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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琴有雅正之德,教乐不分凡人修士。

      用鸿铭的话来说,就是有手就能弹,勤加练习,能使人不骄不躁,不奢不淫,向善远恶——反正怎么都不会坏心的。

      元涯弹得一手好琴,鸿铭教的。他对三徒弟的琴技大夸特夸,说果然名师出高徒,师父也是大大的厉害!

      他那时抚着琴弦,说天悬霄曾出过一名弟子,对乐理无所不通,胜败皆在指弦之间。

      “我们天悬霄不是剑修出身吗。”段明珩木着脸提醒。

      “别管。”鸿铭嚣张一摆手,“可厉害了!弹一曲能引鹤而来,白鸟翩翩起舞,延颈而呜。”

      段明珩顺着话问下去:“那师尊的琴技比起这位前辈当如何?”

      鸿铭嘿嘿一笑,洋洋得意。

      “为师一手潮冠海出神入化,是最纯粹最精进剑法的剑修,比那是没法比的啦。要说平日闲弹,那还是那位道友更厉害些——不过为师可是也被狠狠夸过琴技了得的嘞!”

      小狗听不懂乐理,但听师尊话。他乖乖哦一声,抬起手用力地拍两下。

      “好哦!厉害!”

      “学不学?”鸿铭哄他。“给你玩会儿,要是有兴趣,师尊亲自教你。”

      “不学。”小徒弟拒绝得干脆利落。

      段明珩对艺术没有熏陶,对他弹琴和对牛弹琴没有区别。他和大牛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会在师尊弹琴的时候蹭过去捣乱。

      小狗不等师尊回答便跳下石头,重铁在掌中左旋挽出一个破势,又开始重新练剑。

      破山,涛海。

      出剑的手狠戾又果决,自起剑,便无情。

      一剑起,一念灭。

      他的剑握在手里,虽不是剑,已成了剑。

      是剑,便可削金断铁。

      掌生杀,护爱己。

      段明珩不知道别人修炼时是什么样,他只知道自己起剑后,会越来越少想起其他事。

      有的时候自起剑,潮冠海的一招一式便会自动浮现在脑海里。他的身体已经无比熟悉这套剑招,霄顶的风寒凉又轻盈,常常撩过他扎得不算好的发。

      “小明珩是个适合做剑修的料子呐。”

      鸿铭乐呵呵摸着下巴,端起茶水正要喝一口,却看见被自己说‘适合做剑修’的小徒弟以剑杵地,撑起身子跃至半空,抬手就是一拳。

      鸿铭:“……”

      鸿铭:“逆徒!!!你在对老夫的潮冠海干嘛!!!”

      鸿铭气得跺脚,胡子都蓬松炸起,但小狗眼神太无辜了,他脾气发不起来。

      老者一琢磨,后悔莫及地直拍大腿。

      潮冠海是他的潮冠海。

      但是唐君路的版本。

      他的大徒弟少有拔剑,于是跟着他的段明珩有样学样,把他出拳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甚至还能加点自己的理解。出拳刁钻,多少还沾点下三滥。

      曾经段明珩反复出错,反复倒下,被唐君路抽得浑身都是细竹条的红印。

      如今能完完整整练完一整套了,一个流畅的收势,反手将重铁负于身后。

      鸿铭苦着脸把段明珩招过来整理发冠,那头柔软的长发被老者捏在掌心里,发带轻绕,替他的小徒弟束起散乱的发。

      “谁家的剑修还动手呢。”鸿铭不死心地教训小徒弟。“这样就不潇洒了。咱们剑修出名不止是战斗力强,还是因为剑招好看呢。”

      “师兄就这样的。”段明珩油盐不进。“我觉得师兄特别好看,特别潇洒。我要做剑修,就要做师兄那样的。”

      鸿铭嗨呀嗨呀后悔莫及。

      佛门静心回家至今,又过五月。

      段明珩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剑修。

      白日练剑,听道,和师尊品茶,下棋。一场对局往往半柱香就能被杀的片甲不留,鸿铭有意想给他放水,但段明珩就操着他那破棋越挫越勇,根本不听鸿铭的咳嗽。

      “师尊,我只管落子无悔。”

      “可明明可以有机会辗转的嘛,为师都让着你了。”

      “痛才长记性。”

      一子落下,鸿铭叹息一声,抬手跟上,吃了八颗黑子。

      徒弟是个死脑筋。

      十月初一,天悬霄已经开始落雪。天悬霄的各峰都白了头,连绵不绝。

      那种剑修在风雪里练剑坐忘的画面终于在段明珩这里有了实感。

      岑山来找过他一次,给他带了煎饼烧鸭甜宝饭,还有两坛子甜水。小胖子一个人把这些都搬上来,额前发带上的宝石换了一颗,比岩曲的时候见他,要更圆润了些。

      他来段明珩是没想到的。错愕了半天,直到被岑山熟稔地往手里塞了香葱饼才想起说话。

      他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啊?”岑山神色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嗨!多大事儿呢!”

      他笑嘻嘻伸手勾着段明珩的脖子,一副兄弟好的模样。

      “不就是不喜欢听别人说唐师兄的坏话嘛,咱们之间没有矛盾的呀。以后我不说就是了。”

      段明珩想起自己的态度,岑山这架势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上次那么和你说话,对不起。”

      “嗯?嗨,没事。但是你下次要好好说话知道吗?做朋友不是那样做的。”

      段明珩懵懂地眨眨眼,又咬了一口饼。

      “我以前只和犬类玩,他们听不懂我说话,所以生气的时候,就要立刻变脸,它们才知道我生气了。”

      “看出来了。”岑山耸耸肩。“没事,咱们有问题就直接说,做朋友嘛,就是要互相磨合。”

      他转转眼珠子,带着些试探地问道。

      “对了,你师尊……他跟你说了法灵阁要开的事情吗?”

