀爬过诛邪的长阶,这样漫长的道路对三人来说并不度新奇。只是因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刑乐绫和岑山多少仍有些不安,两个人纷纷拔出自己的本命法器,企图让法器上的流光来替自己照亮前路。
段明珩比他们要淡定很多。
摆在他面前的好像只是一条寻常的道路,他信步朝前,在黑暗里也不紧不慢,似乎很习惯在黑暗里行走。
心里缓缓升起一种期待,在黑暗里逐渐能看见一个巴掌大的门洞。随着他们走近,门洞越来越大,踏出通道的瞬间,每个人都轻轻倒抽一口冷气,颇为好奇地打量周遭。
这里并没有任何的法器。
此处好像一个被挖掘了一半的死路,碎裂的石头四处都是,墙上用朱砂与墨色画着一个巨大的怪异阵法,无数泛着金光的碎片随着奔腾不息的灵浪翻滚。阵法为眼,碎片便形成了不规则的光带,在空气中四处漂浮。
段明珩在阵法映入眼帘的瞬间便瞪大了双眼,岩曲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他忍不住后退,岑山在他背后不明所以地撑住他的腰,防止少年踩上自己。
“段兄,怎么啦?”
“这阵法……”他紧紧抿着唇,有些防备。
“这是锁灵阵,没有危险,不用害怕。”刑乐绫上前,这里的灵力比充盈,竟连平常弟子们打坐的地方都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锁灵?锁谁的灵?”
“不知道。但是自天悬霄老祖开山以来,这个锁灵阵就一直在法灵阁里了。”刑乐绫道。“这里的所有法器都由这个锁灵阵镇压,没有认主的法器大多脾气差,若不镇压,大家都脾气不好,很容易打起来。”
段明珩紧紧抿着唇,他撇开头,余光一次又一次地去描摹每一笔朱红的走向。
他对阵法并没有大见解,也没有过目不忘的记忆。
但他记得,记得很清楚。那是害他灵力消失的阵法。
他的血滴在了阵法上,随后鲜艳的光亮刺进了他眉心里,自此他灵府就成了个空壳。
“这里除了这个锁灵阵,也没有别的法器了。”岑山放下木弓,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失望道。“咱们出去吧。”
提醒弟子们的长笛声悠悠传来,时辰将至,他们得快些出去了。
刑乐绫看着身侧呆呆站立的段明珩,暗自摇头觉得可惜。
自己被诛邪考验,以杀入道,从此必将刚正不阿,审判辨明所有是非。可身旁就有一个极其纯白干净的少年,没有恶心,不听害言。若只提善,段明珩才担得起心眼纯善。
刑乐绫扪心自问,她对唐君路,决不能像少年那般维护。即便未曾过多接触过,她也已经早早在唐君路身上打上了许多恶劣的标签。
她虽与段岑二人不算交好,但这一遭走来,也算相识好友。
这头的刑乐绫还在想安慰人的话,那头的段明珩突然张嘴就往自己食指上咬下一口。
“你要还给我。”段明珩直直盯着阵法。“把我的修为还我!”
圆润的血珠被他抹上阵法,黑红交错的法阵突兀多出一笔,别扭又怪异。
“段段段段明珩!干嘛呐!!”
随着那一抹血色的涂抹,他们所在的整个空间都莫名其妙地战栗了起来。
不仅是他们脚下所站的地面,上方的黑暗也似乎在摇曳。
金色的碎片如得令,疾羽飞跃向站在身前的段明珩。刑乐绫与岑山拔剑抵挡,却发现那些碎片径直绕过他们,齐齐朝着段明珩冲去。
而少年面前却似有一度护罩,金色的碎片如鸟直直朝他冲刺,却纷纷都在他身前便破碎开。
刹那间,他身后自阵法中央迸发出一道凶悍磅礴的灵力。
那灵力荡得四周空气均是一震,一把月白的长剑缓缓从阵法里凝结出形态,段明珩刚要去触,长剑却立即迅速散开,直直化作两道金白光芒,如针般刺入段明珩的眉心与胸膛。
他喉头一热,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段明珩!”
疼。
眉心疼,心脏也疼。
绞痛的内脏让他一口又一口地朝地上呕血,太阳穴突突地不断跳动,他的耳朵被尖锐的啸声覆盖所有听力,眼前血色涌动,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
他看见尸山血海,无数的修士都围攻着一只巨狼。
银白的巨狼在血月下怒嚎,双眸赤红,嘴角血迹斑驳,周身黑色流光漂浮,阴暗如鬼魅。
周遭尸首断剑横生,自己疼痛到几乎晕厥过去的躯体不知道为什么还强撑着,手中提剑,朝着巨狼慢步行去。
巨狼猛然转向他,咽唔的啸鸣中夹带着显著的敌意。它龇牙咧嘴,发出凶狠的呼噜声,与此同时肉眼可见的黑色戾气铺天盖地地朝他袭来,在本就破烂不堪的躯壳上划上一道又一道的新血痕。
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咒骂。不堪入耳的各种声音让段明珩寸步难行。
可记忆里的身体坚定而决绝,没有停下。
他能从它的眼睛里读出痛苦。
没关系。躯壳内心里的声音温柔地轻声道。没关系。
我陪你一起。
身后突然有弓箭射出,箭尖刺入巨狼血肉,巨狼疼得哀鸣一声,猛然转过身去。
可紧接着,无数的剑纷纷刺入它的身躯,它的前爪被生生被撕下来,血肉模糊,只剩下内里的肉丝筋脉还勉强连粘着。
他在混乱的攻击力被狼尾掀翻在地上,巨狼明明可以离开,却在看见他后扑上来,死死压在他身前。段明珩与狼头的距离只有分毫,有清澈的水珠从高空落下,滴在他颊边,滑落下去。
巨大的狼,是在……保护他?
它眼里有泪,分明在哭。
“段明珩!段明珩!”
“段明珩你别吓我!”
急切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段明珩感觉肩膀在被人剧烈摇晃。
他在记忆里恍惚抬起另一只手。松开,看那把月白的长剑落在地上,哐当作响。
“段明珩!”
“我的剑?”段明珩浑身一震,入目时又是熟悉的黑暗。他茫然地喃喃一声,似是猛然清醒,朝着朱红的阵法扑过去。“不对,它呢?它呢!”
地动山摇,外面的粗香只剩尾巴,关闭的鸣声长啼不止,催促还在内里的弟子立刻出来。
岑山与刑乐绫两人一人架住他的一条胳膊,将他朝外拖。
“段明珩,快点!没有剑就没有剑了!”
“大门要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