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三白六出

31、第31章

　　雷诺一语成谶。
　　莫姆星人发动了袭击。

　　好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抵抗准备，第一军团不算是盲目回击。

　　在此期间，雷诺紧急调整了军队部署。

　　明知道莫姆星人有策略地进攻，他不可能让士兵们顶着危险迎头直上。
　　但现在他们并不清楚莫姆星人的进攻方式，雷诺只是尽可能地让士兵们加大了防护，针对性地以远程攻击为主。

　　但莫姆星人开始使用热武器了。
　　他们慢腾腾地开始轰炸战区，像是已经玩够了猫捉老师的游戏，恶劣地开始加大砝码，肆意享受战争。
　　同伴的死亡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意义，激不起半点水花。

　　前线将领很快发现，莫姆星人的排头兵普遍要矮小一些。
　　他们消耗了第一军团的兵力，以至于第一军团有些后继无力。

　　雷诺很快明白莫姆星人的意图。
　　他们知道精神力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但能够运用精神力的士兵还不够覆盖整个战场，于是他们让一些炮灰顶在前面送死，保存真正的实力。

　　“果然是知道了重要的信息。”雷诺深思后说，“他们这么着急，未必没有担心夜长梦多的意思。”
　　诺德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在担心粒子打不过精神力？”

　　“这不是很明显？”雷诺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一点点缓解他的焦躁，“粒子撞上精神力只有被湮灭的份，莫里斯的研究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足以将精神力储备到平衡战场的时间。”
　　“只可惜敌人不会给我们机会。”

　　*

　　埃尔维萨的港口最近人满为患。
　　离得近的人已经开始搬迁，他们希望能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但如此多的难民，帝都星是不可能容纳的下的。
　　于是大批量的人潮被困在港口，前往帝都星的飞船已经停摆，人们怨声载道，议会一个头两个大。

　　集体搬迁的盛况让原本就在担忧战况的本地人惴惴不安。

　　上面给不出什么好措施，导致帝都星越来越乱。
　　最后发展到路边看到只外星狗都要骂几句。

　　[最近上班路上也太挤了吧，工作生活都没有一个顺利的。]
　　[听说港口那边密密麻麻都是人，政府都不采取一下措施吗？]
　　[怎么采取啊？这可不是一个城市的人，而是好几个星球！还得感谢帝都星够大，我们还没被挤爆。]
　　[话说回来，前线已经这么严重了吗？我们这里不会被打进来吧？]

　　萨利最近搜集了很多战况，忧心忡忡地跟莱尔聊天：“现在民众的情绪很不好，第一军团将大部分信息都封闭了，我们没办法知道真实的状况。”

　　莱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沉默，在以前他偶尔可以收到父亲的信息，如今就算是军队的公休日，他发过去消息，父亲一次也没有回复过。
　　他不敢问母亲是否也是这种情况，怕加重她的担忧，只是不好的预感已经浮现。

　　前线杳无音讯，莱尔心里也慢慢紧张起来，每天艰难地完成学习任务已经是极限，老师们理解他的心不在焉，转头就告诉了安娜夫人。
　　于是莱尔收到了母亲的消息。

　　“莱尔，相信你父亲，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不要成为他的软肋。”

　　莱尔顿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图，第一军团已经自顾不暇，议会难保会出一些幺蛾子，家人的反应会成为他们杜撰的素材，最好的方式就是保证自己的良好状态。
　　莱尔回复道：“我知道了，母亲。”
　　安娜夫人知道他的不安，轻轻托着他的情绪：“你不是一个人，我们都在身边，不要自己沉溺于担忧。”

　　放下通讯器，安娜夫人捂住自己的眼睛。
　　她想起里德离开的那天清晨拥抱她时的温度，好像炽热地让人想要落泪。

　　*

　　莫姆星人用自己的同伴作为护盾，消耗了第一军团极大的兵力。
　　原本还能靠热武器获得一点优势，如今这点优势也没了，第一军团完全是靠着人数在拖延对方进攻的趋势。

　　战报从各方汇聚到雷诺面前。
　　每天死亡的人数在增加，而莫姆星人不知疲倦地在战斗。

　　这样下去，他们就是在慢性死亡。

　　雷诺看着莫姆星人选择进攻的地点，发现是民众较多的地方。
　　他想到莫姆星人的联结，于是让手下人再抓几个俘虏过来。

　　诺德不解：“还抓，不是都清楚他们会偷取信息了吗？”
　　雷诺：“我知道，就是要让他们偷。”
　　“将目前还靠近边境的帝国民众都转移走，然后把这个消息延迟透露给那几个俘虏。”

