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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水水,晨钟暮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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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里,天色还未亮的时候已经被早课的诵经声吵得醒了过来,看看时辰,已晚了半个时辰有余,还是有些愧疚的,虽然静心师太说什么不求我诵经伴佛的,可,带发修行也是个佛门子弟了,所以,忙忙地爬起来,寻了水洗洗抹抹赶紧去了大殿,那大殿里烟雾缭绕,火烛漫延,熏得眼睛极为难受,揉揉眼睛看向里面时,啧,端得一副肃穆景象,比丘尼,比丘尼,这一屋子里都是侍佛伴佛的比丘尼呢,寻了一处坐下来,清音梵唱,声音袅袅,没一会子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唔,好吧,我睡了过去,咳,是被一阵极为急促的木鱼声叫醒的,睁开眼来,一位身材高大,面目粗陋的比丘尼站手握一木鱼敲得梆梆地站立眼前,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肃杀,与这大殿颇为不合:“月笛师妹,随我(这里称我对不对啊,唔,爷很郁闷,汗)来。”
停下脚步的时候,已然在厨房了,那位甚为高大的比丘尼回身对我道:“早课迟到,诵经不专心,辰时前把这几缸水都担满。”
看着那一溜儿排开的六个大水缸颇为无语,啧,辰时,呵,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了,明显地是在为难人么,我望着那张粗陋的面孔,轻轻地笑:“这位师太,请问怎么称呼呢?”
“这位小师妹,新来的吧,这是专管戒律的圆慧师姐。”一个笑吟吟的小尼姑端了一大盆菜从外面进来,边笑边说道。
“圆慧师姐么,呵呵,那么敢问师姐,若是辰时前没有担满这六缸水便当如何?”
“一天都没有饭吃呢!”还是刚刚那个笑吟吟的小尼姑,而圆慧早已转身离去。
“这位师姐怎么称呼?”
“呵呵,叫我圆惜便好。”
“你好,我是月笛。”
“知道,昨天才来的么,”说着,敛了笑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我两眼,摇了摇头:“可惜了的。”
“嗯?”
“你脸上那疤,要不然啊,还真是个祸国殃民的美人儿呢。”呃,原来这佛门清净地也有说话这么不着四六的人呢,我正胡思乱想间,圆惜突地正了颜色:“月笛,你还是赶紧去担水吧,普陀庵里,主持都得给圆慧师姐三分薄面呢。”
“可,这六缸水半个时辰怎么担得完呢?”我摇头,与其挑了最后挑不满要受罚还不如打从一开始就不理,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何苦浪费力气?
“哎,你啊,你揭开缸盖看看去。”圆惜摇头。
我应声一一揭开那缸盖,却原来只有一个缸中的水有短缺而已,哎,莫非圆慧倒是个面恶心善的?“担水要去哪里呢?”
“山腰,出了庵门向东,约莫一里多些,你到那里就知道了。”
我拿起扁担,还有水桶,正欲出门的时候,圆惜惊讶道:“你会担水么,太傅夫人也会担水?!”
我挑眉,笑而不答,呵,你以为我怎么知道的?啧,净月轩里的闲暇时光比任何人以为的都要多,到得后来,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因为没有花匠愿意过去料理都是我跟小环浇水施肥的,是,次次都是小环担的水,但,我也有看过呢,可,哎,当扁担上肩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看过跟做过是,是不同的。
其一,两桶水装满了,哎,我担不起来;
其二,两桶水装少了,哎,没两步儿呢,水晃出来了;
末了,头天跟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的身边:“月笛师太,是在领罚么?”
啧,这样的话说出口还是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不愧跟端仪长公主一样都是宫里出来的,我吸口气,放下了里面水已然所剩无几水桶,装模作样地双掌合十,喧声佛号:“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所为何来?”说出来的时候,觉得极好玩儿,可,再扫扫现下的处境,心里却添了几分苦涩,算来,这又是苦中作乐了吧,哎。
“月笛师太,太后着奴婢来问问,师太原是要来这庵里祈愿的,怎么一来倒被罚上了,可是庵里的圆慧师太有什么不公的地方?”
“原是要来这庵里祈愿的,怎么一来倒被罚上了”,啧啧,我听了心里不由得苦笑,太后的意思,我领的这罚太轻了不成?呵呵,现如今可真是眼中钉了,端仪长公主为的是秦如舟,太后么,为的就是启轩帝了,可怜我,怎么就惹了这些人来?
