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囚仙》孑珏

18、下下签

　　“君古，去带些银钱，随我去庙会。”

　　“马车已经备好了，莫要拖时。”

　　这是庄牧之之前答应他的，带他去次庙会。

　　杜君古看着庄牧之的穿着，眼前一亮，抑制不住的开心，倏的，他脸又沉了下去。

　　这一身的打扮指不定又要吸引多少蜂蝶，只说这两年，光说他拦的，没有一个营也有一个军了，陆陆续续的，杜君古开始阻挠庄牧之出门，杜绝府外的那些个男女。

　　他本来是不想和庄牧之一同前去的，但家中有门禁，不可出去一个时辰，虽说不知道惩罚是什么，杜君古也是不愿意去犯的，他不想从那张脸上看到厌恶的神情。

　　杜君古踱身走到一大木箱前，打开锁推开来，里面摆着的有金有银，更是有不少锦带，鼓囊囊的塞满了锭子。

　　他提出来几袋掂了掂重量，随手塞入怀中，算作今晚的花销。

　　从阿母那年久离后，便恢复了老本行，生意越做越大，家中的金银珠宝都快堆不下了，还需要空出来几间房子来专门堆放。

　　这般也无需庄牧之像一开始那样守着堆破烂石头点来点去的了，三人生活愈发的好，庄牧之也无了后顾之忧，悉心教导着杜君古。

　　蓦然，鼻尖涌入一股沁人的幽香，打眼一看是路道两旁散发出来的，摊贩吆喝着，延至庙门。

　　入了庙，高耸巍峨的古塔坐落四周，连绵有序，大抵是什么阵，什么卦，佛家的风水讲究。

　　檀香味很浓，伴着幽长且震人心魄的钟鸣声，势必要敲打出灵魂深处的污渍一般，和尚们诵读着佛经，周遭是虔诚跪拜的人们。

　　“咚……”缓而慢的钟鼓敲击落下，杜君古扯拽着庄牧之的手四处瞎逛着。

　　他带着庄牧之穿梭在接踵擦背的人群里，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样，累的庄牧之在后面大喘着气。

　　“君古，慢……慢些。”

　　他是真的跑不动了，单手叉着腰，整个脊背都弯了下去，他快被杜君古累死了！

　　来人间后何时这样疾跑过？！

　　他发誓！他再也不要陪杜君古出来游玩了，是真闹挺。

　　“金丝木藤椅，小木凳子，竹秋千，应有尽有喽！”

　　摊贩吆喝着，声音却不似别的商贩洪亮，反而是沙哑低沉的。

　　这样特别的，一下子就吸引了庄牧之的注意。

　　藤椅！金丝木的！躺着肯定舒服。

　　杜君古看他眼睛里都快要迸发出光来了，有眼力见儿的换上一副柔软乖顺的小兽神情。

　　“哥哥，人太多了拉着你好累啊……”

　　小兽委屈屈的撇个小嘴，惹得庄牧之眼皮直抽抽，扬手就给了杜君古一个惨痛的教训，打完后捏捏手腕，没好气的发火：“自己逛去。”

　　他还累上了！

　　我看你还能跑个百八十公里！

　　杜君古抱着头，挨那一下给他打懵了，虽说不怎的疼，但丢脸是实实在在的丢了。

　　庄牧之说完还是有些后悔的，正准备去拉杜君古的手稍作抚慰一下，谁料他呲个大牙，眼睛亮亮的，看上去很期待这不小心说出口的说辞。

　　“哥哥当真，出口无戏言，我一时辰内回来，哥哥你留在此处挑椅子吧，待会儿我来找你。”

　　他本来就是要找个法子把人甩下来的，倘若是一直和庄牧之在一起他就没法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言罢杜君古递给庄牧之一袋银钱，脚下如生烟般的闯入了人潮中。

　　眼下不就是一个好法子，此时不待更何时？

　　庄牧之伸了伸手，欲要拦下他可惜连片衣角都没抓住，他有些焦急想冲进去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这时身后的老翁叫住他：“公子莫慌，小公子一看就属伶俐聪慧的，单是在这庙附近是丢不了的。”

　　老翁的手中拿着一个竹子编制的小风车，还在一下一下的编着，左侧赫然是一龆龀小儿，满脸期待的看着老翁手里的小风车。

　　“来，孩子拿去吧。”

　　老 翁和蔼的笑着，皱了的褶子也都透着亲和力。

　　庄牧之的担忧着急因着老翁这句话戛然而止，他思索了一通倒也是这么个理儿。

　　佛家圣地，谁敢青天白日的行那腌臜事？就算是有，他庄牧之也有本事把人完好无损的救回来。

　　“公子，来看看这些藤椅吧，都是自家编的。”

　　老翁面色和蔼，庄牧之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好生打量着面前编制出来的一排排精巧绝伦的藤椅。