　　诺德拧眉：“这么明显的陷阱，他们会信？”
　　“试试就知道了。”雷诺将细节讲清楚，“做的像点，也好看看他们的智商。”
　　诺德：“……好吧。”

　　事实证明，莫姆星人会的智商不高，他们轻易地踏入了陷阱。

　　第一军团假装不敌撤退，实际上埋伏在星球的某地，他们在沿路埋了很多弹药，直到莫姆星人大规模登陆，才动手引爆。
　　士兵们穿着防爆衣，嘶吼着冲上前将已经倒地的敌人补了刀。
　　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轻松。

　　被骗了几次，莫姆星人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之后被抓的莫姆星人会直接自杀。

　　“看来他们并不想要得到可能会混淆的信息了。”雷诺嘲讽道，“这么多次才采取措施，看着他们确实不太聪明。”
　　“就算不太聪明，他们当前的战力也不是我们可以获胜的。”诺德想到现在不容乐观的战况叹息道。

　　雷诺紧抿着唇，有些复杂地说：“放心，会有办法的。”

　　雷诺私底下又去找了莫里斯，他对他上次说的话很在意。
　　“你之前说过，精神力被导出会有极大的能量，那么如果精神力核被引爆——”

　　“那就会死的连渣都不剩了。”莫里斯定定地看着雷诺，“上将，不要告诉我你想尝试。”
　　雷诺没有反驳：“看来确实威力很大。”

　　莫里斯没有说话。

　　“上将，帝国需要你。我告诉你这个，不是为了让你奉献自己的。”莫里斯眼里闪过一丝哀伤。

　　“我知道。”雷诺语气平淡，像是并未在谈论自己的生死，“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那样子做。”
　　“我曾经答应过芙文，会用生命为他们创造和平的环境。”
　　“如今我想要知道的是，这种环境，我可以维持多久？”

　　莫里斯沉着声音：“按照估算，你的精神力会在一定时间内难以消解，最大的可能是三年。”

　　“三年，真是太短了。”雷诺喃喃，“我的莱尔，还不够他长大，就要让他承受这么大的压力。”
　　“他会埋怨我吗？”

　　雷诺有些短暂的无所适从，莫里斯静静地站在他的边上，看着他作为一个父亲艰难地抉择。
　　仅仅是一瞬间，雷诺重新成为那个坚毅的上将。

　　莫里斯递给他一支药剂：“这是止痛剂，如果真到了那一刻，应该能减少你的痛苦。”
　　雷诺收下了：“多谢了，希望用不上它。”
　　莫里斯乏力地笑了笑。

　　第一军团用尽方式抵挡了一年，终于承受不住莫姆星人的进攻。

　　边境已经被突破，前线的战况被分毫不差地传输到星网上。
　　第一军团的内部信息依旧没有公开，而他们节节败退，被帝国民众疯狂批判。

　　[军队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敌人可以入侵地这么深！]
　　[雷诺上将已经不会带兵了！能不能换个人领军！]
　　[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侵略者好吓人。]

　　各种言论甚嚣尘上，议会难得没有搅浑水，因为他们此刻自己也在害怕。
　　好不容易将难民安顿好，没想到现在整个帝国都在危险之中。

　　诺德看着辱骂雷诺的言论气到不行，一度想真身下场跟人对骂。
　　雷诺制止了他：“让他们骂吧，其实也没骂错。”

　　诺德顿时红了眼睛：“他们根本不了解你。”
　　雷诺露出笑容：“比顿，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这种意味不明的话让诺德顿时警惕起来：“我不辛苦，你想做什么？”
　　雷诺装作无意的样子：“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干一票大的。”
　　诺德毫不犹豫地说：“你讲，只要我能办到。”

　　雷诺严肃地说：“莫姆星人已经朝埃尔维萨过来了，但是这里决不能被突破。”
　　“我需要你带着大部队，将他们引到跃迁点，然后立刻跃迁离开。”

　　诺德想都不想地说：“你想要在那里引爆星弹？”
　　雷诺点头：“没错。”