“是贫尼的不是了,圆慧师姐并无错处,劳烦太后惦记了。”
“既如此,太后口谕,月笛师太须谨遵圆慧师太教诲。”小宫女说完了,看了看我那不满的水桶:“月笛师太,奴婢也是奉旨办事,还请月笛师太把这水桶添满了。”
呵呵,好玩儿吧,领罚也就罢了,如何领罚还要管个仔仔细细。
你能猜到的,我终究是没有按点儿把那缸里的水担满,所以么,呵呵,那一日我粒米未尽。
大约是庵里只剩下管火烛守夜的比丘尼还醒着的时候,饿得睡不着的我窗户被敲响了,起先,我疑心是树杈子扫在窗棂上的声音,可,当有小小的:“月笛姑娘,月笛姑娘……”传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实实在在是有人在敲我的窗了,可,为何称姑娘呢?
推开了窗户,不甚明亮的月光下只见一宫女打扮的姑娘立于我的窗前,不由得苦笑,饭不让吃便罢了,难道说觉也不让睡了不成?
想着间,那小宫女递过来一个提篮:“月笛姑娘,奴婢是奉了皇上旨意照顾月笛姑娘的。”
呵呵,这些宫里的人啊,我叹息,不知该哭该笑,但却知道这提篮并不是好接的,所以摇头准备关窗,这时,小宫女急急地道:“皇上说了,不会逼您的。”
我想了想停下关窗的手,接过了提篮,小宫女似是松了一口气:“月笛姑娘用完后,还把篮子这么给奴婢递出来就成了。”
秋天了呢,看那小宫女瑟瑟地站立在外面,不由得就想起了还在秦府里养伤的小环,缓和了面容:“施主冷不冷,进来可好?”
小宫女面带适度浅笑:“奴婢在外面就好,月笛姑娘,您饿坏了吧,不用管奴婢了。”
啧,进退有度,哎,不是我的小环,小环小环,不知那身伤还好不好。
晨钟暮鼓,以前啊,哎,我这以前也不过是这几年而已,晨钟暮鼓,总觉得是很美妙的事情,你想啊,山林野寺,清幽静深,那得是多么诱人的一幅景象啊,可,真正听来并不如此,明明刚躺下而已,却听见了那先急后缓的钟声,扰得人精神气儿里都带了一股子急躁,不由得就手忙脚乱爬了起来,穿好了袍子在蒲团上坐定了早课的时候,我忽地就疑惑了,你说,我前一日为何就没能起来呢,明明这样的钟声根本就容不得人忽视的,除非,可,前一日里是跟大家用的一样的饭菜呢,那便是,唔,静心师太,我突地想起来静心师太跪下时似有暖香环绕,当下没有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味道,应该是,莫非竟是“客中酣”么,安神香,可,为什么呢?
饭毕,静心师太使了个小尼姑唤我至禅室,我静立半晌静心师太才睁开眼睛,望过去,依旧是满目的悲悯,啧,看在眼里还真是不舒服,虽然我洛月笛落魄至此,可也,可也不用,不用如此吧!
“月笛,昨夜好眠?”
啧,又开始了,就不能好好说句话么,眠,呵呵,是要说到“客中酣”了么,不,还是,昨夜送饭的小宫女被发现了呢,或者,两者都有吧?
我低眉垂目盘坐于蒲团之上:“庵中颇为清静,月笛睡得很好。”
“阿弥驼佛,”静心师太喧着佛号递过来一线香:“月笛可识得此物?”
我接过来看了看嗅了嗅,正是“客中酣”,此香单独使用不过是让人一夜好眠并无害处,可若是,若是和了檀香一起用,呵,一次还罢了,只不过使人睡得久些沉些,可,次数多了,就再也别想醒过来了,不巧,那一晚我屋里那晚的佛香是檀香。
“此香是‘客中酣’,是用来……”
“师傅,月笛识得此香。”
“罢了,”静心师太摇摇头:“‘客中酣’是贫尼用来安眠的,因有‘客中酣’所以普陀庵用的多是沉香,可,那一晚你房中却是檀香,你,明白么?”
我明白么,明白什么,呵呵,不过是到了这普陀庵中也有人不愿我安生罢了。
静心师太闭上了眼:“太后喜檀香。”
呵呵,就一定是太后么,这也太不避人了些,不过,我何必跟静心师太争论呢,勾唇而笑:“不知师傅为何会提点月笛?”
静心师太沉吟半晌:“老尼说过,若有朝一日月笛再回了那红尘中,还望饶过普陀庵一遭。”
“师傅怎知月笛有回那尘世中的一天?”我摸摸自己脸上的疤:“若是月笛只愿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呢?”
静心师太眼睫微颤:“月笛,你,尘缘未了。”
呵呵,不愿说么,那便罢了。
“若师傅无事,月笛便退下了。”
“月笛师太,太后请师太过去诵经。”还是昨日河边的那个宫女。
“有劳施主了。”我虔诚合十。
哎,莫非竟是一日都闲不得么?可,诵经?呵呵,这几年来,野文趣志医卷卜书诗文歌词我一样都没落看,可独独不曾碰过佛经,如今么,哎,想不受责难也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