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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往事追忆(三) ...

  •   自那日一见,景泰宫和东宫也都相安无事,恭顺帝知晓时正是朝政繁忙,只问了皇后有没有事,便再无其他。

      他身边的掌事太监是太上皇留下来的公公,在宫里有一定的地位。两宫之间,皇帝只会偏向景泰宫,太子对他而言只是个承位的人,有没有也不重要 。可太子是太上皇养起来的,他又看着他长大,这孩子心性纯良,绝不是生事的人。可是十六年间,前朝后宫未免做的也太过分了些。

      马公公抱着浮尘斟酌着,还是开了口。“太子殿下病的厉害,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恭顺帝批着奏折,听见太子二字便黑了脸,沉吟片刻,还是决定放下毫笔前往东宫。

      今日孙术也在掖庭,他是来送药的,旁人他不放心。

      寝殿内宫娥和太监照常做事,孙术一来,他们也退了出去。

      苏晏回遭了风雨,回来夜里就大病了一场,太医来瞧过说是心内郁结所致,要叫太子多到太阳下走走,少些锁事。

      王清拉起了床幔,苏晏回手上的青筋暴露无遗,紫的一块,青的一片沿着手腕向上汇入衣物不见。孙术没见过苏晏回受罪的样子,以前藏的太紧,连近身的机会都没有。要是太子不召见,以后他都不会有机会。

      屋里的气流还算通透,烛台也撤了一些,点了安神香摆着 。苏晏回发了一回大热,如今身上还有薄汗,黏糊的难受,耳根子烫的生红。孙术也来了,怕是来请罪。

      “这是宫外的药,殿下可试试。”孙术拿着药交给王清,手放在了膝盖上坐的板正。“那日属下拦下王清,实乃大罪。殿下事出突然,两位没想让殿下活着出东宫,所以早早将太上皇送去了禁风山,让殿下无人可依。”

      苏晏回靠在床榻边烧的厉害,吐出来的热气蒸烫,嘴唇也是白的一片没多少精神。他懒懒掀起眼帘瞧着孙术,并不说话。

      孙术不敢瞧太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如今沉的似水,总是不笑的,看了也渗人。但毕竟是为着太子,孙术还是跪在了地上,双手抱拳硬着头皮道:“殿下手上无人,才是最可怕的。”

      孙术:“京军一半都捏在辛霄云的手上,近乎两成都是不肯卖命的,只有一成,仅有一成,殿下如何做?”

      窗棂外有脚步靠近,孙术的话淹没在了一阵开门声中,殿内几人全部站了起来,恭请陛下圣安。

      苏晏回低眸视若无睹,恭顺帝却靠近了。

      孙术和王清不能待在宫里,况且今日的‘天气’恭顺帝也不能废立太子。二人将门关上,像两尊门神守着掖庭的宫门,不让任何人进。

      恭顺帝身高魁梧,从娟秀屏风后转过来一下便遮住了微弱的光线。他见着的太子弱的不堪,不痛不痒的坐在床上让人心生憎恶。他太像皇后了,也像他。现下纱纸戳破,他也不会伪装再不是从前的太子。

      恭顺帝的目光看向了摆在香案上的沉水剑,尘封的剑口从来没出过鞘,握在太子的手中像块废铁。

      他走过去把剑拿了起来,从上至下好好端详起了剑身。

      这剑,长三尺有余,刃长两尺半,柄长一尺,剑宽两指,刃厚柳叶,拿在手上只有一壶茶那般,虽是黑檀木,但却是经过银铁精雕,精打细磨,费事又费力。剑身又是百炼花纹钢精细的很。再者是太上皇的旧时配剑,见过血的用起来只会得心应手。

      恭顺帝很少见这把沉水剑,如今拿在手上更是叫他天子之威曝露。只要两人不说话,气氛即使波涛汹涌,但是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苏青煜知晓,苏晏回亦然。

      苏晏回坐在床边略抬头,指尖因为脖颈上的冰凉而悄然抓紧了被角。

      “你知道朕会要了你的命,你不该来。”恭顺帝握着剑转了刀锋抵在苏晏回的脖子上,他本就因为高热而不经力道,他的这一剑只稍稍用力便可轻易了解了他的性命。

      苏晏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内的那根弦断的彻彻底底。可悲的是窗子外的大雨又落了下来,寝殿的烛火微弱摇曳着马上就要熄灭,苏晏回今日就没打算让双方都满意。

      随着狂风的呼喊,苏晏回慢慢从床上下来,刀口的粘稠落了衣领上的红,摇晃的身躯‘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父皇要孩儿的性命?”苏晏回嗓音低哑,纤弱的身躯处在疾风里随便扯开就会断。

      他明白皇家的无情,当年他不肯救他,以至于后来几十年,他又怎敢妄想他的父亲会因为骨肉亲情而网开一面。他是一个冷酷的人,他将利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残酷,暴戾,喜怒无常,为了大徵的百年兴衰他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苏晏回跪了他一次,裂开的伤口开始发酵,腐烂,骨头里的倔强让他直起了身,他挪开了恭顺帝的剑,步步紧逼,“你们间的嫌隙就是要让我给你们陪葬吗?”

