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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组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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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词拉着晨松渝,直到眼前一片清明。游戏结束了返回的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一个完全陌生奇怪的时空。
灰色坚硬的高墙垒起,包围圈禁了整个市区,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保护罩。这里看不见天空,也没有所谓的日月,所有人都生活在黑暗之下,不见一点光明。超时代感的建筑看上去高级且华美,镂印着程序代码的楼房自动发光,这个地方就是被一座座高楼的蓝光照亮起来。
不仅建筑怪异,而且氛围也奇怪,这里没有一点生气,死寂得从没人存在过一样。
之前那个男人不是说试炼关过了会带他去找晨松渝吗?夏词想,虽然他已经找到晨松渝了,但他得回到现实世界里去。
还没搞清楚情况,就不能太过招摇,谨慎行事总没错,先走走看看。
夏词拉着晨松渝往前走,晨松渝由着他带路,迟缓地问道:“我们是恋人关系?”
夏词愣了愣,有些躲闪地回避他探究的目光:“咳……是、是啊!”
虽然没有正式确立,但是都互相喜欢了,算的吧。
晨松渝没有过多纠结,只是说:“我不记得以前的事。”
夏词心里一阵酸楚,搭着他的肩膀凑上去,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没事的鱼摆摆,忘记了就忘记了。”
晨松渝不自在地偏过头,耳朵慢慢泛起潮红:“鱼摆摆?”
夏词笑了笑:“你小名。”
“你取的?”他问道。
“你的妈妈。”夏词说。
失而复得,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这里实在安静得过分,晨松渝突然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动。”
这里并非无人居住,而是全都躲藏起来暗中观察,找准时机攻击入侵者。
夏词头皮发麻,就算感受到外人气息也不敢有所动作,因为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娃娃脸少年在不远处出现,全副武装手持白枪向他们走来。
夏词挡在晨松渝面前,警惕地看向这名少年,慎重地开口道:“你是谁?”
那名少年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天堂鸟’组织里的成员,没有要伤害你们的意思,只是接到系统提示有入侵者踪迹,老大怕大伙误伤让我来接你们。”
夏词:“你们老大,是不是特别喜欢嘻嘻哈哈地笑?”
少年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会儿赞同道:“是是是,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因为他把我带进来的啊!夏词眉头抽了几下。
少年带着夏词他们往前走,冲周围大喊道:“自己人自己人!不用担心!”
用不着夏词问,他解释道:“这里常有怪物入侵,也怕是不怀好意的外来者,他们神经都有点紧绷,你不要见怪。”
夏词应了声。
“哦!对了,我叫裴秋,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毕竟以后要一起共事。”裴秋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稚气和明媚。
夏词规矩地说道:“夏词。”
裴秋把手枪收进腰间,凑近了夏词,好奇地问:“诶,你不是老大带回来的新人,不然身上就会有他暂时打下的标记,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夏词往后退了退,实话实说道:“有件事想让你老大办,就答应进来了。”
“哦——”裴秋拉长了音调,恍悟道,“老大这次竟然当人了?这算是良心发现终于不强买强卖了吗?”
夏词:“?”