　　“但是星弹在那里的威力会大打折扣，根本没办法杀死他们！”
　　“我知道，所以我会留下。”

　　诺德怔怔地看着他：“你留下？你留下做什么？”
　　雷诺平静地说：“我要让他们永远留在那里。”

　　诺德站不稳，往后踉跄两步，他哽着声音：“我不同意。我不会同意的。”
　　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们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不是吗？！”

　　雷诺注视着他：“我们都清楚，第一军团已经到了极限，士兵们已经失去了信心。”
　　“我们的军备状况已经上报了，但是议会和皇室并没有公开。”
　　“你该清楚他们在等什么。”
　　“他们在等待一个结果，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直到获得最后的审判。”

　　诺德崩溃地冲他大喊：“那也不需要你牺牲！”
　　“我们明明，可以战到最后一刻，即便最终是死在战场。”

　　雷诺摇头：“明明一个人就可以让更多的人存活下来，为什么还要选择牺牲同伴。”

　　诺德悲痛地望着他：“你这样，想过芙文、莱尔和格兰吗？”

　　雷诺眼神抖动，低声说：“比顿，正因为我爱他们，才会选择这样做。”
　　“我不能让侵略者，再往里进一步。”
　　“我要让埃尔维萨成为他们的墓地。”

　　诺德看着这个下定决心的男人，久久不言。

　　雷诺继续说道：“我相信莱尔会继承我的遗志，为帝国带来和平。”
　　诺德又哭又笑：“莱尔要是知道他父亲现在就是这样的想法，大概要被气哭了。”

　　雷诺：“我走之后，有一样东西需要你交给他们。”
　　诺德扭着头不回应。
　　雷诺无奈，温声说：“比顿，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诺德眼里颤动，眼睛发红：“你当初捡我回来，没说还要让我送你走。”
　　雷诺：“……”

　　雷诺叹了口气：“虽然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讲。”
　　“我已经向皇室申请任命你为新一任上将。”
　　“很抱歉，让你背负起帝国的希望。”

　　诺德喉咙干涩，他没想到这个人已经将后续都安排下来好了。
　　“你就非死不可吗？”诺德难以接受。

　　雷诺耸肩：“除非莫姆星人良心发现，就此退兵。”

　　诺德想要批判这个现在还在讲玩笑话的人，但嘴里却说：“我是不是已经无法让你改变想法了？”

　　雷诺的话里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的信念，只要我认为是正确的，便不以任何人或事为转移。”

　　*

　　莫姆星人放弃了进攻周边的星球，而是直直地向帝都星进发。
　　帝国民众惶惶不可终日。

　　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
　　他们珍惜最后与家人同在的时光，帝国学院也送回了所有的学生。

　　莱尔心绪复杂地回到家。
　　庭院的花已经有些萎靡了，看样子女主人并没有认真打理。

　　莱尔打开家门，他看着格兰眼里露出喜悦的光，微微一失望后重新笑着迎上来。
　　“哥哥，欢迎回家。”

　　家里很安静，上次回来时的气氛已经不在，紧张与不安在屋子里蔓延。
　　格兰不愿意让母亲难过，看到莱尔后，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寻求安慰。

　　“父亲会回来吗？”格兰说着说着眼眶就湿了，“我的头发都长了，他回来看到会高兴的。”
　　雷诺沉默着摸摸妹妹的脑袋：“他会回来的。”
　　他转头看了看周围：“母亲呢？”
　　“在书房。”

　　听到答案，莱尔点点头，他打开书房的门，安娜夫人第一时间转过头，她温柔地笑了：“莱尔，怪我，没注意到你回家。”
　　莱尔示意他并不在意，又问道：“母亲在看什么？”
　　“再看你父亲年轻时的样子。”安娜夫人将相册递给他，脸上露着幸福的笑，“我当初是一眼就被他吸引的，后来才发现我喜欢的少年拥有全帝国最不屈的信念，还有他满身无处安放的骄傲。”
　　“即便是到了今天，无论他做什么选择，我依旧会为他自豪。”