      “父皇你自己都没有看过的吧,孩儿靠近心脏的这个地方,是怎样的恐怖害怕。”苏晏回扯开了交错的衣襟,身上的愤怒是沉淀之后的平静,还有这十几年来的隐忍和不甘。宫里的孩子,只有他苏晏回一个人要承受着这些屈辱,日日夜夜活在他们的阴影下,小心谨慎。

      太子的力道不小,衣服扯开的那一刻,恭顺帝握剑的手晃动的明显,他的瞳目里呈现着惊诧,却在苏晏回的一双瑞眼里消失殆尽,眼神冷漠。

      苏晏回真的信了,自己的伤口只能自己舔。他忽而笑的灿烂,好生整理了衣领,端着太子仪态,恭敬又疏离。

      苏晏回:“父皇,你有很多理由杀我。如若您今日不来,我也一直会相信血浓于水,皇弟的性命危在旦夕,您不去看,是想着我见过皇后娘娘。”

      “你怕我会因为婴孩之事加害于她,您也怕,我将皇后娘娘刺穿我皇弟的头颅之事泄露出去,让她被全天下人唾骂,沦为废人。”

      “可我是有血有肉的人,我学的是治国安邦,重德修身,而不是弑父杀母,兄弟阋墙。可有些事并不是一句往事不重提就能揭过的。”

      恭顺帝站在香案前皱着眉宇,提剑已是不喜。太子无时无刻都在触及逆鳞,当真是已经是不怕死了。“你敢。”

      “我是不敢。”苏晏回垂眸盯着他手里的剑,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的身影,孙术和王清还守着。他后退了几步撞倒了火台,那火油铺在地板上燃了一路,温暖非常。

      他有些烧糊涂了,竟觉得这花火漂亮的很。可是火焰烫人,没一会儿就烧到了屏风。

      孙术和王清在门外离着寝殿很近,里头的声音真真切切的听得清楚,烛台撞击地面发出的刺耳声像把利刃划破耳腔,冲击全身。

      “谁敢进来!”

      不待苏晏回开口,恭顺帝暴怒的声音便制止了门外的人。他拧着眉头看向苏晏回,他的眼里没有害怕,甚至冷静到了冰点,一步一动,都不该是他这个年纪所能表现出来的。

      恭顺帝丢开剑,他看着殿中的火势,虽凶却不会蔓延。这东宫是历代皇帝登基前的居所,做的放火隔断更是最好的。这一点只有皇帝知道,可苏晏回不仅知道还利用了这一点,他想干什么?

      “父皇还会杀我吗?”苏晏回的身后大火不断的烧,垂下的衣角也溅上了烛油,只要他退一步,便会被火吞噬。

      苏晏回是不可能去死的,他往外殿走了几步,离火远了一些。恭顺帝站在里头,一双眼睛紧盯着苏晏回不放。

      不知为何,苏晏回开始莫名的发寒,钻心刺骨的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润了眼。他想离开这儿,去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去一个安静的地方。

      苏晏回转身迈开了步子,窗户被猛的吹开,夹杂着雨水吹落在他的脚边。地板不烫了,刺红的双脚踩着雨水越过火蛇,屏风“啪啦”一声倒下,黑胶味浓重碎成一堆废木。

      他的步履很慢,寒气是死的,裹着他的全身带着他的病痛一起附着在他身上。他开始知道了掖庭的天变了,永无止境的深渊。

      空山兰飘了进来,落在火焰里烧成灰烬沾在恭顺帝的龙靴上。苏青煜跨过木屑朝着前头走去,瘦弱的人儿迎着狂风踏进流窝里,追赶着濒临死亡的熹微。

      孙术听到了殿门打开,看见了太子殿下脸上的失望惊措,他的身后是冷酷无情的恭顺帝。他从黑暗处来,踩着东宫掖庭的光亮一起将他撵进尘埃里。

      流水汪洋成了一片,青砖上的落花和倒映急促奔忙。东宫的门打开了,辰阳门被京军推开,高墙耸立的甬道无人敢阻拦太子殿下。苏晏回所到之处,人人自危,朱红门一道接着一道被打开。

      太子遗淮穿的单薄,纤弱的身躯灌满了冽风,他没有绾发,脚下更是不着任何,肩上顺着蜿蜒下来血色的红。

      孙术铠甲裹身,黑刀拔了出来,视死如归的表情和着狰狞的刀疤逼退众人。他和王清一起扶着太子,冲进没有回头路的悬崖,甬道的尽头午门早已打开,一行三人,一浮尘一黑刀,誓死要带着太子杀出一条血路。

      夏端熹立于城墙之上,美丽的面盘神色冷淡,她把玩着手上的绿松口戒指,转动着在指尖。皇宫之外的街道三人匆忙,太子遗淮吐了口血来,被他匆匆用手背擦了个干净,可是白衣胜雪,擦了又怎会一如当初。

      恭顺帝的队伍从后面来,京军站了一路,他在玩一种很危险的游戏。

      * * * * * *

      大徵癸卯年丁丑日,宜交易,祈福,破土,安葬。忌,出火,出行。

      盛曜六年,晚春。

      东宫大火,太子遗淮企图谋反,其罪当诛,令,八州五郡追杀之。

      大徵局势动荡,太子遗淮出京消息一夜间暴走,数以万计之人欲拿头颅邀功。而北境南疆之外,边牧,蛮人,觊觎大徵国土已久,群起欲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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