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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凉凉,画扇不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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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那样颇有些犯贱的希望,——他放弃了跟端仪的洞房花烛夜,是不是表示他依旧恋我如昔呢,怀着这样的希望等啊等啊,呵呵,可,秦如舟再也没有出现过呢,哎。
圆月当空的时候,我望着那朦胧的清辉,坐在院中听小环叽叽咕咕地讲她小时候的事,哼哼哈哈地答应着,恍恍惚惚地想着什么的时候突听小环叹了声气:“夫人,您知道么,当年啊,也是在这样的夜里,公子把您从洛水里救出来的呢。”
“是么?”
“嗯,救上来之后,公子一拂开您遮着脸的头发,就看呆了去呢,还有……”
看呆了去?呵呵,那么现在这张脸呢,爬着一道丑陋的疤的脸,难为他那天居然下的去手,难为他那天舍了美貌的公主来屈就我这丑陋的脸,哎,无论怎样吧,所幸在这秦府还有一席容身之地,听清雪某次偷偷来时说,秦相爷吩咐过了,净月轩的吃穿用度万万不可怠慢了,呵,倒是多承秦相爷看顾了呢。
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明白的,其实,秦如舟一早就说过,他不若表面那般良善的,我那时是怎么回答的呢?我想想啊,他当时这么问过我:“若我其实并不若你所想呢?”
我是怎么回答的呢,我说啊:“不若我所想?洛月笛认定的人,无论怎样,都是洛月笛的人。”呵,洛月笛认定的人呢,当时还真是言辞灼灼气势磅礴呢,啧。
秦如舟还说什么了呢,唔,他说:“……月笛,我生在相府,有很多必须要做,或者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不希望等到你知道了那些,那些阴暗面,再回过头来后悔跟了我。”
“哦。”当时的我清清淡淡地答应。
“哦?什么意思?”当时的秦如舟急急地握了我的肩膀。
“就是知道了的意思啊,君水,有了新海诚那一场瘟疫,我还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是啊,新海诚那场瘟疫,一个城池的覆灭不过是为了秦如舟一人的性命而已,能让那时的右相倾如此之力的,怎可能是简单纯善之辈呢?!
呵呵,你看,我说过自己早就想到了的,不是么?可,那又怎样,他说让我“放心”,我说会一辈子对他好,他不能践诺了,我却不能背弃誓言,我要对他好呢,可,好像连想要对他好都很难呢,唉。
净月轩就好像这秦府里的禁地一般,鲜少有人踏足,于是,本就偏僻的地方愈发的冷清,空闲的时间很多很多,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若是秦如舟不这么激进,若是秦如舟的变法可以慢慢来,若是我从未遇到过启轩帝,若是端仪长公主早就嫁了人,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呢?
呵,或者,或者,重来一回呢,重来一回那粼粼的洛水里,我宁愿永沉水中也不要被清朗如月的秦如舟所救!重来一回那瘟疫蔓延的新海城里,我宁愿彻夜辗转难眠也不要为那渺渺的笛声所蛊惑走到秦如舟身边!重来一回可不可以啊?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也不过是迷迷糊糊地或看书,或小憩,偶尔清雪会过来,偶尔,会收到启轩帝的书信,啧,我还记得他那日笑着说的话,他说:“朕等你心甘情愿地求朕让你进宫。”我摸摸脸上的疤,兀自笑了开来,也太小看我洛月笛了,进宫?哼,哪怕这天下没了洛月笛的去处,也断断不会求到他那里去!
其实想想,这秦府,到底是我的庇护之处,十六岁的启轩帝到底还需要秦相爷的助力,到底离不开他太傅的辅佐,所以,只要我不出这秦府,他能耐我何?!更何况,那为天下士子推捧的端仪长公主怎会让人诟病她家驸马爷呢?!哼,陷害我是一回事,可,到底,家丑不可外扬,如若我真的入了宫,呵呵,想遮掩都遮掩不了了吧。
端仪长公主有身孕了,这是小环战战兢兢告诉我的,听到的那一刻,怎么说呢,应该悲哀吧,怎么人家的肚皮就那么争气呢,怎么人家就不用担心“无后”的问题呢,可,我想我恐怕没有那个时间悲哀了。有孕在身,又是皇室公主,想必,端仪跟秦如舟这段时日里是不会再同房了吧,唉,有了驸马爷新婚之夜宿于我房中的实证垫底儿,恐怕即使秦如舟已久久不曾见过我,端仪也还是不会放心的,为了避免再一次给我亲近秦如舟的机会,端仪哪里就要有那么些妖蛾子出来了吧。那么,这一次,是要怎么处置我呢?
