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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粱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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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清衡又做一梦。
他分明已经许多年不做梦了,可这次梦到的,却是和晏思何的初见:
彼时恰逢七月初七,一年一度的洞庭之会,比试招揽武林各界青年才俊,于湖中所立擂台进行一场比试,败者退场,赢家再战,如此往复,直至决出头筹。
那年他应了好友邀请,在湖上阁楼静默观战,饮了好几天的洞庭茶水,才终于观得比赛终局,见得晏七是如何一路破敌,又是如何险胜三分,最终夺得桂冠,成为武林公认的冉冉新星。
也就是在剑落之时,他遥遥地与擂台上已经获胜的晏七对视了一眼——仅此而已。
再次想来,当时晏七神情呆滞,动作局促,万分慌乱之下,竟也不忘收起长剑去问一旁武者:那人是谁?
武者微微一笑,道,那人是结海楼的尊上,平时可不多见。
那……若是想见,该如何是好呢?晏七又问。
武者答道:若是如此,就只能去结海楼下碰碰运气啦。
晏七并未再问,只是紧握剑柄,低头不言,看着严肃,面上却染了些许红晕。
年长武者出言逗他:莫不是想让尊上教你几招?不妨直言,兴许尊上瞧你天资异禀,当真应了你的要求呢。
晏七摇摇头:尊上……何等的大人物。前辈莫要打趣我了。
话虽如此,可少年心思到底藏不住,交谈间仍忍不住地频频望向他所在的方向,目光澄澈而热烈,令人难以忽视。
余清衡这一生,自认从未辜负过谁,可临到生命垂危,才落下一笔命债,也才终于明白“亏欠”二字到底是何滋味。
他叹息一声,扶着梦里出现的栏杆,望着湖中灯火聚集处,在众人惊讶探究的目光下纵身前往。
身形从虚凝实,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眼前之人依旧一张少年面庞,比记忆之中要多几分青涩,也比记忆之中要多些许血色。
而且凑近了仔细瞧,才终于发现:原来晏七的右眼眼角有一颗浅浅淡淡的红色小痣。
恰是当年被刀伤掩了的那处……
晏七分明是想望着他的,可当他走到跟前来时,却又讷讷地低下了头,不说耳尖脖颈色彩,竟连呼吸都放的轻了。
余清衡心中微讶,不曾想梦境之中也会有如此真实的反应,他垂了眸,伸手去碰眼前人抱着冰冷剑身的手,触及却是温热细腻,隐隐体会到血液颤动、生意盎然。
“尊、尊上!”被握住手的小少年急急出声,竟是怎么也想不到余清衡会出现在自己年前,只当是自己眼神太过直白,惹了人不快,“晚辈并非有意妄论,还望尊上莫要气恼……”
人声喧哗。
余清衡终是回过神来,却不曾收敛,甚至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晏七的手,像是检查一只小兽那样将人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竟是半点伤口都无,根骨也是十八岁的少年郎……怎么一觉梦醒,天地便倾倒了一番?
晏思何手中长剑当啷落地,整个人也抿着唇不敢动,只是一旁经验老道的武者见了,便知余清衡是在做什么了。
他看看晏小公子,又看看尊上,不由得会心一笑,暗道小公子当真撞了大运,竟有幸得了尊上青睐,若当真如此,往后武林路途,不说毫无阻碍,也能免去不少坎坷。
尊上检查完,才终于收了手,晏小公子俯身拾剑,手指哆哆嗦嗦地捡了好几次才成。
尊上垂眼看他,眼神不似以往冰冷,甚至更多几分温情,等晏小公子挺直身板,他才终于开口:“晏小公子天赋异禀、刻苦好学,是个修习本派心法的好苗子。本尊有意收你入门,记作亲传弟子,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就连方才那惜败于晏思何之人,亦无法避免地露出了嫉恨与羡慕的神情。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晏七会毫不犹豫地接住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时,他却愣了一下,而后摇摇头:“多谢尊上好意……”他挪开视线,声音不大,“不过,晚辈已有教习功法的师父,晚辈得其教导多年,才能侥幸夺得此次大会魁首,不便再认。”
话音刚落,座上便已有人坐不住,老者头发花白,精神却抖擞,嗓门也大,夹带着些许怒其不争的气愤:“臭小子!你——!”
余清衡浅笑一声,倒也不恼,面对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晏七,他貌似也宽容了许多。
“不愿便不愿罢,也没有非得将你拘入我门下的道理,”余清衡温声道,“等此间事了,我再来寻你,详谈往后事宜。”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慢慢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