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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多少事欲说还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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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皇帝就发布告宣布如妃薨的消息.当然,她是死于疾病.皇家出了这样的事一般都是说死于疾病的.这也不过是哄哄百姓的说法,朝臣当然不会相信的.当日议事,就有几个刚直不阿的老臣提出怀疑,皇帝只是草草的解释一番.朝堂上一片嘘唏,却是无人敢驳皇帝的.
到底这宫里人多口杂,不过几个时辰,又有大臣上折子来说如妃死的当日,有侍卫看见瑾妃去过崇僖宫.我知道这般隐瞒就是欲盖弥彰.但是皇帝在朝堂上也不好贸贸然的向朝臣解释说如妃死前瑾妃去过,只是一般探望安慰罢了.若是如此,怕是那般人又得不饶不休了.这事,倒让我看出皇帝的英明睿智来.先前倒是听说皇帝如何的明锐过人,只是一直不了.当晚皇帝在御书房里备好刚进贡的福建安溪产的铁观音,等着那一般上奏的老臣.这倒把那些人唬住了.一时满腔的义正词严倒不知怎么发出来.
我只在承凤宫里休息.我知道有皇帝在我便可安心.已是这样了,我已把戏都演都这份上了,余下的,我再操心倒有越趄代庖的嫌疑.虽是不忍,虽是知道我只又生生辜负利用了他一番爱怜.但我亦有无奈.谁会信我去崇僖宫只为听如妃讲个故事,一个关于莫大谎言的故事.一个关于女子对一个男子生生眷爱的故事?换作是我,亦是不会相信.更何况他们对我的家族,对我,罅隙极深.我且只作这无辜受害却还单纯良善的瑾妃吧,他们不信,但是皇帝相信.
只不过是两个时辰,皇帝便下了书房来看我.我只笑笑,问他政事可是都处理完了?他抚着我的肩,说道,都弄完了.以后你可要好生养着.我哀哀说道,臣妾明白!我知他心中必是难过得紧.是啊!这样一个人,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平淡温润,戎马倥偬,锦绣荣华,她都在的.原以为这样,就是一生了.再多的险难,再多的生离死别都过来.纵使他不爱她,纵使她待她至诚至爱他毫不理会,但是至少她还活着的.无论她做过多少坏事,她只不过是因为太爱他.他是这样眷顾旧情的人.而今她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满含绝望和怨恨地走了,叫他怎的不难过?!
平日里只看地他满目含笑,温和雅然,纵使有时发怒,亦是虎虎生威,姿态凛人的模样,我何时见过他这般哀戚.心头隐隐作痛起来,如被钝刀所割,那样缓慢的心疼,不若撕心裂肺的尖锐,却是一时半会停不住地难抑.我从来都怕仔细审视自己的感情,自打郭延荻以后,我便寡了心断了欲.这样倒也好,虽有思恋,虽有不甘,虽有疼痛,可是它们终究会慢慢平息下去的.就当大病了一场,吃些药,心情好些,也就过去了.一个再怎么八面玲珑圆滑世故的嫔妃,如若是对谁动了情,那必不会有好收场的.只有不爱,只有不在乎,才可无欲则刚.这里生存要的是手段,不是感情!可是我是真的心疼了,对皇帝!伸出手来揽住他,轻轻拍打着他坚实宽厚的脊背.他原是也有脆弱的.我只道是像待一个亲人一样待他,心疼他吧.亦不枉他待我惺惺怜惜,百般倾情了.
如妃风光大葬,举国哀伤.皇帝虽说心痛惋叹,倒还真是个分明的人.如妃因着那起下毒事件,所以纵然风光大葬,亦只得了个大圣恭仁悌义皇贵妃的谥号.他是怎样的看待我,我怕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亦还不完了.宁愿他只一时兴起,玩乐兴致,我亦不致这般痛苦,宁愿他昏庸无道,亲佞远贤,我亦不至这般歉疚.我亏欠你这样多,这情债,怕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了.偏生,我还还不起,不能还.一路走来,这些流光溢彩的时光如湖水,我到底还是湿了鞋了.
转眼又是夏天了.如妃的葬礼忌日一一大势操办.宫里好一阵都忙地不可开交.我因着有孕在身所以只在宫中将养着.她到底是敌不过一个情字.女子一旦爱上,便是此生的劫数.生于斯死于斯!她那样一个女子,亦算得惹人敬佩了.窗外拂起风来,怜安忙过去把它关了.只是一扇木头窗棂,便隔断了窗外所有的景色.人的生命也是如此,只是那么一口气,便隔了千年万年,如可转世轮回,那又要何时才可相遇.纵使如何贪恋如何不舍如何不愿,亦只可生生打住.
如妃已在这宫里消失了.此前那些畏着她惧着她因而极金尽谄媚巴结着她的那些嫔妃总算是熬出了头.怕是以后这宫里又是不得安生了.
眼下,孩子已是六个月大了.夏天是真真来了.承凤宫离太液池近,倒也挺凉爽.可是湖边柳树上的知了也吵得人心烦意乱.我因把余毒未散干净,孩子又渐大渐成行.身子越发孱弱.我只觉全身的能量都给了孩子,人虚弱得不成行了.本是那样珠圆玉润的人儿,现下却形销骨立,面色憔悴.皇帝每日瞧着,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在我眼前不停踱着,瑾儿,你这个样子可如何是好.日后生产,可是危险得厉害!我只斜卧在榻上,整夜的浑身酸痛叫我不得入眠,白天便整个人昏沉下来.虚虚喊了声,皇上.他快步走上前来.摸着我的脸,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真真让人心疼啊,瑾儿!我还沉阖着眉眼,轻声说道,不打紧的皇上.稳婆说第二胎会好生许多......皇上龙威庇佑,这孩子,必是会好好的.
他不停抚着我脸的手忽然停顿下来,原来,你只道是我在乎的是孩子........原你也不甚清楚我待你......待你如何.这样的一句话,经他这般缓慢地说出口来,却让我们两人心中大恸.我知你待我如何,我知,我都知.可我欠你这样多,我还不了了.从事我死了.只要能平安产下皇儿,只要你能善待我的家人,我便是立刻死了,也是甘愿的.想着想着,眼泪就出来了.已是好几日没睡好,眼本就红肿.这会儿已酸辣的疼痛起来.他只别过头去不看我.侧脸弧度那样刚毅,这样铁骨柔情的男子.我伸手转过他的脸,嘶哑着说道,瑾儿会好好地,平安地和皇儿一起陪着皇上.
他举起手来,那样地慢,停顿在半空,却还是终于握住我的手,我在乎的,始终是你!你明白吗?我使劲使劲地点头,然后重重落在大迎枕上,磕地头昏昏然晕起来.因是你的孩子,你生的,遍是我最珍视的子女.......瑾儿,你知道吗?他轻生说道,那样温柔的声音,叫人心生感叹.我有时想,我要不是皇帝......只是一介布衣,和你做着平常夫妻,生很多很多儿女......那顶是十分幸福的.两人相守到老,琴瑟和谐.看着孩子们长大,儿孙绕膝.纵是这千里万里如画江山,亦不可换得......那样柔和的神情,蕴蕴在他脸上,他定是很向往那样生活的.我反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紧紧紧地握住,皇上,瑾儿明白,瑾儿都明白......只......那个是字还未说出口,我便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