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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坐我对面 ...

  •   书房里很整洁。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书桌,旁边立着许多书柜,还有一个不大的黑板。大书桌旁边靠墙摆放了一个小书桌,看着不新了,大概是搬过来前家里用的,没舍得扔,又带过来的。上面还摆着一些杂物。
      李雯静上前收拾开。
      “小静,你去歇着吧,我来收拾就好。”
      夏岩松见她动手收拾,立马接过。
      秋海棠很不好意思让他们动手为自己腾地方,但是都是姨父的东西,她也不好乱帮忙,只能不安地在一旁立着。
      “嗯,好。那我先去收拾菜了。”
      “你把菜泡上就行,不用管。”夏岩松又温声道,“我一会儿忙完手里这点事,就去做饭。”
      “没事,今天我来做一次吧。你不是赶着写一个教案吗?”
      “那,辛苦你了。”夏岩松微顿了顿,也没再坚持,“小心别伤着手。”
      秋海棠眨眨眼,微微一愣。
      这就是传说中相敬如宾的夫妻吗?她今天算是头一回见识到了。
      毕竟她14年的人生里,对婚姻家庭的印象都是她爸妈或是外公外婆以及其他亲戚长辈那种,夫妻俩动辄声嘶力竭地对吼骂街摔东西,家里鸡飞狗跳。
      这么斯斯文文、礼貌客气的夫妇相处模式,她真是头一回见。
      虽然莫名感觉有点怪怪的。
      大概是真没想到这个话少不爱笑的冰山姨父还能有这么温柔贴心的一面,着实有些违和。
      “嗯。”李雯静温柔一笑,更显出小女人的感觉,“那我出去了,饭好了叫你们。”
      她说着带上门出去。书房里就剩下他们二人。
      秋海棠觉得一言不发就坐下写作业的话,好像有些尴尬。
      “平常在家,都是您做饭吗?”
      她问道。
      “嗯。”
      夏岩松点头,先坐回了书桌后。秋海棠这才跟着也在小书桌前坐下。
      “小静她不太会做饭。”
      这倒是实话。
      秋海棠一直觉得小静姨很奇怪。虽然听妈妈说小静姨父亲走得早,从小孤儿寡母条件艰苦,但是她并没看出小静姨有因此锻炼出来任何一项能称之为熟练的生活技能。恰恰相反,小静姨给她的印象一直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公主。
      也许像她这样长得漂亮又楚楚可怜的,无论怎样都会有人宠着吧。
      “那小静姨可真幸福。”
      秋海棠轻叹一声,结束了寒暄,低头写起作业来。
      她没有注意到,斜后方的夏岩松看了她一眼,才低头继续忙他的工作。
      很久,书房里再没有人出声,一片寂静。只有偶尔听到不属于自己的翻页声和纸笔摩擦的沙沙声,才会让人意识到,屋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秋海棠一直刻意轻手轻脚,翻个页也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动静来吵着另一个人。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太阳落山,屋里只靠着灯光,光线逐渐暗了下来。
      秋海棠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小书桌上没有台灯。在屋里环视一圈,却除了姨父用的大书桌上那一盏,并不见还有第二盏台灯。而且小书桌旁边并没有插座,就算自己上楼把台灯抱下来也用不了,这里只能用不插电的台灯。
      秋海棠一开始想着,既然“寄人篱下”,那自己就凑合一下吧。她觉得突然造访别人家已经很麻烦别人了,不想再添麻烦,也就没有吱声。只是她没想到太阳落山后,光线会变得这么差。
      揉揉酸胀的眼,秋海棠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多了,应该再将就半个小时也就该吃饭了。于是又低下头去。
      夏岩松抬眼看她,神色莫测。因为秋海棠一直专注于作业,不曾回头,也就没有发觉,刚刚过去的四十多分钟里,身后的人默默抬头看了她几眼。
      夏岩松记得,他从第一次见到秋海棠,就觉得这孩子格外沉静冷淡,甚至不如他们大学里的学生来得活泼有朝气。她母亲在家里打牌吵闹,她却觉得迁就母亲是理所当然的一样,自己出来找地方写作业。进来他们家之后,又处处小心。写个作业,因为生怕打扰到自己,连翻个页都不敢正常翻。就算没有台灯用,也是宁愿自己凑合着,也没有开口要求。
      一个14岁的小女孩,生活富裕不愁吃穿,这么多亲人都还健在,为什么会长成这样一种小心翼翼的性格?