夏词跟着他走进一栋高楼,看上去像是这里最高的楼房,经过层层检验才终于进入了内部。
电梯缓缓上升,随着数字的跳动,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脚下一众建筑,显得尤其渺小。垒起的城墙围住了整个市区,外面则是无边的漆黑旷野,隐含了不知名的危险生物。
裴秋看夏词一直打量着市区,为他介绍了一下这个世界的情况:“这个时空呢,追根溯源来说是一本小说里的世界,那本小说叫《下线活动》,典型的升级打怪,但是里面的主角苏醒了自我意识,掌控了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一旦拥有了情感和自主意识,就会生出血肉神经。那本打怪升级的无限流小说改头换面成一个独立的时空,主角解决了所有出现的游戏活动,这个世界就被荒废下去了。本来它能一直安静规矩地呆下去,直到被某个畜生发现了它的存在,于是每个时空棘手的麻烦全都丢到了这里,通俗点来说,这里就是被流放的垃圾站。但不会有任何一个时空想变成煞气深重的无人之区,于是它撕裂时空,就会人意外进入这里,后来有了五大高层的组织才有了秩序,这种情况也就少之又少了,基本是从现实世界挑选能力出众者下线。”
夏词蓦地一震,问道:“挑选能力出众者下线,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裴秋被问得哑口无言,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欲言又止,磕磕绊绊地解释:“呃……这、啊,其实也……唉,怪物也会流窜到现实世界的,像那种叫痴魔的低等魇鬼也是史前生物,现实世界就有,解决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麻烦也麻烦。下线毕竟也是为了守护家园嘛,能怨谁呢?算了,随你怎么想吧。反正我们这垃圾站千夫所指。”
“老大,人来了。”裴秋微微低头致敬。
空旷的办公室里,门正对着一张实木桌椅。坐在办公椅上的男人正低头翻看着文件,闻言颔首,笑着说:“好了,出去吧。”
裴秋退出去,随后拉上了门。
夏词看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还有那副始终浅笑盈盈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留有一头雪白的长发,被梳理得利落干净,单调高奢的西装衬得此人风度翩翩,身量笔挺。他顶着一张风情万种的脸,温柔笑道:“哎呀呀,你看看,怎么老皱着眉呢,我都以为你下秒要冲上来揍我了,好凶啊。”
夏词:“……”
他眯起那双好看魅惑的狐狸眼,打量了一下晨松渝,轻和询问道:“咦?这位是……”
夏词没什么波澜地说:“游戏里带出来的。”
男人身子一顿,随后又保持着那副万事亨通的慵懒:“游戏里的角色?还能带出来啊?”
在夏词眼里,他就像一个老奸巨猾,阴谋算尽的老狐狸,摇着尾巴让人放松警惕,却一步一步靠近猎物,然后撕咬殆尽。
夏词坐到一旁的沙发上,靠着背倚,凉声说:“带出来又怎样?”
男人温温吞吞,带着歉意:“没什么,人家没说什么呀。”
夏词两眼一闭,干脆了当地直入主题:“放我回现实世界。”
“不行。”男人走到茶几前,倒了杯茶,递给夏词。
表情还是那副笑脸,语气却分毫不让,强硬地推拒了夏词的要求。
“凭什么?”夏词怒道。
“凭我不要脸啊。”他弯唇冲夏词说道,似笑非笑般。
我……
夏词吸了几口空气,被这人的无赖刷新了认知。
接下来,这个无赖继续说:“你以为,上了这条贼船,你还能全身而退吗?两个选项,要么去死,要么加入。”
他没给夏词说话的机会,森然看了夏词一眼,又恢复笑容:“你有两种死法,还没走出这个大楼,我杀了你,走出这个大楼,一群人杀了你,”他抿了口茶,缓缓道,“但是你留下来,我不仅给你找到你要找的人,还能让你活得美好体面。”
“你……”夏词刚想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吗?”就见男人的身形顿时消失,随后出现在了晨松渝旁边,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所有动作仿佛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男人冲着晨松渝的面门袭去,被晨松渝利落地闪避,同时一招快准狠的下踢使得男人不得不再次发起瞬移。
两人不知为什么就打了起来,还是谁都插不了手的那种。
夏词看得焦心,虽然晨松渝暂时没落下风,但明显也不能从男人那里讨到好处,何况男人看起来毫无压力,应付得游刃有余,这样下去,胜负如何,还真不好说。
“别打了!我们好好谈!好好谈一下。”夏词吼道。
男人终于停手,面对晨松渝不留余地的一拳轻巧侧身,语气冷冽:“现在,是谁不想好好谈?”
