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河》汐不念冬雪

18、第18章

　　只是心里免不得暗笑郭太后，一个接一个的打错了算盘。因子晓生的俊美非凡而把沦为大墨亡国奴的兄妹三个执意带回轩辕宫，这是一错。再将子晓献给喜爱娈宠的武侯，打算以此讨好借一番恩情，却没想到武侯会留下子晓的命，并将他如此悉心栽培，这是二错。如今更是错的离谱，利用我这个遭他遗弃憎恨的妹妹来以性命相要挟，只怕是枉费了郭太后这般用心良苦。不，郭太后也算是报复到他了吧，那毒药催了我的身子早些成长，也因此在哥哥醉酒之后他把我误当成了子晴姐姐，被他夺去了童贞，造下了如此不伦罪孽……
　　“小姐……还是赶紧通知显王爷吧，让他来救您。”
　　待到小要子离开以后，冰绣急的哭出了声。我仍未从那层思绪里走出来，眼前依稀看到的那和煦春风里吹来血腥的午后，感受到的是他带给我身体撕裂般的痛楚……我恍惚的把头摇了摇，冰绣的话我不是没听到，只是。这不过一句带着无可实现的期盼梦话。他是如此的将复仇深埋于心，他日若真到了争权夺位，千钧一发之时，试想他又怎么为了我这个早是拖累的妹妹而放弃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一切？？我太明白，我和他之间如今只剩什么。
　　一样是恨。
　　一样便是那洗不掉的一身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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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透过斑驳舞弄的桐影细细透撒在脚下，通往司膳房的小道边长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在飒飒的秋风里，倾浅摇曳。我停了步子，俯身用手轻轻抚着那朵橙色的小花，这卑微的生命何曾得人珍爱怜惜过？就算被人践踏，生生死死，谁又曾在意如此一朵花曾来过这世上，又这么不着痕迹的离开？自有伤心者。也不过是那花根下，紧紧抓住的那柸泥土吧……
　　“小姐……”冰绣显然是有些后怕的，跟在我的身后不住的张望四处，身子也在这微凉的秋风里直犯抖。
　　我安慰的拍拍我的肩，“到了，你看。”冰绣面上的惧意，却更深了。
　　我默默接过我手里的冥币蜡烛，一缕幽幽凄冷的风自那井口里缠绕而来，引诱的我的目光投进那井水里……黑洞洞的，分明藏了许许多多，却什么都看不清，像是人的眼睛，装了那些无法说出口的冤情，只能这么看着，看着……我点燃了一摞纸钱，因为见着火光，冰绣才镇定了些，随我一同蹲在了井边，眼里也浮出了悲戚。
　　“您说……小要子会安心上路吗？”冰绣盯着那口井，忽然喃喃的问。
　　我怔了怔……安心？我在心里摆了摆头，说，“会的……”只是不想冰绣更难过。这安不安心，只有小要子他知道，前日里他因为干活时失足，不慎跌进了这口井里，我现在也没法子问了。
　　小要子必定是含冤而去。做了这一不值分文的阴谋里最先枉死的人。我没想到，哥哥对于郭太后来说已经成了如此沉重的威胁，就连辛芜宫里我的寝阁内，都布满了太后的眼线，稍有异样，便除之后快。我横竖是逃不掉了，太后身边还有许多个小要子，但不会再有一个像他这么善良，为了救我连性命都豁出去的人，却还是救不了，我和他，都救不了……太后少了这一种毒药我也还有许多能够献策献计的太医官，太后就是要给我性命牵上线，让我成为我方便操纵随时利用的木偶。
　　一摞白钱送进火光里，彼岸方能渡人心。或许，只要在这高墙碧瓦里还有一天的命，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由。
　　“小姐……这里不便多待，万一被王爷发现，可就坏事儿了……”冰绣小声的提醒，是尽量压抑了心里的恐惧。我点点头，望着我面上的苍白，心里万般的过意不去，无奈我没法子出宫，让冰绣帮忙弄些宫里禁忌的纸币蜡烛，已经是件十分犯险的事。
　　秋夜露寒，夜影笼罩下的巍巍宫阙仿佛是沉睡了，时辰越深，越是静颐。一路相安无事，快行到凝月阁时，冰绣的脚步明显轻快了些许。我却不知怎么，那颗心总是悬在空中落不下。
　　蓦然，两个人都打住了步子，都愣愣伫立在那里，望着门前站的那人影，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
　　“小姐，王爷请您过去一趟。”是子晓身边的侍人，邱岳。
　　我沉默着，慢慢看清了邱岳那一双藏着冰刃的眼。一旁的冰绣早已吓的脚跟不稳，呼吸连连起伏……大祸，还是临头了。
