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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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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漂泊的日子我过得越来越熟练，只是陆地上的生活，却越来越焦灼。硝烟味越来越浓了，悄无声息地从大陆往海上蔓延，浓得船上人心惶惶，浓得我们都战战兢兢。
海上，暗潮汹涌，陆地上，又多了不少新魂。
我们都很战战栗栗，也都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在哪一天，船上的平静就会被打破。
只是我们求神拜佛的，但那一天还是到了。
那天下晚班，弟弟来找我说衣服的扣子掉了，让我帮他补一补。房间里没有光，我看不清针孔，于是我们两个跑到了甲板上。
我专心致志地缝着衣服，弟弟却突然拉着我往船的另一处甲板上走。摆在腿上的针线落了一地，却也来不及捡起来。
我正想质问弟弟在干什么，借着月光却只看到了他脸上严肃的表情。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果然，远处一道道的灯光射来，一转一闪间，以千军万马之势在逼近我们。那船上的灯光就像是火光，火光蔓延，一点一点侵袭着海面，朝我烧来。
怕是对面的敌人要来屠船了。之前就已经有好些渔船被屠过，人杀光，粮食抢光，船也烧光。
明明我们身上都流着同样的血，却还是要自相残杀。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船甚至毫不遮掩地靠近我们的船，我们已经来不及把人叫醒做无谓的抵抗了。
弟弟拉着我就往绑在船边的小船边冲，那是我们船上唯一一艇完整的小船，平日里捕鱼加餐用的，此刻却成了我们的救命船。
我们还年轻，我还没活够，我要逃出生天。
只是我和弟弟手忙脚乱的，光是解绳子，从摇晃的木梯爬下去，就费了好大的劲。
就在我们握紧了手上的桨，准备趁着茫茫海雾什么也看不清出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拉住了我们的船。
船很小，坐下我们两个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来一个人，定是要翻的。难道，敌人还没打来，我们就要自相残杀了吗？
弟弟手里的匕首已经握紧了。
只是出乎我们的意料，那人并不是想上船。透过微弱的光，我看清了那个扯我们的人。
是莫兰姨，她的怀里，抱着还在睡梦当中的小石头。
这是我第一次，从莫兰姨脸上看到如此卑微的神情。骄傲如她，向来不会求人。
“求求你们，把小石头带走，把他带走，好不好？他很乖，不会捣乱的。”莫兰姨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
“好！”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说这声好的。
“这是小石头父亲的吊坠，他在香港，拿着这个吊坠你们可以投靠他。”莫兰姨看着我把小石头绑在了胸前，才把吊坠抛到了船上。
敌人的船越来越近了，船上已经能勉强看清他们船的轮廓，船上的人也渐渐苏醒了，大家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这么一条小船，正往甲板上涌。
“你们快走！”莫兰姨回头看了一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我们往前一推，然后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向人群跑去。
浓浓海雾，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记得，她的背影决绝，又悲壮。
我突然觉得胸前很沉，很沉。
小石头，你的娘亲是一个很精明能干的女人，也是一个很勇敢伟大的母亲。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你记得好好报答她。
我不知道那晚莫兰姨在船上具体做了什么，总之，没有人赶到甲板，也没有人来拦截我们。我和弟弟就那么使劲划使劲划，往香港的方向划。
这里离香港不算远，原本再走一天就可以看到海岸线。
突然，我们的身后传来了一声爆炸的巨响，海水涌动，把我们的船往远处推。我们差点就没控制住被海潮掀翻。
我回过头，只见前一秒还寂静庞然的船，下一秒，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火舌向空中蔓延，烈火焚烧的声音掩盖了人的惨叫声。火光透过浓浓的海雾，弥漫着诡异的红光。
那海雾，仿佛成了人的亡魂，在海面升起，痛苦地扭动，不断地弥漫，最后飘散在空中。
绝境真的会激发一个人的无穷潜力，我和弟弟，接力划了两天一夜，终于在香港的一个沙滩上登陆了。
这两天，我们一口水也没有喝，一点儿吃的都没有。我们大人能熬，可是就怕小石头不可以。
奇怪的是，小石头似乎也知道了我们处境的艰难，一动不动的，一声不吭地挂在我的胸前，小手，紧紧地握着我的衣襟。
像是生怕我会把他丢下。
我们的小木船撞到了岸边的礁石，搁浅在了乱石之间，一下就散架了。海水瞬间浸湿了我们的裤子。但所幸，现在正是退潮的时候，我们才没有被海水吞没。
弟弟接过了我胸前的小石头，我们两个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岸上走。
砂石磨破了我们的脚底，我们的嘴唇早就已经干涸开裂，血痂凝固在沟壑之中，但我们没有任何的知觉。
双脚踩在陆地上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好像又重新活了一遍。说起来，自从上船那天起，我已经快两年没有真正地踏上陆地。
天知道这些天我们在海上飘浮的时候，有多恐惧，多害怕。万一，万一方向不对，那就是死路一条。
幸好香港足够繁华，夜里，能看见远处隐隐约约的光。
陆修远没骗我，香港果然是华灯璀璨、灯红酒绿的。
只是我们眼前的这片荒凉的沙滩，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繁华。
终于走到了堤岸上，我们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了一颗大榕树下，累晕睡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看到了一个蹒跚向我们走来的老妪，嘴里叽叽咕咕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知道那是粤语，我们真的到香港了。
陆修远，我真的到香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