夏词连忙上前阻止晨松渝继续攻击,深吸了一口气,向男人道歉:“不好意思,是我太过激,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当然不会。”男人彬彬有礼地回了一个微笑。
晨松渝冷冷看着他:“杀了。”
男人掌间蓦地爆发出一股强悍的能量,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眯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试试?”
夏词捂住晨松渝的嘴,赔笑道:“他、他那个嗯……就是说话有点太……我保证,他不会再动手的,别激动哈哈。”
“你们现在在谁的地盘上,心里还是得有个数啊,我可不喜欢那种没脑子只会硬来的人,很蠢的,夏词你说是不是?”
“是。”
随后,夏词凑到晨松渝耳边,声音低不可闻:“别冲动,我们好好聊一下而已。”
晨松渝顿时松懈下来,也没了杀意,点头:“我听你的。”
夏词笑了笑,转身看见男人脸上意味不明的表情就僵住了,男人说:“你别告诉我,他就是晨松渝。”
“怎么会呢?”夏词装得滴水不漏,情真意切里还带着急迫,“我在试炼关里得知,他早就进入了这里,进行下线游戏,一次又一次……”
后面这句,是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阴郁。
“哦?你的意思是晨松渝早就在这里了?”男人抿了口茶,轻轻放下杯具,抬眸说,“那为何这十年,我从未听过这里有晨松渝这么个人?”
夏词心一紧,盯着男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男人轻笑,温声道:“意思是,我每天不是在抢人就是在挖人的路上,也从未上哪听说有这么个名字,除非是用了化名,要么……就是死在了哪场游戏里。”
夏词的手指不自觉地痉挛,身体微微颤抖,他的痛苦不是装的,亲耳听到晨松渝的死讯和间接知晓是不一样的冲击,就好像被完全证实了一样,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是,晨松渝就在他身边,一切,都还没那么糟糕透顶。
“所以,晨松渝是你的谁呢?”
夏词愣了愣,神情恍惚地朝晨松渝看去,嗓音沙哑地开口:“他是我年少时……不告而别的爱人。”
男人把玩着手里的□□,语气闲散,如果忽略掉枪口对准夏词脑袋的话,那声音简直堪称柔情:“亲爱的,所以你召唤出了无间魁,然后跟我撒谎说这不是晨松渝对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夏词不卑不亢,直视着男人的眼睛。
“还装,”男人轻轻笑了起来,胸膛也随之起伏,他看了眼旁边悄然无息间被束缚的晨松渝,幽幽开口道,“晨松渝是你的爱人,那这位又是谁呢?无间魁是强大思念和执念所形成的武器,对象只能是你朝思暮想爱到不可自拔的人,你不会想说,你嘴里喊着要找晨松渝,但是心里却爱上别人了吧?”
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寒芒,夏词感受到其中澎湃的杀意,也为反抗不得的处境感到恐惧。
男人十分困惑,歪头笑了笑:”你在隐瞒什么?你不会觉得,这点小计俩就可以骗过我吧?你当我老大这句称号白来的?”
“天真,”他毫不留情地嗤道,“我说了,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那样真的很蠢,你说是不是夏词?”
夏词咬了咬牙,这种完胜式的碾压才真正让人感到愤慨不甘,他本着死不承认的心态还想挣扎一下,就听见男人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走了天大的运故人能死而复生,然后就抱着美好的打算,想走出这个时空回到现实,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吗?夏词啊夏词,你是不是想得有点太美了,嗯?天下便宜你家的?晨松渝能死而复生靠的是他无间魁的形态,而这种现象是这个世界才能赋予的力量,你走出这个地方,就相当于你要舍弃这种力量,而由于这种力量才能幻化形态的晨松渝,你觉得——他还活得下去吗?”
夏词不动了,眼睛都忘了眨,屏住呼吸,满脸的不敢置信:“不、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的,你就是想让我留下来给你当黑奴,你这个奸商!”
男人:“?”