      法灵阁的原址曾是上古战场,门前皆列各式遗留下来的神兵法器,天悬霄建成后,开山老祖在法灵阁前施下结界,后成为天悬霄的万兵库,每两年开一次,天悬霄弟子只要能引气入体的都能去。

      岑山今年已筑基,自然有资格。

      但段明珩如今丹田空空,如若今年不去,或许又要再等两年。

      “师尊喊我去啊。”

      岑山咦了一声:“你现在灵气都没有,去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段明珩茫然:“咱们自己的万兵阁也会有危险吗?”

      “会的啊,毕竟有很多法器嘛。法器择人,越是高级的法器越是有灵,而且比我们年纪都大,说不定就脾气很暴躁呢。”岑山跟他比划:“就比如,咱们法灵阁里有柄神兵,剑名诛邪。多少人的梦中情剑啊,结果至今还在法灵阁呆着呢,以往进入的人,它一个都没看上。”

      说起法器择人,段明珩有些紧张的心思立刻烟消云散,不合时宜地又想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都是法器择人了,有什么危险的。”他又开始摆烂。“反正都是被法器挑的菜嘛。”

      “嗨呀!争取!争取懂不懂!”

      岑山恨铁不成钢地推他一把,气呼呼地拎起地上的吃食送进他屋子里,絮絮叨叨。

      “反正我就是来问问。你要是也去,我想着和你一起呐。咱们到时候一起走。”

      段明珩跟着他进进出出,连连点头。约好了到时一起,走的时候又被岑山围着绕了圈,左看右看。

      “段兄比之前胖了。”小胖球捏着下巴笑起来,语气里藏不住的高兴。“也高了,真好。之前我老觉得你太瘦弱,怕你被唐师兄一个抬手就捏死了。”

      能听出岑山是真的在为他高兴。话糙理不糙,段明珩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也跟着笑。

      香葱饼捏在手中,因为太用力而簌簌掉油渣。

      *

      岑山的哥哥真的很会烙饼,本来段明珩还想给唐君路留一张,结果自己一边想事情一边啃,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张饼全进了自己的肚子。

      油酥饼吃得太撑,傍晚和唐君路吃饭的时候,他没胃口吃饭,又说起这件事。

      唐君路歪斜倚在桌边,看着他低头剥橘子,把白色的经络都撕下来,规规矩矩地堆在一旁。

      “师兄的剑是怎么来的?”小狗抬起头,把橘子块举到唐君路唇角。“也是法灵阁里出来的吗?”

      男人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精致的脸庞缓缓低下,银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柔顺地贴在脸侧,明明只要叼住橘子尖端就能送入口中的,他却故意歪着头。

      指腹触到了一点柔软的湿润。

      是段明珩喂过去的,所以唐君路张口去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场面。

      可他却觉得脸上发热,眼神原本盯着师兄的唇,现在却显得很刻意地挪开。

      朝上看,他瞧得口干舌燥,心跳止不住加速,呼吸都有些发闷。

      但朝下看,师兄的衣襟开得半遮半掩,衣领下的阴影褶皱都若隐若现……他盯着那好像更不合适。

      要了命了。

      “绝群是上古名剑,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阴差阳错获得的。”淡红的眸子将少年的样子看在眼里,心里的愉悦都要忍不住,嘴角一点压不下去。“一点孽缘。”

      “唔,清源师兄说,绝群是凶剑,不好。”

      “他看老子就没好过。”唐君路翻了个白眼。“橘子挺甜,我还要。喂我。”

      “师兄上一次拔剑就在平莲寺住了好久,明明是剑修,却不能拔剑……”

      段明珩低头又掰下一块,捏住边缘,努力让自己的手平稳。

      稳住,稳一点。

      明明持重铁的手已经不会再抖了,这一瓣送至唇边的橘子却比重铁还沉。他感觉此刻浑身都滚烫,像是要融化了一般。

      唐君路抓过他的手腕,叼走橘子,却不松手。

      “用剑的时候,会听到很多声音。”唐君路淡淡道。“有时候疲惫时,还会看到幻像,我不喜欢。”

      “很恐怖的幻像吗?”段明珩担忧起来。“那上次……师兄那时候肯定很难受……”

      男人顺着手腕看上去,勾着指尖把人拉到自己身前。

      段明珩从侧往前挪了两步,已经再无法向前,再多走,他就要到师兄腿上去了。

      他弯着腰,被唐君路不容拒绝地拉进怀里,坐在他大腿上。

      “法灵阁出来那日正好是你生辰?”唐君路卷着他的头发,从身后将下巴抵在他肩上。“老头说要连带着法灵阁出来一起庆祝,想从师兄这里要什么?”

      “想……”

      他想个屁。

      浑身的注意力都到身后了,分明不是第一次相贴,但就是止不住的心脏狂跳。

      那种雀跃的欢喜让他莫名的觉得兴奋,又觉得身体止不住地想起鸡皮疙瘩。

      呼吸喷在了耳垂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都窝进了唐君路怀里。温度从相贴的地方传来,亲昵的,紧密的传递过感。

      他仗着少年还未长开,只用结实臂膀往腰腹上一拦就让人动弹不得,唐君路把他困在怀里,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说啊,想要什么?”

      段明珩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这样的师兄,好蛊。

      “那……想……”他结结巴巴,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

      “想,抱抱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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