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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舒云居夜见血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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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氏死死拉住她的衣角,嘴角颤抖,神色悲戚,犹如溺水之人最后的一根浮木,她张了张口,却被梁妈妈打断:“堂内只传了大姑娘,姨娘这是做什么?”
施氏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双腿跪到地上,语气恳切且急促:“大小姐,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管教不严!望大小姐念些姐妹情分上......”
林卿妤眼神漠然地扫过她,施氏曾是官家女子,林雍喜欢她的才情傲气,不想今日为了林卿韶竟可做到如此地步。
但林卿妤道:“三妹妹有姨娘相护还有父亲的宠爱,那我另外两个妹妹呢?姨娘也知道今日之事因何而起,我想要的不过公平二字。”
说罢,林卿妤挣开施氏的纠缠,理理衣裙,随梁妈妈去了。
施氏失去支撑,脱力般跌在地上。
屋内,魏氏与林雍坐于椅上,一人静穆一人愤怒,下面跪着的三人除林卿念外都在落泪。女使婆子具已屏退,只余梁妈妈并几人的贴身女使。
林卿妤敛衽行礼:“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林雍淡淡点头,魏氏见她来了也并未多说,只让她在左侧软椅上落座。
触及林卿念倔强眸子,林卿妤心中一阵心疼,却又不好表露。借着昏暗的烛光,她见林卿念脸上有几道抓痕,触目惊心。再看林卿韶,两颊肿的厉害,手背上具是青紫,想必在衣服下还有伤处。
林卿妤心中隐隐担心,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魏氏捂着帕子偏头轻咳两声,有气无力对林卿妤道:“妤儿啊,母亲这身子是不行了,便由你来问话罢!”
林卿妤起身又拜:“是,母亲。”
这种情况在她意料之中,魏氏这两年有意放权于她,不单单在管家,更在为人处世与内宅琐事。林雍是主君,嫡妻尚在,内宅之事他不好插手,魏氏若是病弱,掌家理事的必定是她,是以魏氏才会着重培养她。
林卿妤站于魏氏身侧,朗声道:“五妹妹,今日之事因你而起,便先由你来叙述。”
林卿惜钗裙脏乱,沾了泥的小脸上显露出几分委屈,“回大姐姐,晌午时分我为二姐姐送去些自己做的点心,方才二姐姐过去我院里道谢,没想到遇到了三姐姐,两人话不投机,便吵了起来......”
“两位妹妹说了什么,口角过后竟动起手来?”林卿妤又看向另外二人道。
林卿韶顾及林雍还在,便抿着嘴不说话。
林卿念咬着牙,将内心早已愈合的伤口撕开在众人面前,一字一顿道:“她说我,没有娘养,不受父亲所喜!”
唇角的鲜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绽放出一朵妖艳的罂粟。
林卿妤呼吸一滞,她扪心自问,若是她与林卿念位置调换,她未必有毅力亲口说出这句话。
她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死,这件事令她耿耿于怀,犹如巨石般将她死死压住,不得喘息。她自幼跳脱不喜学规矩,因林雍的偏心公然和他叫板,阖府上下都知林雍不喜她。
相比之下,林雍对林卿妤是满意的,魏氏虽是冷心冷情之人却也是她的亲生母亲,保她这些年衣食无忧。
林卿妤思绪回笼,问林卿韶道:“三妹妹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林卿韶发髻散乱,灰扑扑的垂下来,耳畔挂着一只勾着头发的金簪,她呜咽着开口:“是她先出言挤兑我,我才说出这般难听的话。”
林卿妤听着她没底气的话不禁笑出了声,“妹妹既知难听还能说出口,可见心思之狠毒!”
林卿韶瞪大了眼睛,继而转为委屈望向林雍:“不是的爹爹,是二姐姐,是二姐姐先挑衅于女儿的!”
林雍看她这模样不仅心软,板着脸指着林卿念喝道:“你还不认错!?”
这些年来他的两个女儿争吵不断,在他印象中多是林卿念先发难,如今闹成这般难看的模样,他下意识就将矛头对准了林卿念。
“爹爹,”林卿妤出口制止,“三妹妹说的话更不中听,不应先责难与二妹妹。”
林雍一时语塞,细长的眸中压抑着怒气。
林卿念跪的笔直,一双杏眼中盛着漠然,对林雍道:“认错?我有何错?”
听到她都不自称女儿了,林雍摔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了林卿念一身,“你个混账!逆女!”
她眼睛未眨一下,直直的盯着林雍,疯癫的笑着,“孽障?逆女?原来父亲还当有我这个女儿?”
