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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城外劫杀 ...

  •   晨光穿过窗棂晃在苏允棠身上,他的声音落幕在细雪中。都说南疆没有雪,然至今日这雪下得不比皇城小,天灾难测,人心又岂是都能揣度的。

      魏君酌从没听过三春大火,只闻东宫掖庭谋逆,大火一起举国追杀。三春月究竟是个什么天,会叫苏允棠这样的人恐惧,旧事重提他竟像叙述一场梦般,毫无波澜。

      冬天的阳光从来都不刺目,苏允棠侧坐靠着矮几,面上看不出痛楚,身上的痛总不会骗人,可他无关痛痒甚至多出几分戏谑。

      魏君酌望着他,以前总觉得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太子,幼时总爱哭。再见,他便不爱说话了,也不记得他还想尽办法对付他。

      若是恨意蒙蔽了双眼,苏家也要付出代价。允棠在这局里尤为被动,既不认得索性才下手从不留情。杀心埋根五年,也不觉得他难对付,他还小现今也才十六岁,才知道他比三年前桢州叛乱更要心机叵测,还要让人心疼……

      一场大火肆无忌惮的灼烧,而允棠南下之路困难重重,身边总要有一个可靠之人,王清?他已经死了。独余孙术,很好。

      魏君酌刹那时间想了许多,他眉间的筹谋落入了苏允棠的眼中。

      苏允棠在这几月里越来越看不清魏君酌,时好时坏喜怒无常。现在他把过往说出来,也许在后来的路上魏君酌也能帮他一把,也能知道五年前他为何非要他南下不可。只是权利的把柄实在惹人注目,他们俩儿斗了这些年也该为此承担后果。

      所以,即便当下魏君酌囚着他,苏允棠也无处可去由着他肆意妄为,只想留得一条回家的路。

      魏君酌长时间的不说话,蓝瞳里有苏允棠的影子,似是怜惜又似悔意……魏君酌意识到自己对他的看法有所改变,实乃不该。

      门外樊东明夫妇来诊脉,藏禾初也在外面说话,皇城里因着东宫和江州一事,损失了太多青年才俊。恭顺帝开恩提前一年科考,此事苏允棠也知道,他一心要重振藏金楼,现今就是最好的机会。

      屋子里太子不出来,藏禾初心上压着一块巨石。

      樊东明拉着藏禾初道:“今日雪小,明日有一批北上的商队,你便跟着去吧,到了寄信回来,不用挂念这里,学业嘛很重要,你好好的,殿下也就无恙了。”

      “伯母也没特长的,前儿说过玄儿祖父也在上京,我已交托清楚,他们会照顾好你的,不用担心。”林楚宣抹着眼泪给藏禾初整理包袱,很是伤心。

      几人声音逐渐远去,苏允棠又一次伪装了起来,一双手藏在衣袖里死死捏紧,可面上还是淡淡的。

      魏君酌看破不说破,问:“燕军侯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当年桢州饶他一命你可后悔?”

      苏允棠:“世事都有后悔之时,我只是可怜他。我杀了他父亲,他自然也要报仇的。”

      魏君酌:“殿下。”

      苏允棠笑了笑说:“有你在一日,他又岂敢动我。”

      魏君酌:“我在这里耽搁许久,待你好些,随我回去。”

      苏允棠:“嗯。”

      日落藏禾初再一次敲响了太子的门,还有一夜时间,他思来想去得需亲自与殿下辞行。

      他垂目思绪由悲转喜又落下,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能见,属下唯殿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

      藏禾初盯着苏允棠的目光太赤挑,刺目毫不修饰。苏允棠转眸过来弯了眉眼,笑说:“怕本宫?”

      又是一阵心慌,他的声音如今因为这场还没治愈的病痛而变得低悠暗哑,灵魅般勾人心智,下一刻就要坠进去。藏禾初被逮了个正着,膝盖有想弯的趋势又不知该不该跪。

      苏允棠好笑,摆手让他把药拿过来。“他来了吗?”