      他原以为只有自己这样出身的人,才需要小心翼翼,看人眼色。
      他隐约记起李雯静曾提过,秋海棠的父母在她8岁时就离婚了,离婚之前就经常争吵不休,离婚之后则再没有来往。他本来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如今看着小书桌前安静的小身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小秋。”
      夏岩松踟躇了一会儿,终于主动开口。
      “啊?”
      小姑娘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他,眼神有些怯怯的,像是下意识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又惹人不高兴了。
      夏岩松眼神微动,忽而想起好像有学生私底下说过他看起来挺严厉,更加放轻了语气。
      “你把椅子搬过来,坐我对面吧。你那边光线太暗了。”
      “不用不用,没关系的。”
      秋海棠连忙摇头摆手。
      夏岩松却已经伸手把面前桌上的东西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空出另一半桌面。又把唯一的台灯挪到桌子中间。
      “光线暗,对眼睛不好。”
      他见小秋没动静,又加了句。
      “桌子大,不占地方。”
      秋海棠犹豫了一下。她姨父平常看起来并非热心肠的人。现在既然对方都主动开口了,自己非要拒绝他的好意也不大好。于是她收拾起东西,搬到了他对面。
      距离一下子变近,不足一米。敏锐的秋海棠不可避免地感受到对面之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混合着洗衣液的薰衣草清香,洗发水的柠檬薄荷气息,以及带着温度的,男人身上独特的味道。
      秋海棠猛地低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大概是自己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相对而坐吧。
      “谢谢。”
      她盯着作业本,轻声道谢,稍稍凝神排空思绪,复又埋头于学习之中。
      台灯暖白色光晕下,夏岩松看着那小脑袋低头认真书写的样子,心里似是有种名为踏实的感觉。他也低下头去,继续手头的工作,嘴角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地方,浅浅勾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直到李雯静来喊他们出去吃饭,二人都再没有抬头看对方一眼。

      从那之后,在小静姨的盛情邀请下,秋海棠放学后就再也没有打扰过张晓萍约会,而是直接去小静姨家写作业,并且吃完晚饭才回家。
      李雯静特别高兴。她是家里的花瓶,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的那种。她深知自己百无一用,之前无论是自己上大专、找工作,还是她妈妈治病、办后事,还是她和夏岩松结婚买房子,通通都是她这个几年前才相认的同母异父的姐姐赵凤英出钱帮衬。如今她每天帮姐姐照管一下放学回来的秋海棠,让姐姐能更尽兴地跟朋友打牌,不用顾及女儿,多少也算是一种报答吧。
      赵凤英觉得女儿放学回来就在楼下呆着,比跨越半个小区去2号楼找张晓萍更方便,并不关心女儿为什么突然不去张晓萍家了。秋海棠松了口气,因为母亲不问,她也就不用帮晓萍遮掩她早恋的事。
      于是秋海棠就每天都来小静姨家,跟姨父共用一张书桌,安安静静、互不干扰地学习两个多小时。这比之前去晓萍家的效率高多了。和晓萍在一起,秋海棠不可避免的要听她讲半天学校里的八卦,还要劝她专心写作业别吵自己,总得分神。
      而和姨父在一起,她只需要注意自己不要吵到姨父。
      一般情况下,小心到有些神经过敏的秋海棠自信她是不会干扰到夏岩松的。
      可是当秋海棠遇到一道不会做的数学题,而且死盯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任何思路的时候,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
      秋海棠小心翼翼地抬头观察对面的人。只见他正心无旁骛地写着什么,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在看他。灯光下,微蹙的眉使他整张脸更显出冷峻。
      秋海棠内心挣扎。
      要不要向姨父请教一下呢?自己这点小儿科的东西,应该不会占用他太久吧?
      可是这点小儿科的东西还要问他一个大学讲师,他会不会不耐烦?会不会觉得自己太笨了?
      可是他确实说过自己有不会的问题,可以随时找他的。
      人家只是客套一下罢了吧。
      秋海棠心里纠结着,不知不觉,竟盯着他看了很久。
      “有事吗?”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夏岩松忽然抬头,正对上她略微呆滞的双眼。
      秋海棠心里猛地一跳,像是被抓到做错事了一样,慌忙低下头去。
      夏岩松纳闷,垂眸扫了一眼她面前的练习题,只见题干上圈点勾画不少,答题区却一笔未动,哦了一声。
      “有不会的?我帮你看看?”
