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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他去车站买了回龙水的车票,这是他五年来第一次回家,这五年来他与家乡的联系就仅仅是逢年过节和爷爷短暂的通话——文阳旭还是对吴敬亭充满恶意。
      15年年初出租车公司开始盈利,两个人稍微有点说话的底气时候,便迫不及待地准备礼品去拜访双方的父母。吴敬亭还有一个弟弟,父母在阻止劝教无用之后,也就释然接受文知题了,一家人和和气怕了地吃了顿团圆饭。
      可在文阳旭这却吃了闭门羹,文阳旭直接放话:“有他活的一天,吴敬亭就别想进文家的大门!”文知题为吴敬亭懊气,那一年之后,逢年过节也硬是没回家,爷孙俩卯着劲不肯退步。
      长途汽车速度慢,而且行车颠簸,路途中文知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坐的腰酸背痛,离日立还有几十公里加一次换车的距离。不幸的是,他感冒了,貌似还很严重。
      搭便民摩托车在镇里下车,文知题环顾四周,深觉恍若隔世。无论沿海地区在这几年日新月异发展有多快,在这个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依旧保持着平静的熟悉感,一切都没有变。
      文知题眼睛毫无来由地酸涩,他快步穿行在街道间。到家时,他本以为爷爷会在学校上课,没想到刚进院子,就撞见爷爷在护理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文阳旭人生两大爱好,一来是打牌,二来就是摆弄些花草。别看文知题家的院子就那么点大,可里面养的花草可不少,遇上花期的时候,芳香迷人,文阳旭能整天窝在院子里护理他的花。他常说花草护家养人,比过禅师开光保佑。
      文知题杵在原地,拎着大大小小的礼品,拿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尴尬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久晌,文阳旭轻咳一声,脸色平和地用小洒壶嘴指了指身后的大门:“还不进去。”
      文知题一路小跑跑了进去,一开门发现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正低头摆弄积木。一开门屋外的寒风挤了进来,那人察觉抬起头看着文知题,文知题这才看清楚他的全貌。
      男孩儿大概是十七八岁,还穿着八中的校服,他留着层次分明的短发,五官立体,表情拒人千里之外,鼻子有个小驼峰,显得既稚气又英气。
      这些年来文知题形形色色也见过不少人,但还真找不出一个人长相能比过眼前这个蜷缩在沙发上的少年。
      文阳旭从后面把门带上走了进来,刚想说话却中途易辙咳嗽了好几声。上了年纪的基层教师大都有这个毛病,上世纪的农村教学用的还是低劣颗粒大的硫酸钙粉笔,久而久之会造成轻度的尘肺。
      文阳旭指了指那个少年:“那是你陈爷爷的儿子,现在和我一起住。”陈爷爷?哪个陈爷爷,文知题印象中没有一位姓陈的长辈。他心里满是困惑,不了解只能含糊地嗯着点了头。
      家里的情况和五年前有了很大的区别,新添了几件家具和家电,里面也重新装修过一遍。难怪文知题刚进屋,觉得屋里特别暖和,原来屋里还装了地热。
      文知题心里空落落的,这些一切他都没能参与,以前全身心的都扑在自己和吴敬亭的家里,可以说是半点没考虑过爷爷的家,谁曾能料想自己最后受了委屈还是只能回到这个家。
      爷爷这些年来是不是和以前一样,上上课养养花,他所教的毕业班重本率有没有提高,也不知道有没有生过病,生病时是不是在想自己。反正无论如何爷爷都不会和自己倾诉。
      文阳旭是典型的中国式家长,不苟言笑,情情爱爱什么从不会宣之于口。文知题从小就被他严格要求,毫不留情面的指责对于学生时代的文知题而言是家常便饭,他曾经觉得这是束缚,是压力,现在才明白这是爱。
      文知题回家是周末,所以爷爷才碰巧在家,不然他得蹲在院子门口,等到晚自习他下课——当年他决定和吴敬亭下海时,就把自己的那把院大门钥匙放在爷爷的床头柜上,以表示自己的决心。
      一切都是因果报应,自己咎由自取。
      文知题坐在爷爷刚刚给自己整理的床上胡思乱想了很多很多,脑袋愈来愈沉,打过一声招呼,便上床睡觉了。
      文知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和吴敬亭启程去A市的那天凌晨。他刚上车就被文阳旭发现了,吴敬亭踩油门加速,当时风很大,光很暗,而文阳旭一直在后面追。奈何上了年纪,不一会儿便拉开了距离,文阳旭不顾形象地喊着文知题的名字,质问着他当初要考名校的誓言是不是都不记得了,以前小时候答应的长大后要挣大钱好好孝敬他的话是不是骗人的。
      文阳旭所说的一切文知题都历历在目,但当时坐在车后排的文知题选择捂住耳朵。然后视角一转,就变成文阳旭去世了,文知题在他的棺木前大哭。