他绷着脸,导致笑容有些扭曲,阴恻恻地问:“谁跟你说我是个奸商了?谁又跟你说我要你当黑奴了?”
“裴秋说的啊!他说你丧尽天良,最会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不对,你那根本就不是做生意,你是直接单方面索取。”夏词毫不犹豫并且经过一番添油加醋就将才见不久的裴秋卖了出去。
“裴秋啊……”男人摩挲着下巴,满脸温柔。
正走在路上的裴秋突然打了个喷嚏,后背一凉,纳闷地摸了摸鼻子:“谁在想我?”
“总之,进入了这个时空,你就不得不留下来,别想耍什么花样,不然你以为,这里为什么会有千千万万个人?他们比你还要更早进入这里,为什么没出去,你觉得是他们不想出去吗?”
男人骤然松开控制夏词的手,空远地看向玻璃外的世界:“来了这个禁区,谁都逃出不去。”
这下,夏词实实在在安静了,问:“那你是怎么能在现实世界……”
“那不过是我意识的投影,而每个人进入这个时空的契机,就是日常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可能你只是拨打了一个电话、可能你只是打开了一扇房门、可能你只是走进了一条小巷……这些都会作为你进入时空的钥匙,前提是你有积淀已久的执念和欲望,深沉丰厚的感情和思想。”
“……我明白了,我会待在这里。”夏词彻底妥协。
男人打了个响指,一张契约书便凭空出现在夏词面前,那张商务的笑脸尤其欠揍,再看一眼都会觉得是自己被压榨干净的那种。
“乙方必须无条件遵从甲方的指令,不得中途跳槽毁约、不得消极怠工、不得心有怨言、不得背叛组织、不得欺上瞒下……”夏词嗓子都快要念冒烟了这霸王条款都还没完,大有一副占满三四页的架势,他瞪大了眼抬起头看过去,皱眉发出了灵魂拷问,“你还是人吗?”这不纯畜生?
“是的哦。”
“甲方会为乙方提供满满的游戏任务,承诺服务乙方的全部吃穿住行,月钱5个通用货币将交由组织保管制造武器并统一颁发。”
夏词放下契约书,靠着沙发,如果有烟,他现在已经抽一根了。
“穷疯了是吗?”夏词气极反笑,“演都不演了是吗?满满的游戏任务,辛辛苦苦劳累一个月,工资还得打到你兜里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话?”男人正经地说,“我是怕你们上当受骗,只有我才能把钱的价值发挥得淋漓尽致啊。”
接着,他像哄智障那样对夏词说:“外面那些组织都不好的,他们可坏了,只有我们‘天堂鸟’才是最良心最民主的组织,你知道外面都怎么折磨手底下的成员吗?啧啧啧,”他痛心地表示同情,“残酷冷血毫不人道,简直不把人当人,利用完价值就彻底抛弃,尤其是那个可恶的‘惊蛰’,所以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我才是那个最优领导人选择知道吗?”
“我想问,这么多年,没人揍过你吗?”夏词莞尔一笑,诚挚地发出疑问。
男人无辜极了:“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没人打得过我呢。”
夏词:“……”
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对,不能跟人渣计较。
夏词这么安慰着,手指捏得“喀喀”作响。
“大拇指按上去啊,我帮你找找晨松渝当年进了哪个组织行不行?”
“你的意思是?”夏词沉默地想了想,也决定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晨松渝当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以及……怎么死在了游戏,他都要弄明白。
他的执念,早就不止于见人一面这么简单了。
“不仅如此,你还要替我查清他这十年的一切经历和动向。”夏词坚决道。
“我发誓,我会尽我最大的全力来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拿我的信仰向你保证。”
“成交。”夏词朝那张契约书按下手指,纸张上浮现出他的指纹,然后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消散不见。
男人伸出手:“合作愉快夏词,我叫百里求途,随便你怎么称呼,过几天会有人来告诉你要做什么事,先让裴秋给你安排住处。”
随后,他在手腕上点了几下,很快,门被推开,裴秋问道:“老大,什么吩咐?”
