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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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晓已经许久不曾来这里探望过我。但只要他来了，即便我仍是深陷在重重梦里，他的气息还是能过滤时间，化成一缕缕幽幽轻柔的风，吹进那被灼热烫伤的心里。软榻陷下了一个位置，他就坐在我的身边，他的手掌停留在我的额头，顺着耳鬓抚摸着我细软的乌发。我的心里因为这温柔隐隐作痛起来，这样的疼让我记起了一年前那个秋夜下，他手里的天龙剑在我面前扬起的寒弧，切碎了星海中那一湾孤寂的月。我还是缓缓张开了眼，他的容颜隔着几层轻薄的幔帐，显得模糊也遥远。他正低低望着我，用我猜测了多年也仍未看懂的的眼神。
“月儿……”他执起我露在锦被外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我这是怎么了，他的残冷我可以平静对待，他给予的温度，反倒是如此悲戚的暖了胸口那股凝结寒霜，化为热流从眼眶里汹涌而出。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却还是无法忍住，我又听见子晓唤着我的名字，重叠在自己嘤嘤啜泣声里。
一阵扣心凉的秋风吹散了雕云炉里升起的腾腾烟雾，暗香沉沉浮动，木扇窗被拂的咯吱摇摆，窗外枝叶迎风舞动，飒飒做响。子晓扭头看了看，起身，合好了窗子。重新走过来，我已经坐起了身，慌忙扯了一件褂衫披在了肩上。他看着，眉间有了淡淡的叹息，我忽而躲闪了他的目光，心里狠狠落下一拍，不知是惊是惧。又暗暗冷笑自己，仓惶是因为那不曾停下的空虚，从那以后我害怕正午害怕春风害怕见到柿子树……也怕见到他的眼睛。而这样破败不堪的自己，处在这帝宫的夹缝中，竟然也迫切渴望得以生存。
“月儿长大了，也懂得和我生分了。”清冷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我仰起下巴，子晓的面庞正藏在浓浓暗色的微光里，不辨喜怒。我循着他的目光垂下眸来，怔怔松开紧抓在衣襟的手，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动作，在子晓眼里看来，我如此防范他这个哥哥，许是可笑的。
“我只是……”蓦然语塞，竟一个理由也寻不出。
他极快的蹙了眉，冷冷道，“罢了，你好生歇息。”直到他作势转身，我才听见自己急急喊了他一声“哥哥。”待到醒悟，他的一角衣摆已被我牢牢牵住，他回过头来惊异的望着我，我从他眼瞳里竟借着烛光看清了自己的轮廓，那满脸泪印是伤痕，满目错愕是悲戚……这些，他都不曾懂过。我还是缓缓松开了手，我是懂得的。他要走，我从来留不住。
没想到，子晓又坐了下来，伸出手臂将我揽进怀中。“月儿，我要走了。”他说，我呆呆的止住身躯的颤抖，一时静止住，只等他的下一句话。
“我要随武侯出征北疆，后天就要启程了。”子晓将我推开些距离，偏移了视线。我也备好了平静的眼神，这不是我该贪恋的地方，他该是后悔他的举动，将一个仇人抱在怀里，我也明白我的立场。千万个流连不舍痛心绝望，只在血液里鼓鼓沸腾，当我再次对上他的眼睛时，我的嘴角牵动出一丝温婉的笑，“那我恭祝……哥哥，早日凯旋而归。”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转身。这次，我无法再留住他了。
秋，越来越深了。终于带来最后一个落花的消息。
一夜凉风，凝月阁的院落里散了一地香。满园花枝不再灼灼，入秋之后徐徐凋零枯萎，如今空寂的树干留下三两片残叶未去，在风里头清悠摇摆。
“小姐…您当真不打算告知王爷……”最近冰绣的眼眶总是红红的，她挽住我的手，嘴里含的话就快随泪一同呼之欲出，我按住了她的手背，轻轻摆头。
“可是……王爷就要离开，您该怎么办呢？”
“放心吧。”我递给她一个坚强的微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哪怕我还有一丝的利用价值，太后便不会轻易枉送我的性命。只要我还存活一日，我便要与这命运抗争到底！我紧紧牢牢地将牟晨送给我的枣与桃藏在心里……天高海阔远，总有一天，我会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深陷人心的巍巍南墙，离开这座永远只有黑夜的轩辕帝宫。
“冰绣，你看，还剩一朵木梨花呢。”我蓦然欣喜的指着那边枝头，便提起裙摆迎风跑去。身后穿来冰绣的急切的呼唤，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大步而行，毒素仍凝在血液里，如此一番只会加速毒发，但只要这一次。就允许我任性这一次便好。秋过寒冬来，待到再想见着满园春花，便是明年了……我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年。
“当心点啊！小姐！”冰绣在树下急的不得了，我爬不上去，在地面垒了石块，伸出手来，也还差少许……分明近在眼前啊，我越来越不甘心了。
“我来帮你。”我听见子晓的声音时吓了一跳，脚下踩了不稳当，向着一旁歪倒。好在子晓很好的将我接住，我在他怀中抬头，他正认真瞧着那朵粉白的花儿。如果不见便也还好，如今又见着了，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什么，恐怕再无法宁静。空枝颤颤，枯叶摇曳着落在我刚好及肩的乌发上，停留片刻便掉进了泥土里，我却被枝桠切割的淡蓝天空，给吸引住了，也不知何时才被他抱下来。
