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未梦游

6、陈闻别怕

　　黑云压城，有冷风席卷而进，陈闻关上窗户，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的天气皱眉

　　阴沉沉的，感觉快要下雨。

　　让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主编，新到的样书没有找到，听小王说是和刚整理出来的积压旧书混在一起了，但是现在副总让我去给他做个ppt，做完我马上去找！”

　　小部员满脸慌张地跑进来说道。

　　陈闻挥手安抚，“没事，你忙去吧。”

　　她起身舒展身体，拿起表单走到小仓库。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像有一头沉睡的猛兽从地底苏醒。

　　陈闻透过厚重的书架向窗外看去。

　　下一瞬，世界突然开始剧烈摇晃，书架上的书噼里啪啦地往地上掉。

　　陈闻脑袋晕晕的，扶着书架几乎站不住。

　　地震了。

　　想到这个事实，她心跳的飞快。

　　－

　　雨滴打落在地上，大街上挤满了人，有的人甚至衣服没有穿好，光脚站在柏油路上打电话。

　　酒吧内虽然还没开始营业，但柜台上的不少酒被晃得摔落在地，浓烈的酒味爆裂散开。

　　许晨抱头蹲在吧台底下，等到晃动停止许久后站起身，望着满地狼藉爆了粗口。

　　“艹！老子的酒！”

　　这时，暗处的门被“嘭”地撞开，许晨颓然地挠头，“醒了？睡得香死猪一样！快看看你的宝贝！全没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柯崇顶着一头乱发冲出了酒店。

　　“你tm的干什么去！”

　　柯崇骑上摩托一路奔驰到陈闻公司楼下，期间余震不断，人们接连往楼下跑。

　　绕着人群看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打电话没人接，柯崇暴躁地踹了脚摩托，余光看到了一位打扮精英样式的人。

　　看起来很是眼熟，像是陈闻的上司。

　　“喂，陈闻在哪儿？”他走到何煦面前，语气压抑着某种情绪。

　　柯崇个子很高，眼神沉沉压下来时带着吞噬人的冷意。

　　何煦顿感不适，表情也冷下来，“她一个成年人能有什么事。”

　　换句话说，楼没塌，地没陷，你在这里急什么。

　　两个人正说着，又一波余震袭来，街道尽头的一栋二楼老饭店竟然“轰”的一声倒了，离得远了只能看到飞扬起的尘土。

　　所有人面色大变，刚刚放松下的心再度悬起来。

　　即使那个饭店早已年久失修楼体很旧了，根本经不起一点震动，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面前的建筑会不会倒塌。

　　柯崇心上像悬了块石头，喊出嗓的第一句他发现自己竟然出不了声。

　　“陈闻！”柯崇环顾四周扯着嗓子大喊，在混乱的人群中被淹没，“陈闻！”

　　编辑部的小部员费劲地拉住柯崇的袖子，刚想说话便被柯崇看过来的样子震慑在原地。

　　她偶尔在公司楼下见过这个人，总是一身黑，酷酷的，望着窗外来往的人群，侧脸俊美的可以带入她熬夜看的每一部小说男主。

　　可现在这个人，像是刚刚歇斯底里过后的精神病人，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眼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陈，陈闻姐可能在小仓库里，因为有本书快……”

　　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继续说下去。

　　柯崇声音沙哑，“在几层。”

　　“19层。”

　　“谢了。”

　　柯崇冲进公司楼内，手臂一撑越过闸机，看到电梯停止运行后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防火门，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跑。

　　火辣的刺痛感顺着喉咙往上窜，不到二十层的距离却像是怎么也跑不完。

　　柯崇一把推开防火门，迅速找到位于角落的小仓库，大声喊着。

　　“陈闻！陈闻！”

　　仓库门打不开，他抬腿猛地踹上去，额头青筋暴起。

　　“轰”的一声，伴随着书砸在地上的声音，门开了，露出了室内的一片狼藉。

　　柯崇喘着气，扫视着整个仓库。

　　书架倾斜着重叠在一起，堆积成山书堵住了门，也散在了每一处。

　　他视线一转，瞳孔震动。

　　只见侧面的长桌下，陈闻正抱腿蜷缩着坐着，手中还捧着一本摊开的书，仰头看向他时晶润眼中带有迷茫，一如多年前她懵懂的模样。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柯崇平复着呼吸，腿一曲半跪在地上，低下头钻到桌子下面，与陈闻面对面。

　　好在桌子又长又高，下面的空间两个人坐着也不显逼仄。

　　陈闻还没有缓过神来，她怔愣着望向眼前的人，无数种情绪闪过。

　　柯崇额头冒着细汗，沉重的呼吸在室内格外清晰，好似在她耳边，让耳尖不断发烫。

　　“你怎么来了？”她下意识问道。

　　柯崇不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睛黑的吓人，深邃的如同宇宙中的黑洞。

　　就好像在这个空间中，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陈闻心中一悸，急于否认心底冒出来的那个可能性，索性低下头继续看书。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柯崇苦笑。