“给他找个住处。”男人指了指夏词。
“好。”裴秋应道。
在裴秋转身的瞬间,百里求途像想起什么一样,加了句:“完事后再来我这儿一趟。”
裴秋:“是。”
裴秋把夏词和晨松渝带到来时的市区,找了一栋单元将人安排进去,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再赶向办公楼。
打开门的瞬间,就看见他家老大挂着招牌的友好微笑,冲旁边沙发拍了拍,示意他坐过去。
不知怎么,裴秋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想往后退,但被一条结实的藤蔓缠住了脚踝。百里求途摘下眼镜,解开手腕的袖扣,慢慢朝裴秋逼近,边问:“不良奸商?强买强卖?裴秋,看不出来,你对我这个老大意见还挺大啊,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呢?嗯?我好改啊。”
哪个小王八羔子造的谣?
裴秋惊叫道:“冤枉啊老大!我对您忠心耿耿,总有刁民想陷害我!”
下一秒,办公室里响起了裴秋杀猪般的惨叫。
夏词将那块用于通讯的手表放在一旁,打量着房间的布局,听见晨松渝说:“那个人很强。”
夏词赞同地附和:“而且还很畜生。”
晨松渝抿了抿唇:“是我太没用,不然……”
“什么……”夏词愣住,不明就里地问,“你在说什么?”
晨松渝自我厌弃地看着夏词,低哑着嗓音:“不是吗?我打不过他,你也要被迫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本来就很没用。”
夏词的脑袋要炸了,是被晨松渝气炸的。
“你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夏词向晨松渝走近,烦躁的情绪泄露无遗,“难道所有事情都应该摊给你,所有过错都应该怪罪你吗?”
晨松渝抿唇不语。他清楚夏词现在有多么生气,但却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多说多错,于是他识相地沉默。
“来说话,看着我眼睛说,”夏词推了推晨松渝,语气生硬,“别装可怜。”
晨松渝抬眸,一本正经地说:“我没装可怜。”
夏词笑了。
到底是谁说吃鱼会变聪明的?明明眼前这条鱼就很蠢、还很呆、特别气人。
“行,你不说,那我说。当年你被强制下线的时候,我怪你狠心无耻,背叛许下的承诺。你在这里生死未卜,我在现实怨天尤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我生生怪了你十年,我告诉你,最没用的那个人是我!”夏词眼眶通红,死死盯着晨松渝,“如果所有麻烦都要你去解决,那我就是个畏首畏尾的废物,有问题我们不应该一起想办法吗?而不是说一个人的力量有多弱小,就否定他所做的一切功劳!”
晨松渝也不退让:“但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我。”
“夏词,谁要你保护了?”
明明记忆都消失了,却还是会说着同样的话,当年的身影和现在所重叠,让夏词都恍惚了一瞬,他突然抬手抹了下眼,冲进卫生间,对着晨松渝抛下一句:“行,你说什么都对。”
花洒的水兜头浇在脸上,冰冷的液体混杂着眼泪,配合地掩饰他脆弱的神经。
晨松渝以前就是这样,在某些方面上强势得不行,丝毫不肯退让,可明明自己也只是想帮上一点忙,反倒会被说成自作主张,他理解晨松渝想要他安然无恙的心情,但难道在晨松渝眼里,他真的就那么一无是处,只能躲在别人身后吗?晨松渝到底能不能也听一下他所说的话?