　　他瞧上了一把金丝木藤椅，转头就问老翁：“大爷，这藤椅多少银两？”

　　“一两银子。”

　　庄牧之想也没想拾了同数的银两递给了老翁，随即他瘫软了一般躺在了心心念念的藤椅上，这一躺简直更爱不释手了。

　　就在庄牧之假寐快要睡着时，一道浑浊缓慢的声音响起：“公子，你家小公子的心思倒是比他学的是诗经伦理多啊……”

　　庄牧之听得迷瞪，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嘴里喃喃的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便酣睡了去。

　　老翁望着他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吸了口寒风长长的叹了出来，寒风化作雾气飞向那空中。

　　此等不省人事的小憩，倒不比在这庙中走走逛逛，哪怕是抽了个签也知晓后事了……

　　“爷爷！老鼠！要大老虎！”

　　“啊哈哈。”老翁笑得又沉又慢，像是千年的玄龟一样，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打趣小孩道：“是要大老鼠，还是大老虎啊？是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

　　小孩思索了一番，看上去难抉择极了。

　　不久，仰头笑得可爱：“爷爷要大的，要老虎。”

　　“好，爷爷现在就给丫头编呐。”

　　——

　　杜君古小脸儿跑的泛红，满头大汗的。

　　算命的算不得，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就算能算年岁一说出来，不把人吓得叫道士来捉自己！

　　当真的是糊涂了！

　　就在他准备自暴自弃之时，远处传来几声吆喝。

　　“上上签下下签，心中默念所求之事，摇桶抽签，五文一求！”

　　是一个抽签的摊子，这可化解了杜君古的燃眉之急，他拨开人群觅着声音穿梭着。

　　“老板，抽一签。”

　　杜君古冷着脸，周身笼络着低沉的气压，不因别的，只因方才奔跑来时鞋履被人从后方踩掉了底子，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这般的力大如牛。

　　只可惜回头根本找不到是谁干的，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是若无其事的。

　　他只得独自愤懑的拖沓着破了鞋底的足履小心行走着，好半晌才移挪到摊位前。
　　老板定睛一看，少年潇洒不羁，身板挺直，神色淡淡的不见喜怒。

　　这样的样貌倒是吊人胃口，不过打眼望去这人就是孩子，摊主也不是个欺孩童之才财的，幽怨的摆摆手：“谁家的孩子快些去别的地儿玩到去，别来打扰我做生意。”

　　杜君古被赶开，很不乐意，腔中的软舌顶了顶上腭，只恨这庙周围只有他这一家无需生辰八字的，要不何尝在这儿热脸贴冷屁股。

　　“砰！”一大锦袋的银子被杜君古重重的摔在摊桌上。

　　“让我抽，这些都是你的。”

　　杜君古恨恨咬牙，他不信了，这人还能不见钱眼开不成？

　　摊主只瞥了一眼，直接了当的扔了回来，语气也不怎的有耐心了：“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倔强，抽一签快快走开，寻你家大人去。”

　　这钱他当真是不敢收下的，他就是一打着幌子卖签儿的，这一桶里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根下下签，待会儿要真被这孩子抽着了气的嗷嗷哭，他家大人还不给摊子掀了。

　　况且这孩子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家的，怕寻来的不止有父母还有衙门的官兵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杜君古闻言大喜过望摇动竹筒，紧闭双眼在心中念了一遍所思所想，睁眼后毫不犹豫的从竹筒里抽出来一支来。

　　大抵是“上上”二字，“签”字被手覆盖住，他正要拿开手呢，身下猛然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手来毫不客气的夺走了。

　　杜君古一时没有防备，失了手。

　　“快快快，去一旁去，寻你爹娘，勿要在我摊位上停留了。”

　　摊主收了签也不管杜君古了，聚精凝神的摆弄起竹筒。

　　这样的悬念让杜君古愈发觉得那是上上签，心中生花似的，洋溢的喜悦都浮上了脸。

　　他作揖谢过摊主，不计前嫌的将锦带留下，抛掷回摊位上，然后狂奔回去找庄牧之。

　　“你这孩子！回来！”

　　摊主叫喊的声音很大，杜君古听见了，就是不回头，蓦然走远。

　　“给你了你就收着，那孩子一看就不缺银两，就当是今日发了笔横财。”一旁站立已久的客人看完了全程，评了一句。”

　　摊主捋了把胡子，将客人的话在心中细细的品了一番，思来想去也是的，这孩子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大手大脚的家里人肯定也习惯了，定然不会为了这一点儿钱财来掀了自己摊子，还闹到官府那儿抓了自己，都是自己想多了。

　　他将银两收在袖中，叹了口气。

　　“这对夫妻也是艰苦的，有钱是一回事，生了个痴傻的又是一回事。”

　　“何出此言？”客问。

　　摊主挥了挥刚才从杜君古手里抽出来的那签儿：“喏，你看，这是下下签。”

　　客：“……”

　　“倒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