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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梆梆,青灯古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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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还好外出的清雪回府刚好经过,才把半路上又哭又笑的我跟小环主仆俩送回了净月轩。
那一天,或许是清雪对秦如舟说了什么吧,掌灯时分,上了药的小环昏睡过去的时候,站在窗边烦躁无比的我看到了我那如芝兰如玉树的相公。
相顾无言了吧,呵,这就是相顾无言了吧,没有想到,原来我跟秦如舟也会有相顾无言的一天呢,不不,并没有泪千行,秦如舟不会哭,我么,早就哭过了,于是,一个窗外一个窗内,站了半晌谁都没有说出来一个字来。
“君水,你,对我,可还有喜爱之情?”我不知道脸上的悲怆是否能被自厌的嘲讽尽皆掩盖下去,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里的颤抖是否能被勾起的唇角遮挡过去,就那么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早就有月下看美人的典故是不是?男儿也适合在月下看的吧,至少,秦如舟,在这皓月当空的时候看起来分外的清俊,分外的,让人,心动,分外的,让人,留恋不已,分外的……,于是,不由得就再开了口:“君水,可,还能回到从前吗?”
终于,秦如舟脸上仿佛一刹那间滑过了什么,可,或者,是我眼花也说不定,他怎么会再有怜惜之情呢?仍旧是难堪的静默,叹了口气,我吸了吸鼻子,笑着拿过旁边绣篮里的剪刀,狠了狠心铰下了一大把头发,当着秦如舟震惊不已的脸,正对夜空中高悬的圆月:“洛月笛,愿入普陀庵清修,为遭遇水患的南方百姓祈福,还望夫君成全,备好休书。”
“你,你,月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秦如舟终是出声了。
“知道。”我依旧的笑,把手中的头发掷于地上,任那些青丝飞扬,呵呵,我不光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还知道自己如果不这么说的后果是什么,恐怕是会连我身后病卧于床的小环都保不住了,不不,不是恐怕,是一定会,哎,端仪长公主,我有些想要笑,你说,秦如舟他知不知道那钟毓灵秀的端仪长公主会如此屈尊地把那些阳谋阴谋的用在一个下堂妇身上呢?
“入普陀庵清修?!”隔着窗户,秦如舟攫住我的下巴,脸上神情有些狰狞:“可是要效仿唐时的杨太真入道观?!哼,休书?想要干净利落地入宫么?!那何苦扮演贞节烈妇在这脸上划上这么一道?!”秦如舟的指腹擦过我脸上的那道疤带来阵阵战栗,一抹凉意爬上脊背,让我想起那不堪的一夜,不由得就想要后退,秦如舟松了手仰头大笑:“连这样的碰触都接受不了,还说什么回到以前?!哼,入普陀庵?好啊,可休书,洛月笛,你便是死了也要是我秦家的鬼!”
我望着秦如舟疾走而出的背影,茫然不知所措,现如今连好好地说几句话都不成了呢,他真是那么想的么,他认为我既想贞节烈妇以明志又想声色侍君王么,呵,我怎么会那样做呢,这么几年的相爱相惜难道不足以让他知我所想么?
哎,当年他说放心,于是,放心之下我就要青灯古佛了,我当年也曾说过要对秦如舟好呢,现在却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吧,想起来,那平静安和的几年都有些不真实了呢,罢了罢了,都要离开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呢。
第二日,端仪长公主笑容满面地走了来:“听夫君说姐姐要入普陀庵为百姓祈福。”
“是啊。”我已换了素袍,静静地看着端仪长公主唱作俱佳地演戏。
“那,端仪送姐姐去普陀庵吧。”
哈哈,怕我不走不成?我撩起了眼角,水汪汪雾煞煞地看了端仪长公主一眼,继而靠近了,轻轻在她耳边吐出一口气:“好啊。”
端仪长公主忙忙地躲了开去,却还是晕红了脸:“你这,你这,你这祸水!”看看这些贵族小姐们啊,呵呵,连骂起人来都这么没有新意呢。
握住了小环的手,我微微地笑着:“小环啊,我在庵里等你哦,伤好了就让清雪把你送过去,知道吗?”