      “到了。”藏禾初悬起来的心落地,他最是喜欢苏允棠笑,因为那样的笑会冲淡阴谋的痕迹,平和的,耀眼的。

      月牙在窗口消失了踪迹,暮色已晚,今夜注定有人难眠。

      次日天气阴沉,陆陆续续飞着小雨,街道上的行人因为云端的乌云稀疏,依旧摆着摊位赚着不多的银钱。

      鹤昭审问了兵器库和牢狱看守一夜,刚从狱里出来,血腥味很足。路边行乞的人顶着乌糟的头发,垂头抬着破碗递到了鹤昭的面前,挡了他的去路。

      同和他一道的斥都卫崔绪全被府衙的恶臭熏的正想吐呢,见着着碗里的残羹剩饭没忍住吐了进去。

      乞丐颤着手将脏东西歇在了地上,老花的眼睛布满泪水,硬是没吭声。

      “崔绪全!”鹤昭浓眉倒竖,大喝一声。

      崔绪全擦着嘴急忙立正,“属下在!”

      鹤昭看崔绪全愣头愣脑的根本没注意地上的人,火气直冲天灵想要发作,刀锋才出来又被他抵了回去,被他用一声叹气代替。

      他蹲下身来看了一眼碗里的呕吐物,伸手从老人手里拿过来,又从身上掏出五两碎银放在了他的手中。

      崔绪全原是不以为意,一个叫花子罢了,哪能让他屈躬折膝。可眼见鹤昭不好惹,他便急忙将破碗接过接过来,连连道歉。

      道上人多眼杂,斥都卫的一言一行都是被人盯着的。爆炸的那一夜他们斥都卫才和百姓起了冲突,若在此时传出欺负老百姓的传言,于鹤昭于整个斥都卫都是有害而无一利,那么他们此次的行程也会困难重重。

      好在老人脾气好,不曾与他二人计较,不然又会掀起轩然大波。

      崔绪全知晓自己做错了事,头也不敢抬只得紧跟在鹤昭的后面,往驿站去了。

      暗处的角落里,马车内的人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微风撩动帘子,苏允棠持杯抿了一口茶,面色悠悠。

      在轿子的外面,一个壮年男子头带黑斗笠,卷着袖管一身的深色衣服,他抬手压低了帽檐,路过老叫花子的时候丢下了一锭银子,抬步走向了大道。

      南疆与北边相隔两州,路程上至少也得一月之久。房孔祥和斥都卫来的时间都太紧,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彻夜审问加上工部造水渠一事迫在眉睫,又因前段时间得罪了北境王,如今王德成一死,北境王只是依照陛下的旨意没收了兵权,根本没有实质上的伤害。

      若他逆风翻盘对他们来说就实在是太不妙了。

      北境王去江州送兵耽搁了半月,回来概不见人,如此几天,已经错过了最合适的机会。

      北境王放了兵权这边倒是风平浪静,只是知州赵辰安从中提点,几行人这才恍然大悟,抓紧着要去赔礼。

      路上房孔祥坐立难安,身上的官服抹了又抹,官帽扶了又扶,紧张万分。

      鹤昭从官以来,只那日见过北境王,确实不好说话。他领着恭顺帝的命令下来是要解决茶楼失水一事,就着没收北境王的兵权。太子一事到如今皇城也没个决断,就算尸首运了回去,有太后和太上皇保着一时半会儿还有得争辩。

      倒是自己办事出了差错,现在应想着如何将伤害降到最低,回京也能避免朝臣指责。

      “大人,可有要注意的?”鹤昭侧目问道。

      房孔祥闻言竖起食指准备提点他,却嗯了半晌也未能说出个字来,想是斟酌措辞。

      鹤昭放在膝上的手被房孔祥刺激的皱紧,魏征在朝堂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八万上清军和四万北府军都听从他的调遣。

      十三岁时与游牧恶战一场,活生生在老王爷回京时拖死了五千蛮人,守住了青阙山,一战成名,自此被封为辅国少将军。这样的殊荣乃是仅此一例,父亲是外王配享太庙,母亲又是归顺的若和部公主,怎能不算是天之骄子!

      这些都是房孔祥后来说与他听的,鹤昭进朝晚,未能和他同时为政,一睹北境王当年英姿。

      朝堂上对这位王爷知之不详,年少时魏征同老王爷一齐守卫北境,鲜少参朝。十三岁时老王爷战死沙场,他便袭爵,做了最年轻的王爷,彼时从北境挑得最精明的士兵送入皇城,陛下称为北府。

      北境王性子难测,那晚爆炸他险些叫魏征跟着一起受过,差点断送了自己前程,就是自家弟弟的仇也报不了。

      现如今,他想得明白。这局里,魏征一直都在局势边缘,看似入局实则在万千关系中独善其身,在退路面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松手!