　　“让冰绣随我一同吧。”我紧紧抓住冰绣的透凉的手。夜色里转头偏望，已见冰绣略有微光的面颊，那温热的祈求，一滴一滴，由下巴落进暗色里。彼此都知，若是一别，便是天隔了……
　　邱岳却不理会，躬身断言道，“这恐怕不妥。还请小姐遵照王爷指示。不要为难小人。”
　　“放心吧公公，若是王爷问起，有何事来我一力承担，觉不拉公公下水。”我冷下声来，“若是邱公公还觉得为难，那便如实回报王爷，就说我身体不适，得冰绣照料，改日再去打扰。”一番言辞，只有我知这话里有多少空虚，子晓并不宠溺我，下人们也不是不会看眼色，但再如何，我到底也是他嫡亲的妹妹，这几分颜色，若是聪明人，也总该给我。邱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冰绣还是无法随我一同进去的，被邱岳拦在了殿门外。我才欲言，邱岳抢了先的开口道，“请郡主放心，奴才和冰绣丫头侯在阶梯三尺处，等候王爷命令。”
　　殿门徐徐开启，清幽的冷风一缕一缕朝我扑面袭来，夹着若隐若现的乌龙茶香。我拖着长纱裙摆向里走去，不必去看那坐在那金龙虎位上的人是谁，我只需跪下来，端端唤一声，王爷，这样便可。
　　半响，只听到杯盖磕着沿的细细清脆，我才按捺不住的抬起头来。在烛火的照印下，子晓的轮廓被镀上一层温润的颜色，即便他的眼睛许久都没有再装进任何值得他牵挂的人与物，如今感到，却恍惚有了温度，他又抿了一口茶，搁置下手中书卷在木矶，豁然起身向我走来，因为太多烛火摇曳着他的容颜，那副眉目朗朗不曾改变多少的脸，仿佛是从我尘封多年的旧梦里走出，他又变成了大墨宫里的温柔样子。
　　“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但是很快，他的声音打破了这顷刻间的梦幻美景。我垂下了眸，当他衣摆下的一角填满了我的双瞳时，我也还是默不作声。
　　“我在问你话。”他似乎有些愠怒，“若再不答……”
　　“你不是都知道的么？”对视上他的眼，成了如此一句惹怒他的话。
　　“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态度吗，月儿？”
　　我不答，被子晓拽住拉起了身。他盯着我，用不能以寒凉来形容的眼神，我的手腕被他弄的越来越痛，泪水全挤在了心口，我的眼里也依然清冷，清冷的如同那天上的月亮，倔强的，不肯照进他的脸。子晓淡淡的笑了，往殿门的方向瞟了瞟，我忽然记起了冰绣，暗骂自己脑袋浑了！不是和他闹脾气的时候……许多人的命都系在我的身上，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我看小要子太可怜，只是想趁夜深无人，祭拜一下他……”我换成战战兢兢的回答。手腕上的力道缓缓松开，眼泪却在这个减去疼痛的时候流了出来……小要子。我不会让子晓知道小要子是为何送命，这样不值钱的秘密，便同小要子离开的那股悲恸，一并藏埋于心就好……
　　那一掌，不知是否有预兆的扇在我的面颊上。我捂着脸，也许这样的痛我也不该陌生，即便是相隔六年，那锥心的麻木却像木钻一样不停往刺向我心的深处，从六岁开始，便牢牢记住了这番滋味……如今再尝，不过久违，却依然熟悉。
　　“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忘了我们的亲人是被谁杀死的吗……？？？”
　　这轩辕宫的每一个人，都不该得到任何的饶恕与怜悯，他是这样想的吧……我跌坐在地面，仰望子晓戚戚悲愤的脸。他的恨大概不会再有停止的时候，从此往后，他会这么走下去，一直到那股恨，毁了这轩辕宫，这轩辕帝国，毁了这眼前看到的每一人，每一物。
　　“我没忘……”我何尝不是在苦苦煎熬里翻滚挣扎，“只是……他们是无辜的……”毕竟，杀了我父母，灭了我国家的，并不是这些手无寸铁的善良人，他却，分不清了。
　　“你闭嘴！！”子晓恨不得再狠狠扇我几个耳光打醒我，但我性子倔强他又如何不知。也许他从来未指望我能将那比海深的仇恨铭记于心，从未指望我会时时以复国大业为重心己任，与他共谋长远。我是谁……不过是个永远不懂国仇家恨的小孩子，是那个只会拖累他的妹妹，是……害死他一生挚爱的仇人。
　　“你是不知错，但错的不全怪你。”子晓绕过我的身侧，一甩袖，朝殿门的方向几步走去，“既然奴才不懂得伺候主子，那留下来也没有用处，待我再为你换个贴心的丫鬟来服侍。”
　　“不要……哥哥……”
　　我的惊呼，定住了他的步子。子晓转头回望，我挂满泪痕的小脸并没激起他心中多少怜惜，反倒是更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