“待到我回来，月儿的头发便会很长了。”子晓说完便清冷的抿了唇，随即，将那花儿插进了我的发髻里。目光静静将我凝着
我含泪，只是轻轻点头，没有一句很好的回答。就连“再见”两个字也说不出口。再见……也许是再也不见。
他还是转身，我还在凝望。仿佛一生如此。
我默默取下他为我摘下的梨花，细声问，“好看么，冰绣？”
“好看……”冰绣答，颤颤的音，和着两行清泪。
又是一阵秋风，徐徐清幽，缠绵而来，手里的花儿散了，玉白的瓣儿乘风而去，多像我的心，想随他一同行……
“走吧，冰绣。”扔了空空的花杆儿，我也转了身。
“来年春季……我要在这院子里，种满木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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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高的仰起面庞。
冬日泛白的长空总是连绵着蜿蜒无尽的宫墙与殿宇，这么看去，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分割线。我暗暗浮出笑容，天还是那片天。天下，依旧是那些人的天下。我收回目光，由浮沉的飘渺中又来到浣衣司的井水边，我的双手正泡在木盆碎冰块里，内里是一件织锦裙，我的身边蹲着冰绣，冰绣也和我做着同样的活，我看见我的十指早已被冻的青紫，额头上却冒出细细的汗珠，不时的，用被溅湿的袖口拭去。
“太后娘娘也真是，奴婢不懂您究竟犯了什么罪，我非要罚您来这下人的地方受苦……”冰绣却望着我的手心疼起来，不免小声嘀咕。我赶紧捂住她的嘴，又四下看了看，这打抱不平的话若是让多事的人听到，便是能惹上杀身大祸。
“不用担心，我很好……”我慢慢松开手，小声说。冰绣的眼眶红了，点点头，我也微笑了。叹自己，不过十五年华，这短短的两年，却仿佛将世间冷暖，人情淡薄尝了个尽。
自子晓随武侯出征离开，郭太后怕是将所有对子晓的恨意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偏偏又不能让我立刻死去，一泄心头恨。冰绣倒是不比我看的通透，她认为，若是郭太后厌恶一个人，那人在她眼里无论做什么都是有罪的，都值得被遣来这下人待的地方，过些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可是，这两年真的是，“短短”吗？每每想起他离开前为我摘花的那刻景，想起他说的那句话……我摸了摸身后被挽起的长发，一声长鸣自头顶流逝，让我抬眸，吃吃凝望鸟儿飞去的方向。
“大雁何时归……？”我喃喃问。何时将他带回呢……
“快了……”我的手被一双同样冰凉的手握住，回答的声音却是充满希望的。
浣衣司的老嬷嬷让我们赶紧将洗好的衣物给留香苑的陈婕妤送去，我应了，大概是蹲的久，站起身来一阵眩晕，又惹了冰绣着急，我许是以为我胸口刺痛的毛病又犯了，这两年，疼痛发作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我早已苦苦练习如何咬牙忍住，装成平常的样子，待到子晓回来，我才能不被他看出异样。
行到回春廊时，因为地面积雪在青石路上凝成了冰，脚下不稳，摔了手中的衣物。却不凑巧，正好被迎面寻来的陈婕妤撞了个正着。据说这件绿丝织锦裙是陈婕妤蒙圣上一夕恩宠后得到的赏赐，陈婕妤自是紧张不已，这趟也是因为不放心才亲自寻去浣洗司监督，不料想，却见到如此这般。
“狗奴才！！！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冰绣护不住，被陈婕妤身边的小丫鬟拉住了身子，便眼见我跪在雪地的身子，被那陈婕妤一脚狠命揣进了霜凝地冻的雪地里，额头也撞上了朱漆的石柱上。陈婕妤仍觉得不解气，大步向前一把提起我的衣襟，面目近乎狰狞的扬起了手。却被一个声音喊了停。
“好大的胆，敢阻止本宫……”陈婕妤愤愤的转过脸，那愤怒便很快消融了一大半，随即整了整不妙的神色，莲步颔首道，“参见睿王爷。”
“你倒是胆子不小，小小婕妤，便自称‘本宫’？”冷冷酷酷的训斥。
……
竟然是他……寒熙？早听闻前日他与武侯已从北疆带了三万兵马赶回了皇城，没想到，今日却遇到了。
这许多年未见，我是辨不到他的模样来。他变了不少，再不是我六岁时见到的惨绿少年，只是那愈见俊朗的轮廓间依稀有着少时的影子，但也只有少许而已，若不是陈婕妤那声“睿王爷，”或是细看他官服前的图案，我定是一下子认不出他来的。
陈婕妤让身边的丫鬟拾起冰雪里并未破损的织锦裙，悻悻的与他福礼，转身而退。我被冰绣扶起身，也是打算是见了礼便默默离开，却因他一句慢着，打住了步子。
寒熙转到我的面前，目光幽幽打在我的面颊上，似飘忽不定，又在从我的模样里搜寻什么记忆。我不断地闪烁偏躲，是不愿被在这时被他认出来的，或许是我一身浅蓝宫女装站在如此锦衣风袍的他面前，或许是心里头浮现出多年前他怨恨嘲讽的眼神……大墨的亡国奴。他眉间那抹不减的心高气傲，还是让我感到了卑微，唏嘘叹息如今我和他之间，也许只有这一点感觉，没有改变罢……
“告诉我，你的名字？”寒熙终于开口，凝神望着我的脸，我垂下的手缓缓绞紧了身侧的裙裾，心在沸腾中煎熬。冰绣扯了扯我的袖子，急的不得了，却只能随我一同静默。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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