小环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舍地看着我,一下一下地点着头:“夫人,小环一定会尽快好起来去找您的。”
我笑笑,拿了包袱要走,又被小环拉住了胳膊:“夫人,您看了那么多医书,能不能把脸上,脸上的疤去了啊。”
我摸摸脸,拍拍她的小脑袋:“还是留着吧,咱们都要长些记性。”
都要长些记性,要记得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山盟海誓男欢女爱,要记得这世上最信不得的便是上位者之言,要记得这世上最要不得的就是付出真心,要记得,要记得这人世一个来回,纵情山水自由来去远比万丈红尘痴情儿女癫狂爱恋好上千万倍。
青轿素衣,我就那么被抬出了秦府的大门,抬上了龙跃山,抬进了普陀庵。
庵中主持唤作静心,想必端仪长公主早就让人过来说明来意了,静心师太看了看我,双掌合十宣了声佛号,才略带叹息地道:“想入普陀庵可以,带发修行,法号就是月笛吧,日后就随贫尼修行吧。”随静心师太修行么,呵呵,可是要尊称一声师傅了呢。
我满面诧然,禁不住开口:“为什么?”
静心师太摇摇头:“你尘缘未了。”
我笑了,什么尘缘未了啊,呵呵,是怕惹麻烦吧,带发修行,还俗时方便些,可,静心师太啊,你错了,洛月笛此生都不会再有还俗那一日了,即便不曾拿到秦如舟给的休书,可,我看看身边的端仪长公主,你说,她还会让我有出这普陀庵的机会么?
端仪长公主脸上也不大好看,可这庵中的静心师太向来被人尊崇,一时半刻也反驳不得,反倒对我说:“姐姐这么好的头发,带发修行也好。”
哈哈,如若在无人之地,我定要大笑三刻钟,这么好的头发,哈哈,昨夜剪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呢,啧,端仪长公主可真会说笑啊!
“谁准你出家的!”偏殿里,年不过十六的启轩帝站在我面前气急败坏。
我倒是笑了,这么说来,昨夜里秦如舟那杨太真的推断倒是错了的,你瞧,启轩帝不曾想要用这一招呢,那么,端仪长公主送我来这里是何用意呢?我思忖着,任脸上的伤疤蜿蜒:“皇上说笑了,太后慈悲为怀,千金之体尚可在这普陀庵里斋戒十日为水患百姓祈福,贫尼更是应该以苍生为念的。”
“哼!贫尼?朕不准!你……”
“皇儿来看母后了么?”太后的声音传来,启轩帝松开我的手,迎出了门去,呵呵,万怡朝启轩帝以孝治天下呢。
“母后。”启轩帝的声音早已沉静下来,不复之前的狂躁。
太后看向我:“你,便是早先皇儿封的皓嘉公主么?”
呵,足见我这个公主的名号是多么的儿戏了,从未拜见过当朝太后呢,啧啧:“贫尼法号月笛。”
“母后不过数日也就回宫了,这是佛门清净地,皇儿站站就回吧。”太后看向一边的启轩帝:“不要打扰月笛师太的清修。”说着摆摆手示意我可以退下了。
走出门来的时候,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呵呵,月笛师太,天知道我刚刚踏进这普陀庵不出两个时辰,呵呵,好玩儿。
不管怎么样吧,至少有太后在,启轩帝短时间内不能拿我这个月笛师太怎么样,唔,对着这有一道长疤的脸他难道不觉得恶心么,啧。
好不容易该出现的不该出现的都出现了然后又都离开了,我被静心师太叫到了禅室(是这么称呼的吧,汗,爷不够专业),还是那样深沉清冷的眼,还是那样凄清孤寂的神情,还是那样含了悲悯的叹息般的声音:“月笛,普陀庵于这世间已享香火两百年,与万怡朝同岁,你一入庵,唉,阿弥陀佛,”静心师太走到窗边指着那当空的皓月道:“月笛,此间观月与秦府观月可有不同?”
我从不知,于这庵里看那高天里的月竟是冷清至此,明明是一样的清辉,明明是一样的澄澈:“不同。”
“可知为何不同?”
呵,不外是观月人心境不同罢了,可,静心师太到底想要说什么呢?!回答知还是不知呢?唉,出家人就喜欢吞吞吐吐,真个不爽快!
“因弟子心境不同。”
“你明了便好,月笛,贫尼不求你诵经伴佛,但求你重回红尘之日,饶过普陀庵一遭。”
我满心诧异地看着静心师太拜倒,唬了一跳,赶紧地伸手去扶:“师傅,您,您……”
“请答应贫尼。”
我点头,实则觉得她这一跪着实的是莫名其妙事出无因,还是说这佛家之人真个地知晓过去未来不成?
我既是从秦府走了出来,那么,自此便与秦府一分瓜葛也无,于此间,也不过是等小环来此处与我团聚罢了,呵呵,我早计划好了,过得个一年两年的,等到那一干人等把这普陀庵里的丑尼忘得干干净净了就寻一处清净地与小环天大地大自由自在地过活去,现下,静心师太说的什么饶不饶的,啧,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