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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锡比乌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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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是仿造罗马尼亚的锡比乌建造的,每间房子的红屋顶上都有一只只白色瓦墙打造的眼睛。启渊瞥了一眼,觉得有些瘆人。
城内不似外边那样寒冷,是让人感到温暖舒服的气候,略微有些闷。
行人服饰各异,有的一身宋制粗布衣,挑着担子往林子里走去了;有的穿着一身道袍,坐在路边支起个算命摊子打盹儿;有的则是金发碧眼,在街边一脸陶醉地拉着小提琴。
“怎么样小昭?我建的城还不错吧,是不是一点都不比沧城差?”
空中传来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路上匆匆的行人却仿佛没听到一般继续前行。
路昭眉头紧皱,这是叶烟然的声音。
眼前雾气四起,启源下意识地将路昭护在身后,无数的水汽在他眼前凝结,逐渐变成一抹人形,叶烟然就这么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她上挑的狐狸眼配一对细长的柳叶弯眉,丰盈的嘴唇以最正红的胭脂涂抹,美得极具冲击力。她的长发由一根木簪挽住,碎发伴着海风有些扎眼睛,她伸手拂了拂这几缕细丝至耳后。
“好久不见。”她说。
路昭实在无法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和幼时那个美丽又温柔的藏书阁老板联系起来。就像她也很难接受如今的宣衡城主和她的宣衡哥哥是同一个人。
她沉默良久,干巴巴地回道:“好久不见。”
叶烟然笑了笑,眯起细长的狐狸眼打量着路昭身旁的启渊,看得启渊浑身发毛,侧过头去躲过她的目光。
“这位想必就是启渊了?”她后脖颈纹了血红色的细蛇,蛇头在颈侧,蛇尾则绕过雪白的脖子至锁骨,配上她这身暗红色的衣裳,很是惹眼。
叶烟然咯咯笑起来,启渊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叶烟然,他偏过头去偷瞥路昭一眼,她的神情是少见的严肃。她自从上了那艘货轮以来,就一直精神紧绷,整个人都不似从前活泼了。
启溪则是一改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躲在他身后,似乎是很怕眼前这个女人。
路昭没有回应她,而是扭头往一旁望去,启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一座桥,桥的两侧花团锦簇,甚是美丽。
路昭问道:“沧城入口何时开?”
叶烟然似有似无地看了躲在启渊身后的启溪一眼,笑着说:“明日午时。
路昭转过身快步上前去踏上那座桥,踩了踩。还挺严实。然而仔细一瞧,这桥身竟是由一根根骨头搭建而成的。
路昭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随便挑一处住就行吧?反正你这儿也是鬼城。”
“哎,等等。”叶烟然出声喊住他们二人,她的嗓音细细的,像小猫伸爪挠树干,让路昭觉得心烦。
“你们去住7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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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过桥去,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看不到他们,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除了——一个瞎了眼的道士。
那道士整张脸生得出尘,仿若仙人。他原本闭眼盘坐,路昭一行人走过他的身侧,他唰地睁开两眼,那两颗眼球混浊不清,白翳覆盖瞳孔,一眼望去有些骇人。
他那双白色的眼珠子紧盯着路昭,整个人却仍然盘腿坐着,一动不动,似乎是无法起身。
路昭目不斜视地往七幢走,启渊跟在她身后,也并未留意到这一细节。
启溪到底是年纪轻见识少,来了这样一个异世界,在叶烟然走后又放松下来,好奇地左顾右盼,在看到那双白色的眼珠子后惊叫了起来。
“怎么了?”启渊皱着眉头往顺着启溪的目光看去,也吓了一跳。
“别到处看。”路昭皱眉,“这儿的人也许都不是人,不要和他们产生交集。”
7幢是个别致的小独栋,藤蔓缠着古铜色的镂空花园门,上面开着几朵紫色的小花。
院子里的大理石长椅上,懒洋洋地躺着一只三花猫。启溪上前抚摸那只猫咪,它也不躲,眯着眼睛闻了闻她的指尖。
三人进了楼内,挑空的上下两层格局,很是空敞。楼梯是整根黄杨木,雕刻着一些藤蔓样的图腾,盘旋至二楼。
二楼有三间房,互相斜对着,房门呈一个等腰三角形。路昭打开了临近楼梯口的那间房门,走了进去。
启溪还在楼梯口张望,启渊也走了进去,说道:“人生地不熟的,我们先住一间吧,也好有个照应。”
洗完热水澡,换了那一身臭烘烘的工服,路昭才觉得自己心情真正愉快起来。她裹着浴袍推开门,招呼坐在床边的启溪也去洗一洗换身衣服。
等启溪进了浴室,路昭才想起来屋内还有一个人。
“怎么了,沉着个脸?”