　　他知道母亲有她自己的渠道打听消息，只是不告诉他和格兰。
　　莱尔逃避似地不去想母亲话里的隐含之意，在没有听到最终的结果时，他宁愿死死捏着渺茫的希望。

　　一周后，议会正式宣布莫姆星人即将登陆埃尔维萨。
　　全帝国的人都沉默了。
　　也许是死亡的镰刀已经悬了太久，久到真正要落下时都已经感觉麻木。

　　诺德终究还是听从了雷诺的命令。
　　他无法拒绝。

　　诺德带着全部的士兵聚集在跃迁点，莫姆星人寻着人味毫不顾忌地追了上去。
　　雷诺藏在某一艘飞行器中。
　　看着莫姆星人黑压压地围了上来，他勾起一抹笑，满意地叹息：“来的真多啊。”

　　坐标已经在第一时间发送出去。
　　雷诺将止痛剂扎进身体，随后慢慢积蓄精神力。
　　疯狂转动的精神力核让身体出现剧烈的疼痛。
　　雷诺置之不理，势要将其中所有的精神力全都压榨出来。

　　莫姆星人已经集结完毕。星弹也已经在路上。
　　雷诺发出命令：“全体士兵，立刻通过跃迁点离开！”

　　飞船一时没有动弹，雷诺皱眉，正要再说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眼前多了一束亮光。
　　紧接着，所有的飞船都亮起了灯。

　　“里德·雷诺上将，为您送行！”
　　“愿您离开的路上，光明永存！”

　　莫姆星人有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场景，竟也愿意驻足。他们不懂人类的哀歌，只是下意识喜欢任何会勾起他们情绪的事物。

　　雷诺一时哑然，笑着怒骂：“莫里斯给的止痛剂，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在星弹来临前，所有的帝国飞船跃迁消失，只剩下一架独立的飞行器。
　　莫姆星人有些茫然，但极短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反应过来。

　　雷诺闭上眼睛，将积攒已久的精神力爆发出来，这还不够，直到他强行粉碎了精神力核，剧烈的能量包裹了整一片区域，让莫姆星人陷入了严重的机体紊乱，有些已经甚至死亡。
　　星弹给了他们最后一击，刺目的白光瞬间覆盖了大半个星系。

　　诺德怔怔地望着流泪，他在这一刻，失去了自己的统帅。

　　白光消散，第一军团回到跃迁点。
　　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或物。一切都被湮灭了。
　　只有厚重的精神力还依旧浓郁，像是屏障一般，保护着内里的生命。

　　*

　　里德·雷诺殉职。

　　于此换来的，是帝国短暂的和平。

　　皇室发出讣告，将里德·雷诺上将所有的功勋公之于众。

　　皇帝陛下坦言：“我们因为他而存活下来，他是我们的英雄。”

　　星网上重新活跃起来，之前说过第一军团坏话的人被拉出来鞭尸。
　　[你们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道歉！]

　　网上自发地开始忏悔，只不过想看的人已经不在意这些过期的歉意了。

　　听到消息的瞬间，格兰已经绷不住大哭了。
　　安娜夫人轻轻拥着她，眼里也是难以抑制的泪水。
　　莱尔看着她们，想要安慰却发现自己说出声都是磕磕绊绊的泣音。
　　即便已经隐隐预见，但此刻的悲痛大概在日后都不敢回想起来。

　　莱尔打开了诺德叔叔寄过来的东西，那是一卷录像带。
　　很难评现在还有人会用这种东西。
　　但这卷录像带在此刻的意义已经非比寻常。
　　三人依偎在一起，像是已经无法独自取暖。

　　录像已经开始播放。
　　视频里从头到尾只有雷诺，他将自己生活的点点滴滴全都记录了起来。
　　前期他的笑意还比较明显，到了后期，尽管被掩饰过，疲惫和乏力还是显露在雷诺的脸上。

　　雷诺一直保持着令人舒心的话题，直到在他殉职的前夜。
　　他在说话前沉默了很久，大概是做了很长的心理建设，才将他的决定说出口。

　　[我知道这会令你们痛苦，但我更希望你们能活着。]
　　[帝国需要时间，第一军团也需要时间，而我能创造时间。]
　　[也许我不应该录这个视频，天知道我原本只是想让你们开心点，但现在可能让你们三个人都在视频底下哭。]

　　他有些郁闷，但还是维持着平稳地声线温柔说道：
　　[请不要悲伤，因为我消散在星海，只要你们抬头，就能看见我。]
　　[格兰，无论你是什么样子，都是迷人的小公主。]
　　[还有莱尔，一直没有当面跟你说，你比自己认为的还要优秀，我一直很骄傲。]
　　[最后，我的芙文，我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