林雍倏地站起身,指着她道:“我今日便将你逐出门去,往后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跪在林卿念身后的书青身子一直在抖,伏在地上的头一抬也没抬过。
“父亲且慢,”林卿妤再次出口打断林雍的话,心中万分焦急,“父亲怎可听信一面之词,事情因何而起,恐需五妹妹的妈妈来说。”
林卿惜身后的婆子从地上直起身子,她姓杨,原是林卿妤院里和章妈妈差不多资历的婆子,昨日林卿妤将给了林卿惜。
她从容不迫开口道:“回大小姐的话,今日傍晚二小姐来院中小坐,与我家姑娘相谈甚欢,恰巧三小姐也来了。三小姐先是出言讽刺院中萧条简朴,二小姐气不过辩驳两句,两人就这么起了口角。”
林雍虽一时无言,可林卿念嘴角的那抹嘲讽狠狠刺痛了他。
林卿妤道:“按杨妈妈的说法,二妹妹是为维护五妹妹才同三妹妹气的口角。”
魏氏在此时开口,面带疚色对林雍道:“侯爷莫怪,我这些年泡在药罐子里,竟忽视了小五。”
林雍不敢责难魏氏,只道:“夫人这些年管家劳苦功高,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林卿惜听到两人这番对话不免心寒,魏氏左不过是见林雍和兰姨娘不管她,自己也没必要劳心费神罢了,可林雍确是不喜她怯懦,故意疏远。
林卿妤长叹口气,对林雍二人道:“父亲母亲,此事虽因五妹妹而起,却与她干系不大。反倒是三妹妹,这些年在府中愈发骄横,她与二妹妹多次生出口角都未受重罚,若再如此下去对三妹妹乃至整个侯府而言都不是好事。”
林卿韶阴毒的眼神落到林卿妤身上,而后哭哭啼啼的转向林雍:“父亲,大姐姐她偏心!明明二姐姐也有错她偏只说女儿!”
林卿妤走到屋内正中处下跪道:“父亲明鉴,女儿如此说也是为了三妹妹着想,若被纵得不懂规矩,日后做了错事,那我们姐妹几人的名声,乃至父亲母亲和整个侯府的名声就全毁了!”
林雍沉默着久久不语,直至魏氏亲自朝他递了盏茶才能回神。向他这般的文人最注重的便是名声,这令他不得不严重看待此事。
魏氏让梁妈妈将林卿妤扶起,而后劝道:“侯爷,此事姐妹几人都有错,依我看,卿惜打五手板,其余人就各自罚几板子以示惩戒罢!”
林雍指腹摩挲着茶盏,未答话。
僵持之下,林卿惜眼神扫到林卿念,又落到林卿妤身上,心下一狠,伏低身体嗫嚅道:“父亲母亲、大姐姐,姐妹本为一体,是卿惜的偏私导致了今日的局面,卿惜甘愿受罚,但请饶过两位姐姐。”
林卿念不顾林卿妤的眼色毅然开口,“偏私?何为偏私?是父亲这些年对我与五妹妹的不闻不问,是林卿韶推我入湖您却护着她不做惩处,是如今......”
“孽障!”林雍倏地起身,高高扬起手中的茶盏丢到地上。
茶盏瞬间四分五裂,一枚碎片刚刚好擦过林卿念的左颊,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
林卿念捂着左颊,笑得凄惨又癫狂,“父亲这是恼羞成怒了吗?你不知我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只知我粗鄙不守规矩!是,我就是粗鄙,因为在这偌大的侯府内,我若不如此便只能被生吞活剥了!”
她弓着背,抹了把唇角的血渍继续道:“我无亲娘,父亲你也对我不闻不问甚至厌恶!我不似大姐姐般身份尊贵,也不如林卿韶有父母宠爱。这侯府于我而言就如同炼狱,父亲若今日将我逐出门去或将我打死,我毫无怨言!”
“我今日便打死你!”林雍气急,朝外喊道:“来人!来人!”
几个粗使婆子从门外进来,林卿念挺直背,丝毫不见畏惧。
魏氏无奈开口:“侯爷这是何必,卿念可是您的亲生骨肉。”
林卿妤再次跪下,语气恳切:“请父亲三思!”
林卿念身后跪着的书青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跪行几步颤着身子道:“老爷、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往日是奴婢没有规劝主子,今日之事也是做奴婢的没有劝解主子,若是要打...那便打死奴婢罢!”
“不行!”林卿念扑过去抱住书青,将她揽在怀中,“要罚罚我,干她人何时!?”
林雍还不至于真的打死林卿念,冲着那群粗使婆子喊道:“将这婢子拉下去!”
“杖毙!”
杖毙!
饶是魏氏都惊了,却与梁妈妈对视一眼没有再管。
林雍迈步将出,林卿妤抓住他的袖口劝道:“父亲不可!这于家门名声而言......”
林雍未听她说完便越过了她,将自己的袖口抽出吩咐道:“二姑娘三姑娘打十板子,五姑娘打十手板!”
“父亲!父亲——”林卿韶似是不信林雍会如此对她,摇着头大喊着被几个婆子拉到院中。
林卿妤倒在地上,眼看着林雍迤迤然出了舒云居,魏氏也不忍见血,回了自己屋里。
林卿念死死将书青护在怀中,六七个粗使婆子才堪堪拉开。
林卿妤只觉遍体生寒,在书云书月的搀扶下才能站起。
院中惨叫不断,书月躲在书云身后,对院中的惨状瞧也不敢瞧。书云冰冷的手被林卿妤攥在手心,她对林卿妤露出一个苦笑,似无奈也似宽慰。
林卿妤抬首望着外面黑漆的天,缓缓阖上眼。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舒云居夜见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