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构》三白六出

32、第32章

　　葬礼上。
　　安娜夫人一身白裙，佩戴着黑色的胸针，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

　　格兰依旧会哭，明明前一秒已经止住泪水，抬头的瞬间还是会湿了眼睛。
　　“哥哥，你说他们在难过吗？”

　　格兰指的是在边上轻轻说话的悼念者，时不时还看他们兄妹俩两眼。
　　“不会。”莱尔冷漠地说，“有些人的野心，都从眼睛里漏出来了。”
　　“格兰，不要在意他们的态度，因为他们永远不可能与我们感同身受。”

　　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明目张胆的打量也变得更加肆意。
　　直到皇帝陛下和皇后带着年纪还小的皇子浩浩荡荡地来祭拜。

　　皇室的态度很明显，即便雷诺上将战死，上将府也不是没有靠山。
　　皇帝陛下温和地看向莱尔：“你是莱尔吧，雷诺没少跟我炫耀他优秀的儿子。”

　　莱尔微微俯身：“陛下安好。”
　　皇后也微笑着对芙文·安娜说：“有时间可以带格兰进皇宫陪陪我，我正愁没人说说话。”
　　安娜夫人宠辱不惊地应下。

　　贵族们脸色微变，原先准备不再深交的念头打消：如果皇室愿意，将来雷诺家族未必不会再出一个上将。

　　个头不高的小皇子拉上莱尔的手，惊叹道：“哥哥，你好高啊！”
　　格兰撅起嘴巴：“这是我哥哥，不是你哥哥。”

　　小皇子眨了眨眼：“那我认你当姐姐，莱尔哥哥能当我哥哥吗？”

　　众人心里惊叫：小皇子怎么能随便认亲！
　　偏偏家长们都笑眯眯地看着，完全不插嘴。

　　格兰想了想说：“我可以当你姐姐，但我哥哥还是我一个人的。”
　　小皇子歪头，有些委屈地看向自己母亲。
　　皇后无奈地拍拍他的脑袋：“你这么弱，怎么当莱尔的弟弟？”
　　小皇子叹息：“好吧，等我能打败格兰姐姐，我再跟她争莱尔哥哥。”
　　格兰气死了，原来他刚刚只是曲线救国，她瞬间扭头不想再看到这个小屁孩。

　　其他人：“……”皇室这么随便真的好吗？

　　不谙世事的孩子话总能让人放松。
　　莱尔短暂地获得了情绪的平复。

　　贵族间暗流涌动，而普通的帝国民众还沉浸在战争胜利的喜悦中。
　　雷诺上将战死的悲伤只不过在他们心中停留了一段时间，生活的忙碌很快让他们抛却这点伤痛，往往远离战场的人振奋起来的速度更快。

　　帝国学院给莱尔放了一周的假，本意是想让莱尔好好调整，但好像并没有多大用处。

　　他开始失眠了。

　　不仅仅是无法入睡，还会出现突然的惊厥。

　　刺目的光在他眼前闪现，他幻想了无数次父亲死亡的画面，每一次都能让他痛到惊醒。
　　慢慢地，莱尔就不敢入睡了。

　　莱尔的异常很快被安娜夫人发现。

　　“莱尔，你这两天不太好。”话是这么说，但安娜夫人自己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莱尔嘴唇翕动，有些犹豫地说：“放心吧母亲，只是暂时的。”

　　安娜夫人拥抱了他：“你可以不用学着走出来。”
　　莱尔一怔。

　　“没有人要求你非要摆脱失去亲人的痛苦，不要为难自己。”
　　“你不必在家里还这么坚强，我和格兰，还有足够长的时间陪伴你，这个家里的支柱也不止你一个。”
　　“你也是我们眼中的星星，不要熄灭你的光。”

　　莱尔终于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总是梦到父亲死亡的瞬间，我并不是害怕他，而是觉得他离开时孤身一人，是不是连痛都无人可说。”
　　“我只是遗憾，没能见他最后一面。”

　　安娜夫人轻抚他的背：“那就在梦里好好安慰你父亲，梦到一次，就安慰一次，直到他不再在你梦中承受苦痛。”

　　莱尔轻轻点了点头。

　　*

　　返校时间已经到了。莱尔必须回帝国学院上课。

　　同校生看到他时都会露出各异的眼神，有遗憾，有不忍，却都出奇一致地不与莱尔谈论雷诺上将的话题。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莱尔的表现十分平静，他依旧保持着超高的学习能力，还有他的成绩，更加令人望尘莫及了。

　　学院的老师们生怕莱尔深陷悲伤，专门给他安排萨利作为他的室友，只不过就连萨利都无从安慰。

　　有人悄悄打探消息：“莱尔怎么这么强，他就一点都不受影响吗？”