“那天在船上你去哪了?”启渊的声音特别好听,是成熟男性特有的低沉嗓音,很有磁性却不油腻,不是那种特意压成低音泡的男夹子,让人觉得温柔,然而此时的嗓音被他刻意压低,带着一丝冷意。
路昭莫名地打了个冷颤,有些心虚地解释道:“我在甲板上看日出。后来船就撞到冰层,不知道怎么的就裂开了,在海水中找了好久才找到你。”
“还好我的朋友小胡,就是虎鲸,她在附近,我就唤她和她的家人来拖起你和你妹妹。”路昭坐到床头,水珠从她的湿发滴落,在浅灰色的浴袍上晕开,她拣起毛巾包裹住长发,轻柔地擦拭起来。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支带着细绒的羽毛挠着启渊的心,让他皱起了眉头。
嗖——
一根粗长的藤条破开床侧白色的木质“眼眶”飞快地朝着路昭袭来,她飞快地起身躲避,甩起金链向藤蔓抽去,藤蔓先是顿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抽,接着便更猛烈地向路昭缠去。
启渊见状,抡起一旁的台灯狠狠地砸在藤身上。
砰——
一声巨响。
路昭下意识地向声源看去——
那是一盏古铜制的老式台灯,灯柱做成马车的样子,灯帽则顺势雕成了马车的伞,很有巧思。
是当年她在岸边集市时给庄宣衡淘的礼物。
灯帽砸在粗长的藤身上,瞬间变形,又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样毁掉有些可惜了。她想。
零件都崩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藤条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向她袭来,她喘着气躲避,然而藤条却比她更加灵活,绕过启渊,藤蔓尖触及她的皮肤,如同嗜血一般疯长、开叉,两支蔓枝互相绕着要来缠住她。
她连忙甩出金链缠住藤蔓的尖头,狠狠地扯动,藤蔓尖头受力往墙上扎去,却又调转过来绕着路昭像蟒蛇一般绞住她。
她扒着藤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声喊道:“叶烟然,你给我出来!”
水雾凝结在藤蔓身前,藤蔓一顿,退回了那扇被撑破的白色“眼睛”里。
叶烟然缓缓从水雾中走了出来。
“你这是搞的什么花招。”路昭缓过神来,将有些松垮的浴袍裹好,厉声质问叶烟然。
叶烟然上挑的狐狸眼风情万种,她眯起眼睛笑道:“小昭妹妹,你从前比现在要可爱许多,你从前和我说话从不这样没礼貌。”
“傍晚你们走得太急,忘记和你说了。”叶烟然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白色的眼睛形状的窗户,是我造的锡比乌之眼,方便我对这座鬼城进行管理。
对锡比乌之眼说谎的小鬼会被藤蔓缠绕至灵魂破碎。刚好你也是半鬼,可能你说什么鬼话了,导致触碰了这个机关。”
她眯着眼睛笑,眼波流转,见地上的那盏变形的台灯,忽然变了脸色瞪了路昭一眼。
“这是宣衡城主给我的乔迁礼,就这样被你们弄坏了。”她纤细的双手捂住嘴,一副惊讶又悲伤的样子。
“你弄坏了我的东西,你要赔给我。”
路昭瞥了那盏可怜的台灯一眼,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十年前我在大连岸边集市买的。”
“哦?”叶烟然来了兴致,说道,“你还敢提这个,是嫌鞭子吃得不够多了。”她咯咯地笑起来。
路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双杏眼瞪得通红。
叶烟然笑着弯下腰去捡起那盏灯,另一只手拂过残破的灯帽,突然脸色一变,甩手将那盏灯朝着路昭扔了过来。
路昭直直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小心!”启渊伸手格挡,灯盏偏了一寸,擦过路昭的眉毛,留下一道血印。
路昭金链甩起,向叶烟然绞去,然而她浑身起了水雾,金链穿过水雾,劈在墙上,留下一条火燎般的深痕。
“小昭妹妹,你还以为你是路京岚宠着的小公主吗?”叶烟然勾起嘴角,说道,“如今你不过是庄宣衡身边的一条狗。”
路昭握拳,指尖戳进掌心肉,一时间分不清是心脏疼还是眉尾疼了。眉尾的伤口流出滴滴血珠,汇成一道细流划过她的面颊,血泪一般。
她迎上叶烟然的目光,笑道:“你自诩血统高贵,实际上不也是他的一条狗么。”
然而叶烟然笑意更浓,说的话刺得她心中一颤:“我怀了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