      秋海棠抬头,有些心虚,感觉自己有些得寸进尺。
      不仅天天来他们家写作业、蹭晚饭,占用了他的一半书桌,现在还要占用他一个大学老师的时间给自己讲题。
      “那个,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会啊。”
      因为刚从工作中抬头,夏岩松微蹙的眉头还未展开,脸上也面无表情的。
      秋海棠瑟缩一下,心里默默打鼓。
      这是,不会麻烦的样子吗?
      只见夏岩松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眨眨眼,挑了下眉,有些刻意地把眉头舒展开,又抿起唇,似笑非笑。
      秋海棠目睹他的表情变化,一时有点懵了。
      这什么情况?被自己气笑了?
      “想起来好像学校里有人说过,我工作的时候,表情特别严肃,看起来有点凶?”
      夏岩松扶着下巴,表情似有些无奈,又有些忍俊不禁,好像觉得挺有趣。
      “是不是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吓到你了?”
      “我下次应该摆个镜子在面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说着,他像是被自己逗乐了似的,轻笑出声。
      秋海棠彻底愣住了。
      冰山也有一次说多于三句话的时候?
      冰山也有正经八百开玩笑的时候?
      只见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弯弯的,眉眼中那一抹与生俱来的清冷与疏离似乎融化,面部坚毅的轮廓也柔和了许多。
      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相对而坐这么多天以来,秋海棠却好像第一次意识到,虽然对面这人是大学老师,是自己的长辈,而且算是自己的父辈。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只比自己大十岁的,研究生刚毕业、刚出来工作的,才24岁的大哥哥。
      自己有好几个表哥年龄都比他大。
      那自己应该也不用这么怕,麻烦到这一位年龄上可以做同辈的长辈吧。
      想到这,秋海棠感觉自己几天下来的战战兢兢,不知不觉缓解了一些。
      “那就麻烦您——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吧。”

      一道题讲下来,秋海棠发现,姨父其实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高冷,反倒是颇有耐心。一开始她还怕自己跟不上思路,会惹烦他。可是每次她心里打着鼓出声打断时,他都只是温和地重复一遍她没听懂的地方,并不责怪。
      而且,姨父不愧是蘅大的数学讲师,那水平完全不是自己上的三流初中的老师能比的。
      秋海棠突然觉得,好像是可以考虑不报补习班,而向自己姨父请教。
      不行,自己怎么又得寸进尺了。
      秋海棠暗暗提醒自己。这才是自己第一次麻烦他讲题,他自然没有不耐烦。那若是以后常常麻烦他,说不定他就不耐烦了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自己应该再多问几次题目,试探一下他的态度。不过,这算不算请他当家教呢?自己是不是应该给点学费呢?
      从小静姨家吃完饭回来,秋海棠还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心想不能白占别人便宜,亲戚之间也要明算账。但是也不能太见外,避免伤了亲戚感情。
      这件事还真够复杂的。
      哎,不如还是想办法攒红包钱,去报那个寒假的课外班吧。
      秋海棠叹一口气,十分头疼。看了眼时间已近九点,决定什么都不想了,先洗洗睡觉。
      明天一早还有期中考试呢。

      睡至半夜,秋海棠迷迷糊糊地听见隔壁母亲的卧室里传来一声尖叫。
      “你说什么!”
      “好,我现在就过来!”
      紧接着,她就听见母亲似乎着急忙慌地出门了。
      半梦半醒中,秋海棠看了一眼闹钟。
      搞什么,十一点了!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
      但是秋海棠已经习惯了母亲一惊一乍的性子,想着第二天还要考试,也不多想,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清晨,秋海棠被闹钟叫醒。想起昨晚好像听见母亲出门了,不知是真的还是做梦。
      她轻手轻脚打开母亲卧室的门。
      只见母亲四仰八叉在床上,呼噜震天响。
      秋海棠看不出母亲昨晚到底出没出去过。
      但反正平时母亲不会这个点就起来的,她也没打算叫醒她专门问一下,而是一如既往地自己吃了早餐,去上学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就在昨晚,家里发生了怎样惊人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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