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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嘴上说忙得焦头烂额,江鸿颉实际却不见得有多忙,隔三差五就给文知题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空出来玩,文知题有时觉得他活脱脱像个泡妞的浪子,而不是一名伟大的人民艺术家。
      “同德街新开了一家餐馆,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人和镇夜市的小吃很好,改天一起去?”
      “一起去白云书城逛逛?”
      “……”
      这几天倒春寒冷得厉害,再加上晚上睡眠质量不好,文知题整天整天都迷迷糊糊的,着实不愿出门抛头露面,但他也是实在热情难却,答应一起去白云书城逛逛。
      约定的那一天早上,文知题是被一阵喜鹊声吵醒的,大概有四、五只,它们稀稀落落地停在落地窗外的窗沿上,这一脸好奇的望着窗户里。
      文知题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一看竟然已经十点了,也难得自己能睡一个好觉。向阳的客厅有大半已经被阳光铺满,木地板上闪烁着粼粼的光芒,家里多日的冷情一扫而空,就连文知题自己心里也恍然舒畅了起来。
      是难得的晴天。江鸿颉早早就在满庭芳小区大门等待。他期待这场约会很久了。两个人出来玩肯定叫约会啊,昨天晚上他特地去汽车用品店给车换了新的皮套和靠垫,还有买了一床印有粉色小白兔的空调被。
      可等了大半天,手机也没动静,江鸿颉耐不住给文知题发了消息,没一会儿文知题就出现在了小区门口。
      文知题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贴身却不显得臃肿,十年如一日的碎发发型,衬得他像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正迎着光小快步的跑过来。
      原本江鸿颉心中还有一点久等不至的郁闷,但是一瞧见文知题眉角弯弯,朝着他笑,顿时气全消,又是急忙忙的起身俯身给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等了很久了吧,为什么不早一点给我发消息?”
      “没有,刚刚到。”
      文知题没有再多说,了然于心地笑了笑,伸出手在挡风玻璃上画了一个笑脸。车内外长时间的温度差,所以车窗内表面才会积聚了大量水雾,以至于轻轻一划就能留下痕迹。
      一路上两人零零碎碎聊了些平时的爱好。文知题打开副驾驶的手套箱,专心把里面的大白兔奶糖一颗一颗排列整齐到自己带来的铁盒里。
      白云书城是白云区最大的书城,里面图书纷纷繁繁种类很多,但是不像图书馆有明确的类型划分提示,这让第一次来这儿的文知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默不作声的跟在江鸿颉的身后。江鸿颉喜欢看科幻,悬疑类的小说,完全不对文知题喜欢散文,历史的胃口,所以他只能自己找。
      今天是周末,又加上天气好,所以书店人很多。尽管已经很留心,但文知题转身看一下图书简介的功夫,还是和江鸿颉走散了。
      好在书城再大就这么大,文知题也不是很担心,索性就放任自己随便走随便挑。
      一般来说喜欢散文的多是女孩子,文知题就尽量去女生多的区域挑。走走停停他来到了一块女生不太多的区域,令他奇怪的是,那些本忙着挑书的女孩子一看见他,表情就会变得很微妙:
      三分困惑,四分好奇,还有剩下九十七分的激动。
      文知题压着疑惑,随手拿了一本叫做《魔道祖师》的书,这下他更纳闷了,这是玄幻修仙类区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子?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江鸿颉从楼梯口转了进来,瞧见他在那选书,马上快步走过来,江鸿颉脸色有点古怪的,走近便要拉着文知题要走。
      周围的女生更不淡定了,索性不再掩饰,放下手中的书就盯着文知题和江鸿颉,同行的人彼此窃窃私语,还有欲盖弥彰地捂嘴偷笑。
      江鸿颉挥一挥大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文知题大概明白这是什么区域了。耽美文学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不过还是在那种充斥着各种诈骗色情广告的小网站才能寻得踪迹,没想到现在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文知题愣了一下脸就红的不得了。
      “卧槽,我今天居然撞见两对活的了,还都这么帅。”怎么女孩子都这么开放吗,走开了好远。文知题还是能听到一两句兴奋到令人发指的讨论声。
      “你别听他们瞎说。”江鸿颉尴尬地说。
      文知题的脸更红了。
      后来文知题在江鸿颉的引领之下还是成功买到了许多自己中意已久的书,两个人都对这个的小插曲都讳莫如深,谁也没有再提。
      接下来他们还一起去了菜市场,就是上次两人遇见的那一个,文知题买菜,江鸿颉顺便做点观察和记录,单就这一个地方两个人就逛了大半天。
      文知题原本是打算邀请江鸿颉到自己家做客,自己下厨犒劳犒劳这一整天的免费司机,奈何江鸿颉接到出版社的电话有事情,他把文知题送到小区门口,临行又说了不少玩笑话,逗的文知题哈哈大笑,这才不舍地离开了。
      文知题进小区单元门的时候,下意识往地下车库那边望了望,这是他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吴敬亭是一辆红包的奔驰,很显眼远远便能望见。
      现在这辆车就静静的停在地下车库,文知题惊喜参半地快步进了电梯,心扑通扑通的跳,果真在门口看见了吴敬亭的意大利皮鞋。
      “你怎么回来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呀。”文知题低头换鞋,放好书,拎着菜直奔厨房。
      “饿了吧都,我马上去做。”
      “去哪里了?”