夏词关掉花洒,穿好衣服打开门,而晨松渝就坐在不远处,听见声音望了过来。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令夏词生出隐约的退缩之情。
晨松渝走的时候十七岁,离开的这十年,好像比以前还要高一点。他安静又沉默地坐在那,眼里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好像始终都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比起以前,他的脸廓要更为立体,下颚线越发凌厉,本来就冷淡的气质现在严肃得令人难以亲近。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凉薄,变得更为稳重成熟。
夏词愣了很久,他感觉晨松渝变了很多,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晨松渝已经不再对他抱有感情。就好像壳子是这个壳子,但里面熟悉的灵魂却早已丢失。他忘掉过去,也包括夏词,他如今的现在里,夏词没来得及参与,突然的重逢相认,也许算不上一个好结局。
所谓的近乡情怯也不过如此。
以前他就学会要怎样才能把晨松渝捆在原地,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是那么自私自利,不考虑晨松渝到底愿不愿意。
他明明什么也记不清,就被自己稀里糊涂地哄过来哪儿也不能去。
晨松渝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不是再次被谁束缚在原地,他说他不记得过去,所以也没必要搭理过去的人和事。
夏词走过去,伸出的手又慢慢缩回来,他伪装得很好,很平静地说道:“鱼摆摆,我突然想了想,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你要是有自己的节奏,不想谁来打扰,我会离开。”
晨松渝抬起眼,目光冷淡。夏词越发觉得难受。在晨松渝的认知里,他并不是晨松渝也不是鱼摆摆,他只是King,他没必要为了夏词的遗憾而买单,他作为King活得好好的,也许并不希望外人来打扰。两份记忆,不同人生,强行联系,没有意义。
晨松渝哑着嗓音,喉头紧涩:“你不要我了吗?”
夏词猛地看向他,晨松渝哑声说:“你说你爱我,然后又选择抛弃我,你生我的气对不对?我错了,你别这样。”
“我是不记得以前,但并不代表我就希望舍掉。”
“你告诉我我以前是什么样,我慢慢变回去,我知道现在的我很糟糕,但我会改,改成你熟悉的那副模样。”
“没有感情我们慢慢培养,没有过去我们一起创造未来。”
“你说我有自己的节奏,我一直在等待,我等你来见我,我等你来拥抱我。”
无数个游戏里的日夜,我无数次的等待,渴求谁能来解除这一切的苦难。我那么绝望又不甘,希望能得到自己的曙光,只是这束光来得太晚,最后还决定要从他的世界里离开。
“我一个人,真的很难捱。”
犹如一个孩童细数着唯剩不多的筹码,努力表达自己的真心话。晨松渝用着最冷静没有起伏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夏词觉得他在害怕。
苦厄他闭口不谈,惶恐他闭口不谈,所有的粉饰太平,悉数暴露在一字一句里。他很坦诚,比以往都要坦诚,因为实在,接受不了夏词的离开。
好奇怪,他也会觉得难受,觉得自己从来,都是为了夏词才存在。
“……没关系,”夏词抱住晨松渝,哽咽道,“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记不记得有关系吗?他做好了等在身后的打算,晨松渝也做好了回头的准备。他害怕回不到以前,现在才明白,其实过去并不那么重要,晨松渝和他一样,都在努力地想让对方感受不到异样。他们同样害怕,同样小心,同样拥有怯懦的勇气。因为爱太伟大,他们都很不安,自我的否定和怀疑,又在此刻溃散不齐。
爱总是那么隐忍又克制,所以他们总是错过彼此,得不到圆满的结局。十年够久了吧?夏词心想。于是他不能再继续彷徨,困在当时拒绝的伪装。感情从来都不该闷在心里,它从来都要自己去论证答案。直白的真心话有那么难吗?直白的感情很拿不出手吗?所以纠结那么久的剖白,都是自作自受的活该。
“晨松渝,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你要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断,以后有什么事也不能自己一个人扛,老是把我推开。”夏词狠狠吐出这几个字。
对,一开始就不该考虑得那么麻烦,要晨松渝答应了吗?他早就该拿链子把晨松渝捆起来,哪里也去不了。
“好。”晨松渝笑了。
我将永远真诚,永远不再隐瞒。
我将永远坦荡,永远不再婉转。
我将赤裸自己的灵魂,直白地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