      文知题曾在无数个夜里惊醒,他只能咬着手背看一夜满室黑暗。他这么些年来一直刻意不去想那时自己一声不吭离开后爷爷的生活。自己享受着吴敬亭的爱,却挥霍爷爷的爱。
      文知题是被饿醒的,毕竟他已经快二天没有吃东西了。除了搜肠刮肚的饥饿感,他的脑袋也很晕得厉害,估计已经从感冒发展到发烧了。
      文知题挣扎着起身开灯,窗外一片漆黑,偶尔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车灯才带来一些光亮。
      文知题打开房门,一楼整个客厅也一片漆黑,爷爷不在家,地热也好像关了,刚睡醒的文知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扶着楼梯慢慢下楼,房子经过装修,久不归家的孩子已经找不到灯的开关。
      摸到茶几上的水时,文知题已经折腾了一身汗。他刚想放松,结果一个不小心把花瓶碰倒了。文知题不敢轻举妄动,害怕再把什么东西给碰到了。
      憋气喝了一大口凉水,文知题瘫倒在沙发上,正想琢磨开关在哪时,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把文知题吓了一跳。
      上午见的那个男孩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文知题。他的身形与长相有些违和,文知题估摸着应该比自己都矮上几公分,他一手抓着手电筒,身上正裹着床小被子,一副怕冷的模样。
      “爷爷去哪了,你知道吗?”
      “八中。”
      文知题抬头迷迷糊糊地盯着客厅布景墙上的钟表看了好久,才看清楚时间 :现在才九点,爷爷是去学校守毕业班上晚自习,而晚自习的下课时间是十点整。
      “你叫什么名字呀?”文知题回头还想问问情况,谁曾想他直接转身走了。
      “陈家升。”男孩撂下一句走进了二楼走廊深处。
      文知题想闭目养神缓一会儿再回房睡觉,但一个不留神就在沙发上睡过去了。等文阳旭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快11点了。文知题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感觉无数颗弹力球在脑袋蹦跳,全身很疲惫,连张口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他挣扎地侧过头,看见茶几上摆着杯热水,几包感冒冲剂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米粉,香味一层一层涌上来。地暖被打开了,节能灯也随着温度的上升逐渐变亮,温暖充满着整个客厅。
      文阳旭把文知题扶正,又把从楼上房间拿下来的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快30岁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文阳旭并肩侧坐着看着文知题,他越说,文知题越觉得委屈,索性把头塞进被子里装死。
      “先把米粉吃掉,等过个十几二十分钟再喝一杯感冒药,然后再去好好睡觉。”
      “要是觉得苦,就就着颗大婆兔奶糖”文阳旭身为一名资深的老师,普通话是过关的,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单就一个“白”字读不好,总是被读成“婆”,为此他落了学生不少笑话。
      笑声隔着被子传了出来,文知题探出头咧着嘴笑了,眼泪不自知地渗出来,模糊了眼眶。久晌,文知题摸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姜是老的辣,粉还是爷爷煮的好吃。文知题双手扶着碗,最后连汤都全部喝掉了。脑袋还是很晕,但胃里暖烘烘的。
      在等消化的那20多分钟里,文阳旭正常发挥自己人民教师的水平,又给文知题说教不少。
      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理所应当,爷爷的模样和以前好像没有变化,其实变了不少。斑白的鬓角如今尽数白了,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熬夜备课,批改试卷使他的眼角又多了几条纵长的皱纹。
      声音似乎没有变,文知题记不清了。好像除了这些细枝末节,向来大刀阔斧的时光没能在文阳旭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以前学生时代,文知题多多少少对文阳旭的唠叨有些厌烦,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声音能比过文阳旭的叮嘱。
      久别重逢的语调胜却人间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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