      哪怕是他握了五年的十二万大军!

      “大人想说什么?”鹤昭不愿得罪这样一位人物,急切想要知道北境王的禁忌和喜好。

      房孔祥叹口气,也是愁眉不展。他道:“宫里最熟悉北境王一家的就是常大人,他满嘴胡诌,也不听他说一个魏字,就是有次吃宴席。他说少问,那到底是何意,也是不晓了。”

      马车行的快,不多时便到了北境王别府。几人下车呈拜贴,辰时拱礼接过。

      他腰间挂着剑,将头发全部扎了起来,硬朗的五官端正无态度。他向来谨慎,尤其是朝中的人。

      “两位大人赶的不巧,王爷巡营不在府中。”

      房孔祥抱着拳看了鹤昭一眼,又问:“那王爷几时回啊?”

      辰时将拜贴收了下来,回道:“日落。”

      “二位大人的拜贴下官已经收下,王爷回时,我会禀报的。”

      辰时是北境王的亲兵,鹤昭二人听出了逐客令,面色不变行礼转回了道上。

      一红一深的袍子走在路上,远远避开了北境王府。房孔祥边走边回头看石阶上的守卫,说:“北境王在不在军营我等去看一眼便知。”

      房孔祥:“他送走了两万兵,还有两万从边境过来现在怕也是到了。你那日得罪他,这兵收与不收想来北境王不会苛责你,只是你还有赵辰安因王德成一事怕是难善了。”

      鹤昭道:“大人是怀疑府中人说谎?我既已知得罪了他,现在就是要赔罪的。”

      房孔祥点头道:“如此甚好。北境王向朝廷要兵要了两年,如今才要得这几千兵,你要想想,这些兵如何能入他的眼。江州是秦王的封地,败王破州柳成影的兵,焉敢用尔?”

      鹤昭:“你的意思是,王爷还会招兵买马?”

      两人猜测着北境王的心思,揣着目的要去郊外。

      马车改了道出城,路上颠簸的厉害,南疆石路太多,就连这官道也是难走。

      崔旭撩着鹿鸣服用鬼刃敲着车轱辘,木架的里面卡了好大一块石头,转轴已经卡死再上不了路。

      正当崔旭准备禀报的时候,道路的两边突然杀出来几十人,他们个个身着京军的玄服,脚上皮革的靴子玉髓正显眼。崔旭吓了一跳,马上抽了刃立在马车旁。

      车外乌泱泱的一片叫嚷声惊动了鹤昭,他猛的跳下马车,大喝道:“护住房大人!”

      拉马车的马并不是军用战马,面对这气势汹汹的马群不停的嘶鸣,撂挑子要跑。

      房孔祥在车里被颠的东倒西歪,官帽掉了出去,爬着又捡回来,死死扶着车身害怕极了。

      京军个个杀死腾腾,手上黑刀打的震天响,不像是来劫人,更像是杀人。

      鹤昭警铃大作,忙道:“大胆京军也敢劫杀朝廷命官!都是不怕死的嘛!”

      领头的人戴着半截黑纱遮住口鼻,脸上的刀疤赫然吓人。鹤昭眉头紧皱,迎面接了那人一刀。

      马上的人力量惊人,一刀下来打的鬼刃直颤。鹤昭来不及缓冲震麻的手臂,拖着鬼刃和那人厮杀了起来。

      崔旭看着来势汹汹的京军,一头雾水的赶忙将房孔祥接了下来,要让他进城。

      京军是个难缠的队伍,又因他们皆是皇城亲兵,更是叫工部和斥都卫惊的大呼‘君要臣死!!!!!!’

      眼看京军骑着马占据上风,工部一行都是拿纸笔握铲的人,真面临这样血腥场面时根本不堪一击。

      一人难敌四手,斥都卫很快落下阵来,鹤昭深知再这样纠缠下去,他们都会命丧于此,赶紧抛了京军首将架起房孔祥的胳肢窝一路狂奔!

      他们出来多时,离着城门口有些距离,光靠跑存活的几率太过渺茫。鹤昭留了剩下不到十人的斥都卫只会让他们赴死,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曝尸荒野!