　　“你没事就好。”他开口说道，接着手撑在地上准备离开，不曾想又一波余震袭来。

　　19层的晃动强度很大，接连不断的地震让楼体发出声响，混杂着铁架摩擦碰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可怕。

　　陈闻蜷缩着，不断抑制着心底的恐慌。

　　说不怕是假的。

　　刚才厚重的书籍把门堵住，在她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余震来了，想了想便躲在这个铁桌下，拿着找到的那本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剧烈的摇晃感让她害怕下一秒这栋建筑就会坍塌，而她会被掩盖在废墟沙砾中，在疼痛与绝望中死去。

　　光是想想，她便浑身冰凉，寒毛倒立。

　　这时，有人一把拉过她紧绷的胳膊，将她拽入一个怀抱中。

　　柯崇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揽在她身上的手无比用力，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嵌进身体里。

　　“没事，别怕，别怕陈闻。”

　　他一下下轻拍在她的背上，温柔的语调与周遭的混乱抗衡。

　　听他这么说，陈闻竟真觉得平静下来。

　　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两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没有动，柯崇感受着怀里的体温，弯起嘴角。

　　“突然觉得，就算这栋楼塌了，我们死在一起也挺好的。”

　　陈闻抿唇，“可是我不想死。”

　　静默半晌补充道：“也不想和你死在一起。”

　　柯崇笑起来，身体颤动。

　　“真无情啊陈闻。”他松开她，侧身靠墙坐下，望向眼前成摞的书，“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陈闻索性也撑着身子靠墙坐下，点头。

　　“挺喜欢的。”

　　“也是，从前你就很喜欢看书。”

　　不要一副好像很了解她的样子，陈闻不满地想。

　　这一刻她好像突然变得能和柯崇自然相处了，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

　　她撇下嘴角，随口问道：“那你呢？怎么不接着玩乐队？”

　　“当然是因为……”柯崇侧目看她，又移开目光，“算了，不说了，你不爱听。”

　　陈闻知道他想说什么屁话，手撑在下巴上平淡道：“别把原因扔在我头上。”

　　柯崇轻笑一声，“你倒是了解我。”他曲起一条腿，手指在地面敲打着，头微微低下，隐藏眼底情绪，“因为倦了，唱不动了，有时候望着台下觉得特别没意思。”

　　“那还挺可惜的。”

　　“什么意思？”

　　陈闻侧头，难得认真地凝视着柯崇的脸，“毕竟你在舞台上的模样还挺迷人的。”

　　柯崇嘴唇微张，桃花眼掠过一层光亮，缓慢睁大，阴影下的脸更加的立体俊帅。

　　“如果我重新唱，你会来看吗？”

　　陈闻思考一番，弯唇，“或许会吧。”

　　柯崇眼睫颤动，右手手背掩上嘴唇和下巴，偏过头去，声音变得沉闷厚重。

　　“你肯赏脸，看来我需要快点去找一把好吉他。”

　　－

　　漫长煎熬的余震过去，公司的员工陆续回到工作岗位，心有余悸地讨论着刚才的事情。

　　陈闻送走柯崇后陪着同事整理仓库。

　　“陈闻姐……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小部员好奇地探头询问道。

　　陈闻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摇头。

　　“刚才他在楼下大喊大叫，疯了似的找你。”小部员一边回想一边捧住脸，“他长得真帅啊，像小说男主一样，我宣布何总不再是我心目中第一帅了！”

　　陈闻手顿住，睨了小部员一眼，“快点整理，准时下班。”

　　傍晚的城市晕染着一层橘粉色的光晕，折射在玻璃大楼上像一幅天然油画般，分外好看。

　　柯崇回到酒吧后从他的休息室里翻出早已经落满灰尘的电吉他。

　　陪伴了他许多年的老家伙。

　　许晨靠在门边上，蹙眉，“马上要营业了，你不出来帮忙，捣鼓电吉他干什么？”

　　柯崇不理他，手指拧动旋钮调音，眉眼格外认真。

　　许晨慢慢站直了身体，不可置信地走到他面前，“柯崇你有病吧？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打算重新捡起音乐。”

　　“有问题？”柯崇抬眸淡淡地扫了许晨一眼。

　　“当初是谁萎靡不振要死要活的，不顾乐队其他人的反对非要退出，说什么音乐失去灵魂之类的屁话。怎么，现在陈闻回来，你死掉的心又复活了？”

　　“……”

　　“柯崇！你他妈的，一个陈闻就主宰了你的人生，你早他妈干嘛去了？”

　　真这么爱，早干什么去了！

　　许晨至今记得当初陈闻走后，柯崇整个人是怎么一步步抽离瓦解的，他站在舞台上像是一个驱壳，手指机械地拨动着琴弦。

　　他说，他突然不知道站在台上的意义是什么，望向台下时看到的是一片漆黑。

　　他热爱音乐的那颗心似乎也随着陈闻的离开被一起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