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兮：待舟还》左左Bonny

8、第 8 章

　　“我就想给你买点东西，你要是不去，我就随便乱买了。”弟弟这是在威胁我。

　　“去，怎么不去！”说实话，从渔村里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工厂和弟弟学校两边跑，来了城里这么久了，我还真没有逛过百货大楼。

　　一来是忙，二来也是怕。怕迷路，怕被人骗，也怕别人看不起。不得不承认，我们这些半路来到城里的人，和土生土长的香港人，是真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不论是穿着上，还是气韵上。我很羡慕城里的女孩子，虽然家庭也不富裕，但就是由内而外的自信和开朗，这是我们装不了的。

　　“那姐我周末来接你。”

　　“好。”我揉了一把弟弟的头发。

　　看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我才转过身准备回宿舍，刚回头，就看到了玉英奶奶。

　　她虽然看起来严肃，但其实人很好，私底下是个和蔼可亲的奶奶，我们都很尊敬她。

　　不过，听姐妹们说，她的身世其实也很凄凉。

　　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广东人，一起来香港谋生，算是广东最早一批来香港发展的人。

　　他们有一个儿子，长得人高马大的，比他们两夫妻都高，从小跟着武班习武长大。

　　后来大陆抗战开始，她的丈夫义无反顾地回了内地参战，一直到现在都还杳无音信。

　　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只是不知道哪一天起，他的儿子就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是回大陆了，也有人说出国了，甚至有人说他死了，面对这些流言蜚语，玉英奶奶总是充耳不闻，不做回应。

　　但总之，她现在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因为我也一个人在这工厂里，所以我也经常会去找她。

　　聊天好，帮忙也罢，渐渐的，我们也越来越熟。

　　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像僵尸在行尸走肉一般。

　　“玉英奶奶你要去哪里？”我看了要她手里拿着的篮子，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香火和纸钱。

　　玉英奶奶是要祭拜什么人吗？

　　天色已经不早了，玉英奶奶一个人也不安全，虽然我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决定陪她出去一趟。

　　玉英奶奶看了我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我感受到了她眼里的谢意，和里面无尽的悲伤。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能把人吸进去溺死一般。

　　我搀扶着玉英奶奶，才发现她的手是那么的冰凉。她的脚步，也是第一次那么蹒跚。毕竟过去她在厂里，一直都是雷厉风行的样子。

　　她去拜祭的，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跟着玉英奶奶的步伐，我才知道，原来纱厂附近就有一个坟场。怪不得夜里在宿舍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总是凉嗖嗖的。

　　我们进去的时候，刚好有一群人要出来。他们和我们擦肩而过，却又在下一秒，停在了我们的身后。

　　他们穿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帽子，帽檐把他们的眼睛都挡住了，一脸的严肃和悲怆。这一群人，众星捧月般地围在了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身边。

　　看样子是城里来的，他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价值不菲。

　　他们停了下来，像是在等什么人，也像是，在默默注视着我和玉英奶奶。

　　我下意识地用余光向他们身上瞟去。他们的表情告诉我，他们认出了玉英奶奶。

　　只是玉英奶奶低着头没有理会，也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故意忽略。

　　但我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从我出现开始就紧紧黏在我的身上。

　　这灼热的视线，这让我很难忽视。

　　只是就在我抬起头的时候想循着视线看过去的时候，那道视线突然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是他们当中哪一个人在看我，也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了被围在中间的那个人身上。

　　他长得极高，看上去清瘦却不让人觉得孱弱。宽阔的骨架撑起了身上的西装，四肢修长，腿尤其的长，走路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

　　他的皮肤十分白皙，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想来也是不识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一个。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陆修远。

　　陆修远，是不是也像这些公子哥儿一样，也长这样，穿这样。

　　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船舱里的那个晚上，那个在月光下濯濯如新出浴的翩翩少年郎的身上。

　　香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豪门贵族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对于我们平民百姓来说，他们都是遥不可及的人。

　　来了香港这么久，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豪门贵族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从身边的人口中知道，陆修远现在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过，必然是很英俊潇洒就对了，不然也不会被报纸媒体评为香港十大女子最想嫁的人之首。

　　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和他见面。毕竟不是一个圈子，更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我们和这群黑衣人就此别过，来到了一个石碑前。

　　石碑显然刚刚才被人祭拜过。香炉上的香还没燃尽，一旁白色的菊花上还沾着露珠，地上，酒水淋洒的痕迹还濡湿着，碑前，还有这一地的脚印。

　　我忍不住环顾了下四周，只有我们这一块地方是有痕迹的。

　　所以刚刚那群黑衣人是来祭拜玉英奶奶的亲人吗？

　　突然，那股熟悉的被人盯上的感觉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