      鹤昭松开房孔祥的瞬间却被他拉了回来,房孔祥心抖如筛,他可不能失去这根救命稻草。

      “快快离开!你不能回去!”

      他的话仿佛石沉大海,鹤昭将房孔祥交给了崔旭便一头扎了回去。

      房孔祥知道事态严峻,也不能轻易冒险将鹤昭拉回去。只能边跑边道:“赶紧进城!叫赵辰安提兵镇压呀!”

      京军和斥都卫打斗着剩下五人,其中一个包括鹤昭。

      鹤昭被围在了正中间,手上的鬼刃沾了血不停的低进石缝里,他的身上也落了几个刀口子。他的眼睛警惕着四周杀红了眼的京军,心里头的疑云越埋越深,京军怎会出现在这里?!

      京军此来拿了盾,个个上前将几人围困了起来,奈何斥都卫怎么硬撞都纹丝不动。

      其中一个斥都卫不要命的举刀疯狂的砍着盾牌,奋力喊道:“我还有妻子和孩子!我绝不能死在这儿!”

      军心崩溃,鹤昭再怎么施加军威都无用。马上坐着的人举起了黑刀甩了下来。

      鹤昭被京军堵的连黑刀都抬不起来,生死一刻间,一把利剑划破厮杀声打乱了黑刀的轨迹,在鹤昭的脸上留下一道不深的口子。

      鹤昭握紧了手中的刀,血红挂了一脸看向来人。

      於飞奔驰而来,一身粗糙的黑色布料凌乱的穿着,却格外硬气潇洒!他戴着斗笠晃若天边的一柄锋利黑刀,一剑挑开了京军的布防。

      鹤昭如虎添翼,大力嘶吼推开盾牌,重又拼上性命!

      京军和斥都卫局势反转,马上掉头就撤,根本不做丝毫停留!

      城外一场大战惊动知州赵辰安,他听到此消息的时候,马上便派人增援。可才出门,就已见鹤昭带着满身煞气回来了。

      赵辰安面不改色挑手让小厮准备衣物细软,这才走下堂厅关心道:“大人没事吧?”

      “你!赵辰安!”鹤昭怒不可遏,提着刃就要冲上去杀了他。

      房孔祥年纪大方才刚受惊,再来一场怕是要一命呜呼,他赶紧拉住鹤昭说:“哎哟,使不得呀!”

      赵辰安和鹤昭被他搁绝,左右推着二人不要大动干戈,安抚着两人的情绪,这节骨眼可不能窝里斗啊。

      “大人这是怎么了?”赵辰安黑了脸,坐在鹤昭的对面语气凉了下去,全没有刚才的关心之色。

      不说便罢,一说鹤昭便又要提刃,他蹭的站起来刃指赵辰安:“这可是南疆!你管辖的地方!京军又是如何来得这里?!”

      面对鹤昭的质问,赵辰安脸色难瞧了万分,他反问道:“下官也是不知,先前茶楼失水一事我已抽空了衙门里的人协助二位大人调查。我南疆守备军有几千?不过一千尔尔!”

      鹤昭:“府衙查案的人……”

      “鹤大人!”赵辰安打断了鹤昭的话,眼睛藏着狠光,一点不比他气少。“你怨我督察不严,可以。但你别忘了,南疆地处边境,一切的人物资源都要朝西讨要,那点儿人力还要戒备城中,府衙没有案子便是一座空堂,已是没有人可听从差遣!”

      赵辰安:“南疆你刚来,不要妄下论断!”

      府中两人论事激烈,魏征连铠甲都没换踏进院子就听见如此争执的话,沉着脸进来将几人紧张的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原先还吵的两人也赶紧单膝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迎王爷!”

      魏征走到正首将马鞭扔在了桌案上,发出的声音足已让在座诸人吃罪。

      “本王可是听得一场好戏。”魏征幽幽说着话,解着臂缚坐在正位气压低糜。

      赵辰安与鹤昭不敢随意插嘴,眼神埋在地上无地自容。

      魏征瞧他二人不喜,房孔祥这老夫乃是老泥鳅,圆滑的很。堂中仅剩一个陌生人,瞧着倒有些武力果断。

      “剑客。”魏君酌脱好臂缚随意丢在马鞭旁,目光放在了那个不卑不亢的江湖人身上。

      於飞没有跪他,只是行了礼,他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来,是中年人少有的苍劲稳重。

      “於飞,江湖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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