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汐不念冬雪

19、第19章

　　“这六年来，你从来不曾这么喊过我。”他隐隐讽刺的嘲笑，我已然俯身向他磕头，如此称呼如此姿态，让他往后退了几步，他动了一下唇，仿佛也痛着，仿佛在说……看，这就是这世上与他仅有的，骨血相连的亲人。
　　“求求你，放了冰绣吧……”
　　“绝不会放！”子晓恨恨的咬紧牙，转回步子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就准你一个恩情，去送那奴才上路！”
　　“可我只剩下她了啊……”那太过空洞却平静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再次回眸凝望我的脸，我仿佛露出微笑的神情。
　　“那我呢……我算什么？”子晓看着我的眼睛。
　　我却轻轻摇头……我早就失去他了。
　　“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那请你，也给我一个恩情，送我上路吧……”
　　“你敢威胁我！！？？”转眼间他又怒不可遏。一甩手，我就像一片风中飘零的残叶，不晓得脚步会落在哪里。
　　“不敢……”我和着眼泪答。越来越看不清他的脸。
　　“你当真以为我非要留下你的命？”
　　子晓几步逼近我，仿佛盘旋出一阵阴恻恻的风，萦绕在我的四周。我才慢慢看清，他眼里流转的，是杀意。我的目光循着声音往下移，原来是他的指腹将剑鞘推开，身侧的拳头也在颤抖……他一定仍是怒焰不消的。
　　我忽然觉得很痛。说不上哪里，但哪里都在痛。浮云似雪承接着我冰凉的双脚，我站在了一朵再无尽头的流云之上，只等那秋风拂过，便能将我吹离着偌大空旷的殿宇，吹离他的身边……我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月儿……！！”
　　终于听见他紧张叫着我的名字……似乎有些温度了。
　　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很久很久没有待过的怀抱里……子晓伸出手臂来接住了我，我的身子软软的和云化在了一起，走不了了，也许是被他的臂弯留住。也许是，因为他眉间那抹急灼。风只铭记了嘴角的浓浓血腥，呼啸耳际，我害怕这个滋味，这是杀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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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一丝扣心凉的薄荷香中醒来，身子却依偎在暖暖锦被里，泡的骨头似乎都融化了去。每每呼吸，胸口仍残余着那股若有若无的刺痛，仿佛那里藏了一根针，随时能将我的心脏刺个透顶。寝塌上樱桃茜红连珠缣丝帐重重放下，使得看不清帘外的景象，难辨那簇烛灯下摇曳的人影，只听得细微的话语窃窃，其中，却没有子晓的声音……
　　还是耐不住性子坐起身，将幔帐用银钩挂了个层层迭起，探出了脑袋。
　　除了冰绣以外，只瞧见案边坐着一位陌生少年，我不由，眼中有了失落与疑惑。
　　冰绣慌忙跑过来，用被子将我的裹了个严实，又速速抱进怀中，把我珍惜的拥着，我的眼睛一热，泪便扑簌簌掉进了冰绣的胸口，冰绣的鼻子也冒出些酸意，哽咽低语的望着我，道，“还能相见……真好……”我点头，微笑的握紧我的手。
　　“这位是太医院使牟大人的长子，牟晨公子。是随牟太医一同来出诊的。”冰绣暗暗擦了泪，总不愿失礼于人前坏了我面子。我循着冰绣转头的方向，含笑望向那案头眉目清朗的少年，少年这才起身与我见礼。
　　“牟大人亲自为您去太医院抓药了。”冰绣又补充了一句，话中是藏不住的欣喜。我知道冰绣开心什么，牟大人乃朝中颇有名望的医使，能将他请来又劳烦他亲身跑这么一趟的人，整个辛芜宫，也只有那一人有这本事。他……还是要我留下么？留下做什呢……我只会惹他更气更恼，不是？
　　“不知小姐可否让微臣为您系脉？”不知是什么原因，那看似知礼识仪的少年君子，忽然提出如此唐突要求。
　　“您的父亲大人已为小姐细心看过，不必再劳烦公子。”冰绣当即便摆了个阴云面色婉辞了他，想他权当我来实验一番，供他助长医术使用，气的很。谁知这牟晨不但不顺意，反倒大步走来我的软榻边。近看，牟晨的眉间一抹肃然，倒不像是冰绣思虑的那样。
　　“好。那便先谢过牟公子。”我抿唇片刻，将手递了给牟晨。他自然医术不乏，极快的速度按准了位置，以指推敲。牟晨的唇边有了淡淡的笑容，分明清雅好看，我却蓦然惊觉那笑意下的沉凝之色。
　　“怎么样……？牟太医刚刚明明说过，小姐身体只是气血微虚，心有郁结，好好调理也并不会有大碍啊……”冰绣见牟晨把的如此认真，不免心里又泛起了焦急。待到牟晨不动声色的将我的手送回锦被里，对于病情，他又只字不提，只是转头吩咐冰绣道，“我饿了，麻烦上一些糕点水果来。”
　　冰绣自然气呼呼的出了去。我虽平静应对，但心里也敲下了乱鼓，越发明白这牟晨绝不简单，他是有话，要单独话与我知。
　　“不知小姐可见过夹竹？”牟晨问，听似一句轻浅的询疑。
　　我摇头，“倒是没听过。”
　　“微臣的家乡在济南，小的时候家门前倒是种过一株夹竹，”他蹙着眉，“夹竹外表生的趣志妖娆，花似桃，叶像竹，一年四季，常青不改。却许多人不知，它的根茎叶里苦寒有大毒，还害死了一位不明就理的年轻姑娘，于是我父亲便将那株夹竹给砍了去，插进了那姑娘的墓土边，可惜那位姑娘年纪轻轻，离去时不过双十年华……”
　　我浑然惊咋的表情反倒让牟晨露出了些许轻快，“看来小姐也是聪明人，微臣的故事，小姐听怕是听进了心里去。”
　　“听进了又如何？”我凄凉一笑，“命数还是落不到自己手心里，只能任人摆布……”
　　牟晨沉默的望着我，眼中生出怜悯的颜色。
　　因为到底是太医院使的长子，冰绣还是不敢怠慢他的，闷声闷气的将各色水果糕点上了齐全。
　　“记得要常吃这些，很补身子。”牟晨从中挑了一个最大的红枣与蜜桃，塞到了我的手心里，当我泪如雨下的抬眸望着牟晨时，牟晨微微把头点了点，再看着我，一点一点的将那些握紧。
　　千万句的感谢，我什么都不能说，我只能这么静默无声的流泪，宣泄着惊涛翻涌的感动与恐惧，待到泪干，我还是那个被困在这四方宫墙里，寂寂孤单的我。
　　枣与桃。早逃……
　　天下之大，莫过皇土。
　　我又能逃到哪里去？何况我的命，剩下不过短短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