      文知题话还没说完,吴敬亭就兀自打断了他的话。“和我说说你今天去哪里了?”
      这时候文知题才转过头来和吴敬亭对视。吴敬亭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他身上的出差的西装还没换成休闲服,坐了很久都有了褶皱。
      “我和江鸿颉去了书店,后面还一起去逛了菜市场。”文知题刚雀跃不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倒是坦白的很,什么时候和他有联系的?”吴敬亭随手拾了一本他买的书,放在手上掂量,表情依旧是冷漠无感。
      “就这个月的事,你不要瞎想,我跟他没什么,就老同学约出去一起逛逛。”文知题说。
      吴敬亭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戾,手中的书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书不是很厚,砸在脸上并不疼,但就那一下,某种悲凉突然重重的嵌进了文知题的心上。
      “没什么?”
      “没什么,在小区门口他说你笑,拉拉扯扯的?”吴敬亭坐回沙发,翘着二郎腿。
      文知题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拉过江鸿颉的手,两人不都一直保持着合理的距离?文知题耐住心中的情绪,他说:
      “我和江鸿颉真的没有什么,他不也是你同学吗,他的人品你信不过?”
      吴敬亭气到发笑,上去就扯着文知题衣领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他高中的时候就偷喜欢你。高二我给你送大白兔奶糖那会儿,他还私底下来找过我,说什么我们配不上你。怎么?现在在哪发了大财,就觉得自己配了,还是说就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吴敬亭!”
      文知题推不开吴敬亭的手,他这一喊,吴敬亭反倒加了力气,文知题喘不过气来,脸憋的通红。
      吴敬亭向来强势,有着刻板的大男子主义,这一点文知题一直都知道。以前吴敬亭在他面前都收着性子,装成只会乐呵呵摇尾巴撒娇的大金毛,而现在不耐烦了,开始揭开伪装当狼了。
      “这就受不了?我还没说完呢,你和他从小就认识,做过什么烂事谁知道。”
      “你别说,说不定你爷爷不待见我,喜欢他呢。”这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良久,吴敬亭松开了手,背过身去,有些懊恼地挠着头。
      家庭一直是文知题心中的一块痛,他从没在吴敬亭面前多说,但是吴敬亭很清楚。七岁那年父母双亡,文知题成了孤儿,十七岁那年,又舍弃与自己相依为靠的爷爷,跟着吴敬亭下海了。多年来也因为文阳旭不肯接受自己,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回去过。
      文知题从来没有说过想家,但是每到清明中秋等传统节日,他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低落,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每每吴敬亭问他想安慰他,文知题又只是笑着摆手,说自己没事。
      文知题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对于那些无事于补,不可避免的伤害和遗憾,自己偷偷将委屈咽下去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倾诉或许能让心中好受一分,但却会让那些爱自己的人无故担心和煎熬忐忑。总之一个人痛苦,好过两个人受罪。
      逐渐的,文阳旭成了文知题和吴敬亭之间谈话的无人区。可文知题未曾料想,如今这块伤疤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那个自己掏心掏肺爱过七年的男人连新带旧的揭开。
      “知题,我乱说的。但江鸿颉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不和他处了行吗?”吴敬亭双手搭在文知题的肩膀上,难得脸上露出坦诚和讨好。
      “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文知题绷着脸地反问,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理表情,猛的甩开吴敬亭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
      “你要有本事就别再回来了!”吴敬亭过了好久在身后吼了一句。
      文知题捂着脸跑进了楼梯间,他着实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可手背擦到脸生疼,眼泪就是擦不干净。
      高档公寓装备多部电梯,楼梯间基本就成了摆设,声控灯坏了也没有维修。文知题靠着墙壁蹲了下去,黑暗中静悄悄的,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哽咽和心酸。