　　科里冲他挥了挥拳头：“少废话，再给莱尔唱衰我就揍你。”
　　伊恩难得跟他站统一战线，若有若无地展示自己刚研制出来的药剂。

　　打探消息的人立刻走的飞快。

　　外人确实被赶走了，他们三人也是憋了一口气。
　　科里期期艾艾地问：“莱尔真的没事吗？”
　　他眼睛垂了垂：“原本我也可以作为伯恩家的一份子参加葬礼的，但是我哥不让我去，怕同学的出现影响莱尔的自尊心。”

　　伊恩：“我真很崇拜雷诺上将，他牺牲我真的很难过，但跟莱尔比起来，我应该是小巫见大巫。”
　　他有些担忧地对萨利说：“你现在跟莱尔住一起，知道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萨利苦笑：“虽然住在一起，但房间还是分开的，莱尔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时候，我也不想进去影响他。”
　　“只是目前看起来，莱尔的状态好像还行。”
　　“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一定第一时间喊你们。”

　　萨利没想到根本等不到喊人。
　　当他隐约闻到莱尔的房间传来烧焦的味道时，糟糕的事情已经在他脑海里转了个遍。
　　顾不上敲门，他一边喊一边强行闯了进去。

　　“莱尔！别想不开！”

　　进门后，萨利与莱尔大眼瞪小眼。

　　萨利低头，看到莱尔手里拿着折纸，正往火盆里丢。
　　意识到自己闹了乌龙，萨利尴尬地道歉。

　　莱尔失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萨利疯狂摇头，他想了想，还是在莱尔边上坐下，轻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莱尔不答，而是从床底下摸出个箱子，他打开，里面还有很多折纸。

　　萨利仔细认了认，不确定地问：“这是，珙桐花？”

　　莱尔点点头，他解释道：“我父亲临走前提到很多次，他想将珙桐花种到埃尔维萨。短期内可能实现不了了，所以我先烧一点给他。”
　　他自嘲：“我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不是花，而是和平，我只是自欺欺人地在寻求安慰罢了。”

　　萨利认真地看着他说：“不，莱尔。我们都相信你可以。”

　　莱尔将继续扔着纸花，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萨利趁此机会通知科里和伊恩赶来。

　　没过多久，两人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喘气声不停。

　　莱尔眉头微挑，意味不明地看着萨利。
　　对方支支吾吾地说：“科里和伊恩也很担心你，怕你因此颓废，更怕你伤害自己。”

　　科里和伊恩气势汹汹地在边上坐下，将莱尔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每个动作。
　　“莱尔，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一定要跟我们说，别自己躲起来偷摸哭。”
　　伊恩用手肘狠狠砸了科里一下，偏过头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人家的？！

　　科里吃痛地捂了捂，眼睛一亮又说：“如果还不舒服，可以跟我打架，发泄发泄，放心，我这次绝对不还手！”
　　这次就连萨利都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了，科里缩了缩脖子，察觉到自己讲的话大概不合时宜，悻悻地闭上嘴。

　　伊恩吐槽：“莱尔，你别理他，不过你有需要确实可以和我们说，别自己消化情绪。”
　　他看着乱七八糟的纸屑，以为莱尔在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欲言又止。

　　萨利扶额：“这是珙桐纸花，是莱尔烧给雷诺上将的。”
　　科里和伊恩恍然大悟，拿起一部分也烧了起来。

　　莱尔有些迟疑地继续，忍不住说：“不用这么紧张，我在家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

　　他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语气温和：“我的母亲也和我谈了很久。”
　　“有很多人担心我，皇室，我的家人，现在还加上了你们。”
　　“我承认父亲的牺牲给我的打击很大，但现实没有给我留下缅怀的时间。”
　　“莫姆星人还会卷土重来，我还需要更强大，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三人静静地听他说。

　　“我不会倒下，我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
　　“我要让帝国沐浴和平，不再饱受莫姆星人的侵略。”
　　“我要将自由洒遍星海，直至浩渺的星空不再。”
　　“所以，我的朋友们。”莱尔将最后一朵纸花扔进火盆，抬头看着他们，“能否与我并肩？”

　　话题转的太快，三人有些呆滞。
　　所以，莱尔现在是在尝试依靠他们、寻求他们的帮助吗？

　　这么一想，突然感觉精神都振奋了！

　　萨利伸出拳头：“以荣耀之名起誓，我将战至最后一刻。”
　　紧接着，科里和伊恩重重捶上萨利的拳头。
　　“打架这种事情最适合我了。”
　　“我觉得你们不带医疗官是真的不行。”

　　莱尔露出释然的笑，他知道他的父亲已经为他争取了时间，那么他就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

　　少年们的热血在这个普通的夜晚被点燃。
　　他们的目标与愿望，指引着他们未来的每一步。

　　谁也不知道他们能走多远，但少年人此时立下的誓言，足够灼热到燃起星火。

　　星火不灭，信念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