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兮：待舟还》左左Bonny

19、第 19 章

　　我在楼下站了很久，久到对面的早餐店已经开始煮粥炸油条，久到，小学生们已经起床准备上学。

　　我回到了楼上，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厨房。

　　我做了一上午的蟹壳黄，却没有等到最爱它的人回来。

　　第二天，“国外”就传来消息，说陆修远在国外出车祸暴毙而亡。但我知道他不在国外，他北上去了大陆。

　　陆修远在香港的资产，绝大部分由他的手下们接管，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而其中一小部分，则落到了我的名下。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小富婆，原来陆修远一早就给我找好了退路。

　　再后来，我又送走了我的弟弟。

　　我们笑着说再见，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再见遥遥无期。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抽去了身上的筋一般。突然之间就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每一天都在苟延残喘。

　　我对自己说，漫漫，你不应该这样的。陆修远喜欢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你。我假装自己渐渐好起来了，我骗过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骗过自己。

　　不久之后，偌大的报社说倒闭就倒闭了，我用陆修远留给我的一大笔钱在百货大楼旁盘下了一个铺位，开了一家苏式糕点店。

　　蟹壳黄，是我们店的招牌。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关心政治和局势。我每天都会订报纸，仔仔细细地阅读，上面的一个字也不会放过。我希望能看到一点关于陆修远的蛛丝马迹，却又害怕在上面看到他的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宋家明依旧对我穷追不舍，我也一直没有答应他。但他还是会帮衬我的生活，他跳槽到了另一家报社，带着他的一群同事来我的店里吃东西。

　　大家总喜欢起我们俩的哄，渐渐地我也就麻木了，不愿多做解释。

　　从同事们的嘴里，我也知道了关于家明的事。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我情有独钟，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香港那么多富家千金小姐，那么多大家闺秀，他不该在我这个枯树上吊死。

　　有一次，他的死党在我的店里喝醉了酒，把宋家明的过去都抖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心里有一颗朱砂痣，叫蔓蔓，和我同音但不同字。

　　蔓蔓是上海人，离我的苏州很近。

　　蔓蔓从小就跟着父母来香港，她的父母都是高知分子，是英国人从上海挖来香港的。

　　蔓蔓和家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蔓蔓都喜欢穿黄色的连衣裙，喜欢吃桂花糕。

　　只是后来，她跟着父母去了英国，至此了无音讯。

　　宋家明把我当作替身了，其实我早就隐隐猜到了。但因为我不爱家明，所以我也未曾伤心过。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突然有一天，家明向我求婚了。我们之间连男女朋友都不算是，即便身边的人似乎默认了我们的关系，但我两个都很清醒。

　　“其实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他的语气未免太过于勉强了。

　　“你真的爱我吗？”我放下了手里的面团，擦了擦沾满了面粉的手。

　　“我应该是爱你的。”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应该是什么鬼，还委屈你了不成。

　　“爱是没有应该的，家明。”

　　“爱不可以勉强，这样对我们都不公平。”

　　我们明明都不爱对方，我们明明都有爱的人。

　　“你还没有去找过她，你都没有尝试过就放弃了，你真的甘心吗？”我知道宋家明能听懂我的话。

　　只见宋家明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后来他消失了一阵子，我从他死党的口里得知，那天之后他就辞职飞去了英国。

　　所有人都为我打抱不平，说宋家明没良心，但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宋家明从前过得太顺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上天是公平的，对他的考验，从现在才开始。

　　我就这么经营着自己的小店，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也没有放弃过打听大陆的事。

　　直到有一天，食客们和我说，中国解放了，中国统一了。

　　港口码头通关的那天，我早早地起了身，做了一大盘蟹壳黄。新鲜出炉的蟹黄壳甚至还冒着热气，香气一直从厨房飘到街上。

　　我提着篮子赶在看热闹的人群到达之前，爬上了港口最高的那块石头，我想成为第一个看到船的人。

　　早晨的太阳从远处的海平线上升起，深红浸着橘黄，把海水烧得通红一片。

　　浓稠的海雾渐渐散去，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我和弟弟带着小石头死里逃生的场景。

　　等了一个上午，将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船。

　　只是篮子里的蟹壳黄已经凉了。

　　毕竟还是殖民地，大船的船身涂着英国国旗，船上升起的，也是英国国旗。

　　但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绑在桅杆上的，还有一面通红通红的旗子，旗子上有五颗黄澄澄的星星，由远而近，缓缓地向我们驶来。

　　近了，更近了，我突然忐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