小环自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就一直在偷偷打量我的神色,最后忍不住呐呐地问:“夫人,您,还好吧?”
我托了腮,含笑看她:“现下,除了心里难受了些之外,其他都还好,只是,过后,恐怕要很不好了。”
小环愕然地看着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叹口气,拍拍她的头:“小环啊,这秦府里早已经没有人护着我了,单凭相爷一句吃穿用度不许短缺是不够的,你知道的吧?”端仪长公主那么机敏聪慧的人明里当然不会拂了秦相爷的面子为难我,可,唉,暗地里呢?
小环难过地点点头,还是一脸懵懂,我再接再厉:“端仪长公主恐怕会借有孕的机会打发我离开,或者干脆,唉,小环,别,别哭啊,你哭了,我也会想哭的,乖啊。”看着小环又红了的眼圈儿,忍不住心中酸楚,可,尼姑的,哭管用吗?管用的话,我可以哭出十缸八缸的泪来换秦如舟回心转意!“总之啊,小环,行事要小心,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恐怕又要受委屈了。”我替小环抹着眼泪,想着自己的以后,没跟小环说出来的是,端仪长公主忍了这么久,说个不好,干脆取了我这条命也是有可能的啊,我看看依旧抽噎不止的小环,开始认真考虑那夜清雪的提议——离开秦府,你说,好不好呢?
应该说自己料事如神呢,还是应该说自己是大大的乌鸦嘴呢?!我甚至还没来的及做好离开秦府的准备就出事了。
那一日,晚饭时分了,小环还没有回来,我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地乱不安稳,想了想总是放心不下,踏出了院门去寻小环,毕竟,身边也只剩下她了而已。
第一次看到端仪长公主的那个地界儿,小环趴在长凳上,臀。部大。腿皆已经鲜血淋漓,裙子都稀烂得不成样子了,眼底猛然涌上的热气让我看不清楚小环的表情,或者,小环已经根本没有了表情,因为,我走近了,根本连一丝呻吟也未听到。
按下翻腾得快跳出嗓子眼儿的心,逼回到了眼中的泪水,我安安静静地冲着端仪长公主行了大礼,稳稳站着让她身边的王嬷嬷扇了两耳光,努力挣出笑容来:“长公主,放了小环吧,您让月笛做什么都行。”
我看见端仪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是觉得赢得太快了吧,呵呵,我甚至都没有问小环为何被打,我不问,因为知道问了也没有用,因为知道气若游丝的小环经不起耽搁,因为知道我再也不想失去这身边剩下的唯一一个人了。
端仪长公主端坐在石桌旁,慢慢端起盖碗儿,慢慢地道:“太后过两天要去普陀庵斋戒为水患百姓祈福呢。”这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一颗大石落了地,不就是想让我出家为尼么,有什么啊,只要我跟小环两个人还活着,怎么样都成!
“太后慈悲为怀,为天下人的表率,月笛自当学习,为表决心,恳请出家普陀庵为百姓祈福。”
端仪长公主笑了,那笑志得意满,那笑舒畅无比:“姐姐,你总是这么聪明呢。”
“长公主谬赞了,不知现下月笛可否带小环回去了么?”
端仪长公主优雅无比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我俯下身看小环的时候,才知道那丫头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打了多少板子啊,生生把人疼晕了过去,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这傻丫头,跟着我有什么好啊,傻丫头,遏止住要哭出来的冲动,小声叫着小环,可是,怎么拍都叫不醒她,怎么办啊,怎么回去净月轩啊?
看了看四周的人,明白是不会有人帮我的,蹲下身子,把小环从长凳上拉到背上,我知道肯定弄痛了小环的伤口,我能感觉到她痛得意识不清了还在抽搐,还好小环一项是个单薄的小丫头,尽量避开大腿的伤口,一步步往我们的小院挪,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环被疼醒了:“夫人,对不起。”
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连累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我哽咽着不敢说话,怕小环听出来我在哭,可眼泪还是拼命地往下掉,小环还是发觉了:“夫人,您哭了是不是,眼泪,眼泪都掉在,小环,手上了,少夫人,您别哭,不疼,真的,不疼……”
“都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还在安慰我,傻啊你?”我大哭着骂了出来,泄了力气怎么也走不动了,干脆跪到地上放下小环抱着她哭起来:“疼得很吧小环,小环,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这么傻啊!”
小环也哭,窝在我怀里哭,边哭便帮我抹眼泪,这凄惨的,什么啊这都是!我什么时候这么卑微怯懦了?!看着小环哭成花猫的脸,想想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又笑了,揽了小环:“你啊,这么傻,也就我要你了,跟着我去普陀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