      七年了,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英语试卷的环形填空和选项不在同一页的苦恼好像还是昨天的事,那个爽朗笑着的男生还站在校门口招呼回家一起走,怎么转眼间自己何去何从都成了一个棘手的世纪难题。
      七年,人生能有几个七年。
      文知题父母在文知题九岁那年就去世了,和文知题相依为命的只有文知题的爷爷。文阳旭是镇上的高中物理老师,退休高龄却因乡村教资紧张仍选择坚持在讲台上,不仅仅是同村的大人,文知题高中绝大多数的老师也都是他的学生。
      在外人看来,文阳旭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可文知题一直知道他心中有一根刺:当年□□动荡使他没能够接受完整的高等教育,换句话来说,他有一个无法圆梦的大学梦。
      文阳旭对文知题而言不像是爷爷,更像是高考冲刺班的班主任,至始至终,他对文知题的期望和目标便是考上清华北大光宗耀祖。事实上,文知题也在努力达成他的心愿,自小学起,文知题就一直是全校第一名,甚至于在后来高三的几次模拟考试中,排进了全县的前五名。用文知题高中班主任的话来说,只要文知题高考那一天不缺考,全中国的大学,文知题基本上是闭着眼能随便挑。
      旁人在文阳旭面前夸赞文知题时,他总是不苟言笑,云淡风轻地说,这孩子还是不够努力,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自己满意就好。事实上,文知题压力很大,整宿整宿失眠,但他又不敢和别人透露。
      文阳旭多么博学多识,他的孙子学习也应该举重若轻,毫不费力。
      文知题还记得自己离开日立的那一天,吴敬亭悄悄摸摸在凌晨启程。他开着一辆二手的五菱神光,在家门口接文知题上车。车一路行驶,他险些撞到了一个去八中上早自习的学弟。副驾驶座上的文知题捂着脸,生怕被学弟认出告诉文阳旭。结果是文知题多虑了,学弟着急去上早自习,还没等吴敬亭摇下车窗,就跑走了。
      当时文知题望着他飞奔的身影,思绪万千,昨天那个时候文知题也是着急跑着去学校,同时文知题无比深刻清醒明白,昨天那一次是文知题人生中作为一名学生最后一次赶着去上早自习。文知题不能再参加高考了,大学注定跟文知题无缘。
      说是遗憾遗憾,但这些年来文知题从来没有后悔过,文知题总想着两个人彼此相爱,自己是能够为吴敬亭做出一些割舍。
      相比分隔两地,文知题也是更加倾向于陪着吴敬亭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但文知题万万没想到这一切一切的义无反顾,反倒成了自己吃软饭的罪证。
      文知题悲默地想着,如果说当年18岁的文知题能够有幸窥得现如今自己的窘迫,他是否还会那么义无反顾,不留退路?
      文知题总觉得怀着一颗赤子笃定之心,两人执手就能够迎来未来美满幸福的生活。生死难料,祸福诡测。到现在,吴敬亭这个人文知题也留不住了。
      他像扔一条狗一样说让自己别再回来,可是那时候分明也是他拉着自己的手,一字一顿的说,你跟我走吧,这一辈子我会保护你的,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文知题这才明白,原来海誓山盟是贬义词。
      当年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说,两个男人不会长久。是啊,连作为羁绊的孩子都造不住,仅仅靠所谓的感情怎么能挨过余生漫长。当时自己还不信,以至于现在猜忌,厌烦爬满这段名不正,言不顺的感情,只能是吴敬亭亲自来捍卫那个预言。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爱上吴敬亭,没有那么多荒唐的决定,那现在会不会是别番光景。
      从小就希望成为一名能并肩鲁迅、林语堂的文学巨匠,要是长大以后能成为了一名名气不大的小作家,文知题也满足了:
      自己靠辛勤码字还是能够支撑起一个家,平时和妻子不免有些口角之争,但也能通通归为隔夜仇。明天她依旧会早早起床准备好早餐,在自己上餐桌的时候,语气不太热络的说一句,给狗吃的……
      文知题伸手想抹一把眼泪,结果蹭了一脸的灰,鼻腔里充斥着尘腥味,直叫他犯恶心。
      可惜生活从来没有如果,或许这就是现世报,自己罪有应得。爷爷也曾全身心的信任自己,爱护自己,可自己回报的是什么?为别人而怄气,数年的不回家,和逢年过节那些单薄的短信。
      文知题不知道在那里蹲了多久,突然眼前放亮,楼梯间的门被打开,吴敬亭站在门口冷冷睨着他:“还不进来?你爷爷打电话来了。”
      文知题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往外走,难过到没有力气倔强,他只想听到爷爷的声音,哪怕是骂自己几句也受用,文知题已经错过很多东西了,这是他唯一的支撑。
      电话那头估摸用的是老人机,声音失真,杂音很多,但文知题一声便知道是八中的校长,他那标志性的公鸭嗓正语气急速匆忙地说:
      “文知题你快回来,你爷爷出车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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